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摇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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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总道:“好,我放了他们。”忽然哈哈一笑,说道:“我又可以活了,我还死不了。”

  众人不再理他,看着他,就好像看着一具行尸走肉。

  刘总果然放了王星路等人,他们与吴元庆等相见,不禁执手相对而吁。

  刘总眼看着吴元庆等离去,忽然感到一种莫大的寂寞。前面走来一个人,脸含微笑,说道:“总儿,你感到寂寞吗?那我来陪你喝酒吧。”

  刘总看去,见是自己的哥哥刘绲,顿时一股凉气从脚底涌上卤门,转身就逃,才走出几步,忽然一头撞在一个人身上,他顿时大怒,喝道:“走路不长眼睛吗?我杀了你!”

  那人说道:“总儿,你自己慌里慌张撞了别人,为什么还要怪别人?你还是这样跋扈霸道。”

  刘总抬头一望,见自己撞上的竟是父亲刘济,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大叫道:“有鬼,有鬼啊。”转身就跑,直跑得双腿软,心惊胆寒。

  他一直跑到自己帐中,一把掀开被子便藏了进去,蜷缩在其中,忽听一个女子柔声道:“总儿,你怕什么?”

  刘总听到这个温柔的声音,心中顿时涌上一股暖意,掀开被子,便看到她那温柔的脸和美丽的笑容,忙一把抱住她,把头藏在她的怀里。似乎此刻,只有她的怀抱才能给他温暖,只有她的怀抱才能让他安全。

  那女子轻轻的抚摸着他的头,就像一个母亲抚摸着自己的儿子,无限爱怜,无限柔情。轻声说道:“总儿别怕,姐姐在这里,谁也不能伤害我的总儿。”

  姐姐,姐姐,姐姐不是已经死了吗?刘总忽然啊的一声大叫,如见鬼魅,他从床上爬起来,却又一跤跌到床脚,他不敢抬头,爬起来就往外跑。只听砰的一声,又撞在一个人的怀里,他只吓得魂飞魄散,顿时晕了过去。

  刘总马上便醒了过来,一时头痛欲裂,用手一摸,竟还有血痕,原来他刚才并不是撞在人怀里,却是撞在门框上,他抬头四望,只见房空寂寂,夜凉如水,却哪里有半个人影?

  他心中略定,门突然吱的一声推开了,一个女子走了进来,她手中端着一杯茶,说道:“将军,该喝药了。”却是个丫环。

  他接了过来,端到眼前,正要一饮而尽,忽然现,那药竟是红色的,殷红如血,一股血腥气冲鼻而出,他叫道“血”。咣当一声,碗掉在了地上,顿时血花四溅。

  那丫环竟逼了过来,眼睛圆睁,脸色恐怖,嘶声道:“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那丫环竟是菊香。他双膝一软,便即跌翻在地。

  他醒来的时候,夜色深沉,不知是谁,已经在帐中点了一盏黄豆小灯,桔红色的火苗在静夜的风中摇曳,竟说不出的诡秘与凄凉。

  他说不出的害怕与孤独,忽然念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不知为什么,一声佛号出口,心中竟忽然生出一股平静,这种平静就好像一湖水,竟把他的恐惧冲得荡然无存。多年来,自父亲和哥哥死了之后,他就极喜欢礼佛,府中常有和尚诵经念佛,以求消灾,此刻他的心中忽然一片平静,觉得这么多年都是白活了,什么功名霸业,什么富贵荣华,什么争权夺利,纷纷扰扰,熙熙攘攘,其实又有什么用?心灵不自由,心情不快乐,心中不平安,纵然是出将入相,成帝作王,夺得天下,却又如何?

  他再也呆不下去了,把节度使的印信、符节留在桌上,便即连夜逃了出去。

  刘总走后,便即不知所终,朝廷遂任命张弘靖为卢龙节度使,但张弘靖昏庸怯弱,傲慢华贵,不能服众,他的判官韦雍等人大多都是年少轻浮,嗜好饮酒奢侈,行为放纵之辈,进出官府时,随从传叫呼喊,十分隆重,有时夜间从外面回来,烛火满街。这些,都是幽州人所不习惯的。人们渐渐对张弘靖极为不满。

  有一回韦雍外出,碰到一个小将骑马冲撞他的仪仗前导,韦雍下令把小将从马上拉下来,打算在街道中间杖责。河朔地区的军士不习惯受杖责,拒不服从。韦雍于是报告张弘靖,张弘靖命令军虞候把小将拘捕治罪。当晚,士卒连营呼噪作乱,将校制止不住,士卒便冲入节度使府舍,掠夺张弘靖的财产和妻妾,随后,把张弘靖关押在蓟门馆,杀死他的幕僚韦雍、张宗元、崔仲卿、郑埙、都虞候刘操、押牙张抱元。

  第二天,军士渐渐悔悟,都到蓟门馆向张弘靖请罪,表示愿意洗心革面,仍然跟随张弘靖,做他的部从。军士几次请求,张弘靖闭口不言。于是,军士商议说:“张相公闭口不言,是不愿赦免我们,但是,军中岂可一日无帅!”遂拥立朱克融为留后。

