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堂上的王允果然站起身来,“今日天下名门士子云集,太师特意安排了些节目给诸位娱兴。”
袍袖一挥,就听乐曲声响,不知何时,廊下已站了一队乐师,此刻正卖力的吹奏着。接着一队彩衣少女飘然入场,就在宴前翩翩起舞。不过少女们的衣着华丽却不单薄,看来董卓还是蛮考虑这些士子的身份。
桓飞亦是首次领略这古时乐舞,但闻乐曲悦耳,又见霓裳婀娜,心神早飘飞万里,不由看的呆了。
良久曲罢,起舞的女子对众宾略一施礼,退了下去。桓飞方才回过神,想起方才自己看的如此入神,不由有些惭愧,但四下看看,在座宾客无不如此。不由暗叹一声,这难怪古今都称这些美丽的乐舞为亡国的靡靡之音。这样奢华的酒宴,美丽的舞蹈,如何会让人不沉溺于此中,而乐此不疲呢。
“这就是富贵吧。”卫固长长叹了口气,“难怪世人都在追求这样的生活,比之糟糠市井,却是生存的意义。”
桓飞不自觉的点点头,脑筋似乎又活络了不少。而旁别的卫觊只是微微笑笑,不置一词。
这时就见一个右席一个大臣站了起来,桓飞一看,却正是那个体型肥矮的司空张温。就听他举起酒爵道:“呵呵,自年初宵小犯境,我等也足有半年之久未能欣赏此等乐舞了,太师今日美意,诸位都随我满饮此杯为谢吧。”
厅中所有人闻言也只能纷纷起身,满饮了杯中之酒。
待众人坐下,厅堂上的司徒王允复站起道:“太师今日闻得天下士子云集,特地进言陛下,皇上隆恩,特从皇宫内库取出一件宝物供各位风雅才子今晚共鉴。”
此言一出,群情涌涌,众人不由议论纷纷。除了桓飞等数人知道那就是什么绿绮。
就见两个婀娜的身影走进殿中,捧着一个长长的玉匣走进殿中,众人先是被其人所吸引,两名少女,左边身穿一件华丽的白色绢衣,足登湖绿色的绣鞋,身影宛如朵白莲一般,右边的少女则是一身红色的装束,宛似一团火焰一般。最妙的是两女都带一顶编制精细的丝制斗笠。垂下的白纱恰恰盖住了她们的玉容,众人看不到两人的容貌非但没有失望,相反都觉的份外神秘诱人。
其次,众人才留心到那个长长的玉匣。恐怕那就是什么宝贝了吧。但看那通体翠绿的玉匣,就知道价值不菲,里面的东西恐怕真的是宝贝了吧。
司徒王允似早有安排。殿堂中央已经放好一个琴案。两女进得殿门后,就款款恭身,算是对殿中众臣士子行了礼,随后径自走到琴案前坐下。
左首的白衣女子开启玉匣后,在众人的瞩目中,取出一具琴来,装饰华丽,一眼就可看出是上上之选,琴身造型古朴,似有了些年头。桓飞自从和蔡邕谈过焦尾琴之后,知道琴的优劣主要是看材质,如今隔的挺远,又被拿在那少女的手中,却不知究竟材质如何。不过自己反正不通音律,反观殿中,只见许多士子都是识得音律之人,纷纷交头接耳,窃窃似语,似在讨论这古琴的出处。再看看身边的卫仲道,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那具琴,精神抖擞,哪里还有前些时候的萎靡样。
“不知此琴殿中各位才子可识得?”那红衣少女开口道:“太师有令,能一眼识得此琴者,有重赏。”
桓飞与周围几人均是一楞,这么说来,蔡邕刚才对他们先说出绿绮之名,倒是有泄密之嫌了。
桓飞洒脱一笑,好奇的看这卫家三人,卫觊只是笑笑,摊了摊手,意思是不会要那份奖赏的。
卫固摇摇头道:“在下本就不通音律,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这个劳什子的赏,我是不要的。”
卫仲道脸露可惜之色,好似没有听到几人的说话,兀自喃喃道:“可惜不能近看。”
“四位诚不欺我,真是诚实君子。”蔡邕回头道。四人连忙道谢。
这时就听一个声音道:“两位姑娘手中的琴造型华美,琴身黑中透绿,不知是不是名琴绿绮!”
桓飞等人寻声望去,正是坐在皇甫嵩身边的两个青年之一,不是皇甫坚寿还是何人。
两女中那白衣女子奇道:“公子真是好眼力,不是是否也是琴道知音。”声音清越,比之红衣少女的莺莺燕语更好听了几分。
皇甫坚寿脸有得色,笑道:“姑娘何不弹奏一曲,看看我是不是你的知音人呢。”出言轻佻,言语中更透出浮华之态,殿中众人皆是眉头一皱。
卫固颇看不起皇甫坚寿,低声道:“此子仗着太师的威风,太嚣张了,让人恶心。”
那红衣少女似乎要发火,但被白衣少女拦下了,“这位公子想必定腹有万卷才华,既如此,小女子就献丑了。”
“好说,好说。”皇甫坚寿点着头坐下,“在下洗耳恭听。”
白衣女子不理他,径自坐下,抚琴演奏起来。但闻仙嗡之声,欢乐的音阶随即留淌在殿堂之中。
转眼一曲已罢,白衣女子起身对皇甫坚寿道:“公子既称知音人,可知小女子方才弹奏的是何曲目呢?”
“这个,”皇甫坚寿当时就楞了,他本是将门之子,惯习兵书韬略,武功军学,对音律本就不擅长,这绿绮之名本来是从他老爹那得知的,看见这两个女子气质高雅,不觉一时形狂。却料不到那白衣女子会设个套让他钻。
皇甫坚寿此刻不知如何作答,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整个人傻在当场,见殿中所有人都把目光集中在他身上,不由眉头大皱,心中大骂眼前这个让他出乖露丑的白衣女子。暗中计算着总有天让你知道大爷的厉害。
眼下正打算含糊应过,却听对席有个声音慢慢吟道:“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吹笙鼓簧,承筐是将。人之好我,示我周行。呦呦鹿鸣,食野之蒿。我有嘉宾,德音孔昭。视民不?,君子是则是效。我有旨酒,嘉宾式燕以敖。呦呦鹿鸣,食野之芩。我有嘉宾,鼓瑟鼓琴。鼓瑟鼓琴,和乐且湛。我有旨酒,以燕乐嘉宾之心。”
殿中众人一听,皆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这是诗经--小雅中的首篇,叫做鹿鸣之什,桓飞不懂什么诗经,只是颇为好奇看着正在吟颂着卫仲道。
卫仲道吟罢方起身告罪道:“失礼,失礼,在下真的从来不曾想过鹿鸣还能以角音为主弹奏。姑娘这一曲别出心裁的《鹿鸣》真是顿开在下已久的茅塞,姑娘的才华,在下真的是钦佩万分。”
桓飞看着卫仲道,丝毫觉不出此番话有造次的地方,虽然今日只是一面之交,他却知道此人对音律造诣极高,刚才那一曲似乎真的很打动他,他说的是由衷之言。
那女子似也料不到,她临时改动的鹿鸣乐章,居然还是有人能听出来,不由也惊异的看向卫仲道。
“看来这位公子才是知音之人,小女子恰才弹奏的正是鹿鸣之什,此曲乃是周时宴乐群臣嘉宾所用,小女子冒昧,不知能否也请公子抚琴一曲,以娱殿中宾客么?”
“如此,恭敬不如从命。”卫仲道一施礼,走上前去,不过他的眼睛却始终盯在绿绮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