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后好本事,三言两语便收服了这些自称骨头强硬的夫子,你看看这些……”管事之人捧着一叠纸过来,兴奋地递给青鸢。
青鸢一眼瞟来,纸上全都划着圈。
“这是说,他们分文不取了?这些人可真有趣,先前闹着要走,现在一文钱不要,还真是些古怪脾气。”冷青好笑地说。
“我说你们几个全都放尊重点,这些人以后教出来的,可是大元的脊梁。他们刚正,教出来的学子不说全部,也大都能刚正不阿。”青鸢慢悠悠地说月。
冷青赶紧指了指那名管事,笑着说:“属下很尊重夫子。”
“还是让他们写个酬劳吧,告诉他们,本宫说的,按劳取酬,天经地义。他们也能拿着这些银子,资助他们看中的弟子。”青鸢沉吟片刻,微笑着说。
“王后英明。”管事长叹道:“臣在这里劝了两天,怎么都无法想出两全其美之重。两派人一直在闹,正想进宫禀报,恰好王后就来了。”
“毕竟身份不同,他们事先轻视本宫是女子,所以才会有之后的惊讶。你做得很好了,这里进度很快,甚合本宫之意。你去忙吧,这里所有先生的名单,本宫会再斟酌一下,晚些让人把名单送过来。鹁”
“恭送王后。”管事赶紧跪下,恭恭敬敬磕头,目送她离开。
“王后真是好手段,好本事。”
“老虎嘛。”青鸢笑道。
“嗯?”冷青不懂,摸着后脑勺不解地看她。
“去看看浮灯。”青鸢脚步微缓,轻声说。
“王后别看了,浮灯和尚的心乱了。王后越看,他越乱。他就长得白一点嘛,也没什么好看的。”冷青撇嘴,小声说。
“你亲自去,就说我都知道了,我不想谢他。问他,他还能不能活着等我找来赤雪樽。”青鸢严肃地看他一眼,轻声说:“你以后再与本宫讨价还价,小心又打发你看守城门去。”
冷青不敢再多言,策马先行。
青鸢惆怅地站了会儿,才拉紧缰绳上马。荀泽为她换命,那他死了,还能有人替她送信回去吗?荀泽虽讨厌,浮灯却不讨厌。
真是愁人啊,救是不救呢?她捂了捂有些发烫的心口,拧眉甩鞭,一路疾行回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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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罗皇宫。
高陵熠放下画笔,接过侍卫递上的茶碗,悠然自得地饮了一口,指着画问:
“你们看,这张如何?”
“王爷下笔有神,栩栩如生,王后一定赞叹王爷画得好。”侍卫赶紧奉迎。
“哼。”高陵熠偏了偏脑袋,唇角的笑意浅去,猛地把茶往画上泼去。水在宣纸上迅速泅开,模糊了青鸢的容颜。
侍卫不知哪里说错了,吓得一个哆嗦。
“那边到底怎么说?”他掀开了被水浸湿的画,重重揉成一团,丢向窗外。
“说……说……”侍卫迟疑了一下,心一横,快速地说:“说她把画全斩烂了,还骂王爷……骂王爷……难听的话,属下不敢说!”
高陵熠的脸色却越来越轻松,拿出一方帕子,仔细地擦去桌上的水渍,慢条斯理地说:“一定会生气的,她一定会生气的。”
侍卫被他弄得丈二摸不着头脑,挨骂了还高兴?