  其时成德节度使王承宗已逝,部将欲立其弟王承元为留后,王承元坚决拒绝了,于是朝廷任命魏博节度使田弘正为成德节度使,李愬为魏博节度使。

  田弘正自认为以往长期与成德人打仗,有杀父兄之仇,于是,率魏博兵二千人随行赴任,然后留在成德用来自卫,奏请朝廷度支供给这二千人的军饷。当时的户部侍郎性情刚愎,气量狭小,缺乏深思熟虑,认为魏博、成德各自有兵,恐怕此事开一先例,因而不肯供给。田弘正四次上表朝廷,都未加理会。田弘正不得已,把魏博兵遣返回镇。

  成德都知兵马使王庭凑,原属回鹘阿布思族的后裔,性情果敢狡诈,阴谋作乱,经常借小事以激怒将士,但由于魏博二千兵士尚在,不敢贸然行动。等到魏博兵士返回以后,于一天夜间,交结牙兵,噪乱于节度使府,杀死田弘正及其僚佐、随从将吏和他们的家属三百多人。王庭凑自称留后,逼迫监军宋惟澄为他向朝廷上奏,请求授予节度使符节。八月,宋惟澄把以上情况上报朝廷,举朝震惊。

  魏博节度使李愬听说田弘正遇害,身着丧服命令将士说:“魏博人之所能够得到皇上的教化,至今生活安定,富贵享乐,都是田公的功劳。现在,成德人大逆不道,竟敢把他无故杀害,这是轻视魏博,以为我们没有人才。诸位曾受田公的恩惠,应当怎样回报他呢?”将士都大声痛哭。深州刺史牛元翼是成德的优秀将领,李愬把自己的宝剑和玉带送给他,道:“过去,我的父亲曾用此剑平定朱沘叛乱,立过赫赫战功。后来,我又用这把剑平定蔡州吴元济叛乱。现在,我把这剑授予你,希望你用它翦灭王庭凑。”牛元翼带着剑和玉带在军中环绕一周,让将士们看,然后回来说道:“愿尽死效力!”谁知李愬正准备出兵讨伐王庭凑,正好得病因而未能成行。

  于是唐穆宗任命正在为父亲田弘正服丧的前泾原节度使田布为魏博节度使,命他乘驿马赴任。田布和妻子、宾客诀别说:“我此行不打算生还了!”下令撤除节度使旌节和所有前导随行人员,然后出上任。距离魏州三十里时,散赤脚,大声痛哭而入州城,住在垩室,为父亲服丧。

  田布率领全军三万人讨伐王庭凑,屯驻在南宫县南,攻拔了王庭凑两个营栅。当初,田布随从父亲田弘正在魏博时,对牙将史宪诚十分重视,多次向田弘正称赞推荐,以至史宪诚被提拔但任要职。等到田布被任命为魏博节度使,于是,把他作为自己的亲信,任命为先锋兵马使,军中的精锐兵力,都委托他来统辖。史宪诚的祖先是奚族人,世代在魏博为将。魏博和幽州、镇州本来就相互依赖互为表里,待到幽州和成德叛乱以后,魏博的人心已经动摇。

  田布率魏博军队讨伐镇州,驻扎在南宫县。唐穆宗多次派遣宦官前往督战,而魏博将士骄横懈怠,毫无斗志。这时正好又下了一场大雪,度支供给难以接续。田布命征魏博六州的租赋供给军需,将士很不高兴,说:“按照惯例,我军出境后,都由朝廷供给。现在,田尚书刮我六州的民脂民膏来供军,虽然尚书这样做是克已奉国,但六州百姓为什么要遭这份罪呢?”史宪诚暗中早有纂夺节度使的野心,于是,乘机挑拨煽动士卒的不满情绪。正在这时,穆宗下诏,命魏博分兵由李光颜指挥,前往救援深州。

  于是田布的军队溃乱,士卒大多归史宪诚。田布只得独自率新军八千人返回魏州,其时田布已经没有什么人可用,当再次召集部将,商议出兵时,诸将傲慢的说:“田尚书如果能按以往河朔割据的惯例办的话,我们就舍生忘死跟从您;但如果要让我们出战,则不能服从。”

  田布无可奈何,叹道:“我立功报国的愿望无法实现了!”当天,他写下遗书,把以上情况向穆宗报告,大意是:“我观察将士的意向,终必背叛朝廷,辜负皇上的恩德。我既然未能立功,只好就死。愿陛下尽快派兵救援李光颜、牛元翼,不然的话,这些忠臣义士都将被河朔的叛党屠害!”他手捧遗书大声痛哭,然后,拜倒在地,授予幕僚李石,让他转呈朝廷。接着,他走到父亲的灵位前,抽出刀说:“我以死对上向皇上和父亲表示我未能立功报国的罪责;对下向三军将士表示我忠君爱国的决心。”于是,用刀刺心而死。

  史宪诚听说田布已经自杀,于是,向将士宣布,他将遵循河朔的惯例,实行割据。将士十分高兴,簇拥史宪诚回到魏州,拥戴他为留后。

  穆宗见不能制,只得任命史宪诚为魏博节度使。

  自此,宪宗苦苦经营的中兴局面又被破坏,各藩镇纷纷效法,终于又变成四分五裂藩镇割据的局面。

  寂寂江山,慢慢的黯然摇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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