“真是后悔啊……”他画完青鸢的脸,笑着说:“不过没关系,我得让你看着那个人死在我的手里,谁让你当着我的面跟他跑了呢。”
侍卫又是微微一震。
“这身子被占了,我用他的血给你洗干净。这肚子里以后装的,可都是我的孩子。”他挽起锦袖,一点点勾出青鸢妙曼的身姿。
侍卫微微侧脸,看向外面。
几位嬷嬷带着高陵越的三个儿子来了。王后所生的一双儿子,一个已有七岁,一个已五岁,高陵丹的袍子有点长,拖到了地上,摇摇摆摆地跟在二人身后,小脸上还挂着泪珠,可怜兮兮地抿着小嘴,肩膀耸着,迈进了大殿。
“皇叔。”两个大的乖巧地跪下磕头。
高陵熠抬眸看了一眼,淡淡地说:“嗯,开始吧。”
他们三人每天都得来向他交学业,长子背诵一篇文章,次子背两首诗,最小的就在一边听着,不许动,也不许哭。
高陵丹看上去很是害怕,忍了半天,还是呜咽出声了,“娘。”
“嗯?”高陵熠眉头微拧,凌厉的视线落到了高陵丹的脸上。
“娘……”高陵丹吓得一抖,连退几步,撒腿就跑。
“没规矩。”高陵熠丢下画笔,不悦地说:“你们就是这样照看他的,拖下去。”
几个嬷嬷腿一软,脸色煞白地瘫了下去。
侍卫们大步进来,拖着几个嬷嬷到了院子里,当着几个孩子的面,褪下嬷嬷的衣袍
tang,鞭鞭到肉,不一会儿,几个嬷嬷就被打得血肉模糊,昏死过去。
五岁的那个已吓晕了过去,七岁的垂着双眸,一动不动地看着,仿佛麻木。高陵丹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个劲地叫娘。
高陵熠画完最后一笔,院中的哭叫声也渐消了。他放下画笔,吹了吹墨迹,淡淡地说:
“你们三个之中,高陵丹是将来云罗的皇帝,这点胆量都没有,如何称帝?你二人将要辅佐他,共创云罗天下。我现在严格教导你们,你们将来才有本事挑起这重担。”
“皇叔文德武功,还请皇叔登上帝位。”长皇子一揖到底,大声说道。
高陵熠笑笑,冷酷地说道:“又是你那个舅舅教的吧,本王念在你们母后的份上,会一直照看你们二人。但你们若再不远离那个舅舅,我会杀了他。”
长皇子一抖,赶紧跪了下去。
“好了,你们继续背。”高陵熠举起画,对着画上的阿九笑着说:“我还要继续给你们未来的皇婶婶画画。”
长皇子推了推两个弟弟,站了起来,大声背诵起了文章。
清脆的声音在院子里回荡着,不一会儿,响起了小珍珠恼怒的尖叫声。背书的声音吵醒它了!
高陵熠弯腰,把蒙着黑布的金笼子从桌下捞起来,用毛笔挑开了黑布,冷嘲热讽,“还有力气吵闹?再断你一天水。”
小珍珠瞪着他,闭上了嘴。
“想活着见你主子,就把你的羽给我收紧了。过段日子,带你去见她。”高陵熠一边说,一边把黑布扯开,笑嘻嘻地端起了自己的茶碗,往小珍珠的水盆里倒茶,“好茶叶,今儿心情好,就赏你了。”
“王爷。”一名紫衣侍卫快步进来,恭敬地呈上了一封信。
高陵熠看了一眼信封上的字,拧了拧眉,“哦,她还活着?”
“刚刚送到,她也离开有一段日子了。自打王爷出事之后,她就消失了”紫衣侍说。
“写着什么?给我。”高陵熠把黑布丢到笼子上,挡住小珍珠,接过了信,一把扯开。匆匆几眼之后,他面浮愕然之色,“她能弄到这东西?”
“是什么?”紫侍卫好奇地问。
“呵,他还有这能耐,真是小看了他。既然想玩,陪他玩玩,反正现在多的是时间。”高陵熠拎笔,在纸上写了个君字,推到紫衣侍面前。
“他?”紫衣侍恍然大悟,扭头看向了顾倾华暂住的小屋。
高陵熠把信点着了,扔进盆中,看着火苗儿把信烧成灰烬,大笑道:“那点能耐,还想和我斗,真是可笑。也罢,反正有大餐,就得有佐食,拿他当个点心也不错。”
他的笑容渐狠,用笔在金笼子上敲了几下,狠戾地说:“小珍珠,你主子快来看你了,快吃快喝,养肥一点,到时候烤起来才肥美。”
小珍珠撞了几下笼子,愤怒地大骂他。
“骂吧,你和你主子一样,也只能骂骂了,还能把我怎么样?”
小珍珠静了会儿,嘲讽道:“你也只能在这里想想了,还能怎么样?”
高陵熠拎起金笼子,直接往桌下掷去。
小珍珠撞得头晕眼花,尖啾几声,不动了。
“混帐。”高陵熠把画毁的画撕烂了,满脸戾气地看向窗外。
紫衣侍卫们压根不敢靠近,他越来越暴躁,喜怒无常到旁人无法揣摩到他的心意。他的血咒也越来越厉害,满月时分,紫衣侍卫亲眼看到他眼睛变成血红色,满指血珠射出去,宫墙都被击穿了,毒血所沾之物,皆变成乌灰之色。
紫衣侍卫都担心,他是否已经走火入魔。
“王爷,刘大人他们送礼进宫了。”一名太监小心地靠近,细声细气地叫他。
“什么礼啊?”他懒洋洋地转头看。
只见刘大人等人带着十二名女子正跪于院门外,等着他的召见。
“女人?”他眸光轻闪,不屑地嗤笑几声。
“刘大人说这些女子都是精心挑选上来的,琴棋书画,无一不精,能陪伴王爷,。”小太监麻着胆子说道。
“哦。”高陵熠不为所动,低下头继续画画,由着那些人跪在外面。
毒辣辣的太阳照在人身上,不一会儿就起了满身臭汗。他们也不敢动弹,任由太阳晒得双眼发黑。
“王爷?”紫衣侍往外看了一眼,小声说:“宫中无女子服侍,王爷也不方便,不如留下一两个,其余的”
“庸脂俗粉,看着反胃。”高陵熠眼皮子都不抬,欣赏着刚画好的发钗,淡淡地说道:“这女子的钗不太好画,但若画一朵花来配她,又不知画什么好。”
紫衣侍见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为难地拧了拧眉。
“又到这时候了,背完了吗。”高陵熠又把水泼到画上,打了个哈欠,扭头看向外面。
长子已经背了三篇文章了,他还没喊停。老|二
已经苏醒,坐在椅上,无精打彩地喝水。高陵丹哭累了,已经在刚叫来的新嬷嬷怀中睡着了。
他看着高陵丹,眸中神情不免一柔,喃喃地说:“小东西这时候在作什么呢?”
“那可是焱殇的女儿。”紫衣侍提醒道。
“呵。”高陵熠的神色寒了,朝外面挥了挥手,冷漠地说:“好了,你们去歇着吧,明天再来。不许偷懒,好好学习功课,明日我要考你们。”
“娘。”高陵丹皱了皱小眉头,睁开眼睛看过来。
“抱过来。”高陵熠转头看他,语气生硬。
这是长得最像高陵越的一个儿子,眉眼间的神态也像极了高陵越,一样温和,一样文静。
“当皇帝,怎么能这样秀气。”他拧拧眉,凝视了高陵丹一会儿,不悦地说:“若你娘不是那jian婢,我倒是想亲自教你。可惜我看着你就想到她,实在提不起兴致来。就给你请几个大夫子进宫教导你吧。”
“皇上还小……”嬷嬷嗫嚅着说。
“多嘴。”紫衣侍立刻制止了她。
嬷嬷赶紧闭紧嘴,抱着高陵丹退了下去。
院子里安静了,高陵熠怔然站了半晌,看向那些仍然跪在院子外的女子,神色冷漠地说:
“传本王令,自南城进攻,发兵大元,十日内拿下首城者,封外姓王,世袭罔替。”
紫衣侍怔住,这全无征兆啊,说打就打?
“这些女子,让她们进来。”高陵熠指着那些女子,冷颜道。
“是。”紫衣侍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赶紧叫进了一众美人。
她们跪了大半天,腿早就麻了,挪着僵硬的腿进来,一个个笑得比哭还难看。
高陵熠一个一个地打量过去,刘大人会看人脸色,选来的女子居然都有些和青鸢相似。或是眉眼,或是脸型。
“真是添堵啊。”他拧眉,厌恶地摆了摆手,“好吧,你们会什么,使出来让本王开开眼界。”
美人们哪敢不从,跳的跳,唱的唱,抚琴的抚琴,吹笛的吹笛,场面一阵热闹。
高陵熠把小珍珠从桌子下捞出来,用金链锁住它的翅膀,从笼子里拿出来,捧在掌心,坐到摇椅上,任摇椅吱吱嘎嘎地摇地响,看着美人的眼神有些散漫。
他向来如此,想做什么马上会做,想要什么就会去夺。
否则,总有那么些不甘心……
仿佛还是少年时,独坐椅上,看他们鲜衣怒马,看他们纵笑往来……而他,只是孤独地坐在椅上的那个人。
总得证明自己可以的,总得证明他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他才会安稳地睡过去。
小珍珠卧在他的掌心打起了瞌睡,没一会儿,高陵熠也睡着了,暮光落在他白皙的脸颊上,唇角不知何时弯了一抹笑,手指停在小珍珠的羽上,仿佛在岛上时,他悄然走过去,轻抚着青鸢的三尺乌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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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雪樱从船上下来,扭头看了一眼被河水推动得哗啦啦摇动的船,笑了笑。
“郡主,终于到了,吐死我了。”小彩拍着胸口,大声说。
“嗯。”许雪樱点头,收回了视线。
小彩把包袱背好,手搭在眉下,兴奋地往前看,“郡主,这里好热闹,这就是大皇子的码头吗?好多船呀。有一百只船吗?”
“你数数。”许雪樱软软地说了句,轻拎罗裙,往台阶上走。
“可是郡主,小景都发烧了好些日子了,怎么还不好啊?”小彩跟在她身后,担忧地说。
“歇几日就好了,或者是晕船吧。”许雪樱淡漠地看了一眼由侍卫背着的小景,小声说道。
小彩摸了摸小景烧红的脸,小声说:“哎,你看到这里也一定喜欢的,快点醒吧。郡主还是好眼力,这里比京城一定更好玩啊。你醒了,我们一起玩。”
“你们喜欢就好。”许雪樱抿唇笑。
小彩扶了她一把,笑道:“还是大皇子有本事,郡主一到这里,整个人都温柔了。”
“是吗?”许雪樱还是淡然,停下脚步,看向了渐渐走近的一群男子。
从衣饰上来看,那是玄尘宫的人。保护她前来的侍卫已有人提前赶去向焱灼报信了,按理说,这时候应该来接她了。
“郡主,你看那里,那是、那是灼王?”小彩突然欢呼起来,“天啦,他能骑马了!天啦,天啦,灼王可以走路了!”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只见两匹马缓缓而近,焱灼从马上跳下,笑吟吟地走近。
泠涧伴在他的身边,手里拈着一根柳条儿,挥动着,上下打量她,笑道:“追夫至此,郡主有勇气。与王后在一起久了,也性子大变了啊。”
“这是称赞?”许雪樱神色淡淡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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泠涧哈哈笑着,扭头往码头的方向看,“他应该就在那里,怎么也不来迎接,好歹也做了一年半的夫妻,太无情了吧。”
“嗯,走吧,去找他。”焱灼笑着点头。
“灼王的腿……”许雪樱低头看他,锦袍随着他的走动不停轻摆,步子稳重。
“他们没告诉你?”焱灼扭头看她,微微有些惊愕。
“哦,只是没想到……亲眼看见,很是震惊。”许雪樱微笑着过来,和他并肩往前走。
“是啊,我也没想到,还真的有这么一天,能走来走去。”他抬起腿,踢了踢,乐呵呵地说。
许雪樱眼尖,看到袍摆飞起的时候,他的膝盖处有银亮的东西在闪耀。
“这是什么?”小彩也看到了,好奇地大声问。
“没规矩。”许雪樱沉下脸色,低斥一声。
小彩吐了吐舌尖,飞快地退开。
“没事,这是泠涧给我做的铁膝盖,有它支撑,我才能行走自如。我的膝盖,还是不能完全用力。有了这个,走起来也不累了。”焱灼落落大方地撩起了袍摆,让她看自己的腿。
“过段日子就能完全好了吧,泠涧公子真是了不起啊。”许雪樱由衷地赞道。
“还好还好。”泠涧有些自得地甩了甩柳条,指着前面的男子大声说:“看,卫长风在前面。”
许雪樱的双瞳轻缩,飞快地抬头看去。
卫长风银发在风里轻飘,阳光落在银衫上,一身光芒闪耀。他站在那里,四周一切都黯然失色了。
“主子,郡主来了。”有人看到了许雪樱,急步过去叫卫长风。
卫长风猛地扭头,愕然看向许雪樱。
“怕你不欢喜,所以没让人通知你,只告诉了灼王。”许雪樱走近去,委屈地看着他。
卫长风面露尴尬,小声说:“那就请灼王陪你游玩几日吧。”
“你不理我?”许雪樱娥眉紧锁,立刻追问。
卫长风的神色更为难了,看了一眼正偷笑的泠涧,无奈地说:“我有空会请郡主游览泗水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