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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的草原,绿草茵茵,繁花似锦,飒然风过处,那随风起伏的绿草翻起滚滚的波浪,牧人们的马、牛、羊,像一片片的云彩在这绿色的海洋上飘荡,成群的野马、野牛、野羊在大草原深处或悠闲来往,或肆意奔跑。远远望去,丹鸾湖波光浩渺,一望无际的蔚蓝湖水掀起了奔腾的波涛,浪花卷着白色的水气随风飞舞,俨若风鬟雾鬓。草丛里有机灵的野兔和狍子,山林里有美丽的狐狸和鹿群,湖面上有飞翔的雁鹤鹅鸭……这是北夏人最喜爱的季节。
鸾城内外,旗幡猎猎,号角长鸣,各地的世家贵族带着他们的勇士美女齐聚鸾城,到处人山人海,欢声笑语在天地间回荡,燕舞莺歌在草原上舒展。
五月十五,太阳已从草原边际升起,贴着草原地面铺起一层薄雾,望去有如无边无际的云海。
高高的祭祀台上,供品摆满三层,浓烟缭绕,太祝令在乐师舞伶的八佾舞中,将祝词念得抑得顿挫。北夏朝野关注的却是,这次祭祀日神,燃起高香的除了寰王,还有太子。这是一种宣示,宣示太子是北夏无可争议的继承人。
对普通民众来说,王位的人是谁,于他们的实际生活,并无多大关系,该服的役还得服,还交的赋还得交。对地方大员来说,则不希望君王强势,那样意味着他们手里的权力会受到中央行政的挤压。对朝臣和世家来说,则有喜笑的,有懊恼的,有不甘的,更多地在想。如何不露痕迹地与北宫修好,雪中送炭已不可能,锦上如何添上好花,也是个技术活。
就在寰王和夏侯云错一个台阶,缓步往祭祀台下走时,跳舞的八名舞伶突然纵身而起,每人手中一把四寸短刀。自上向下俯冲。短刀直奔父子二人的要害。
众所周知,寰王不擅武,而太子拿过鸾城大会的头筹。但是数月前太医院所有太医诊断,身残武废,如今看着行走无异,太医院太医保持了武废的诊断。
日月祭祀是北夏重大的祭祀之一。出于以武犯天的忌讳,台阶两侧分立的金甲卫。都没有武器,站在上首的蒋思辰也不例外。
舞伶手中的短刀,黑漆漆的明显淬毒。蒋思辰心头大寒,呼金甲卫救驾。赤手空拳自下向上仰冲。舞伶的身手却是极快,蒋思辰连环腿踢翻两个,眼睁睁看着另外的短刀直刺寰王和夏侯云的后心脖颈。
突然。夏侯云脚下一崴,身形一低。摔倒在地,石阶盛不住人,夏侯云拖着寰王,咕噜噜从台阶上滚下来,滚了九级台阶摔在平台上,金甲卫慌忙来扶,更多的金甲卫呼啦啦冲上祭祀台,迅速控制台上的人。
舞伶一击不中,咬破毒牙,吐沫身死。太祝令和乐师早吓得面无人色,瘫成一团烂泥,还好是空腹祭祀,否则真有对天地大不敬之嫌了。
这是一场明显针对寰王的刺杀。
太子参与祭祀,是寰王的心血来潮,太子没站稳,本是失仪,却因这个失仪,寰王逃过一劫,太子之过,没人再会不知趣。
寰王心知,儿子那一摔绝非无意,滚下台阶,整个过程都被儿子抱在怀里,身体未受任何伤痛,可见儿子拼了全力在保护自己,却不知他摔得怎样,即传太医为太子诊治,暗暗地,也为自己的决定感到高兴,能舍身护父的人,再无情,也算不得无情。
寰王遇刺,心情却是大好,由宋丞相安排,接下来该干什么还干什么,只当那刺杀从没出现过。
而缉凶审案,因事涉太常府下的太乐署,由桑廷尉负责,太乐署、太祝署一众官员,包括徐太常,都被带走问话。
铺着红地毯的观礼台上,夏侯风的脸色很不好看。
因着除夕那夜,发生了一连串前世未曾发生的事,又都对他不利,颇令他惴惴,不得不蛰伏。续娶乔丽后,与乔家走动频繁,虽然乔太尉没什么表示,乔家子弟亲近甚多。而桑柔,他深知,那是个只要他高兴,无事不可为的女人,即使大归,也让桑家不承北宫救桑勇的情,让桑勇不与自己疏远,更有罚没永巷的生母唐美人,给了他一个莫大的惊喜。
夏侯风望着观礼台最高处的寰王,冷冷想着,两世相比,有很大不同,但是,前世鸾城之变,今世不发生,他也会让它发生,只有他才是天定的北夏王,风王,举世无双!
夏侯雷的脸色也不好看,没想到疼了自己多年的父亲,竟然将夏侯云带上祭祀台,向北夏朝野昭示夏侯云的地位!坐在观礼台上,俯视北夏万千臣民,夏侯雷握紧拳,总有一天,他将站在最高处,接受所有人的顶礼膜拜,谁也不敢对他不敬,只有他站在最高处,他才能让丘婵娟伏在他的脚下,才能向人们宣布他才是丘婵娟孩子的亲生父亲。想到丘婵娟,他微微笑着,这个微笑,使他看起来不再是个稚气的少年。
刺杀的过程太快,太短暂,离着祭祀台稍远的都没察觉。而钟鼓声悠扬而起时,看见的人便当自个儿眼花。朝中重臣、地方大员、世家大族、各部落贵族,及他们的夫人、嫡子女分别落座,三面而围的观礼台,几乎座无虚席。
苏夫人的身边坐着一个二十多岁的男子,四肢长而结实却不粗壮,显得匀称合度,他的皮肤呈现一种干净爽朗的橄榄色,天庭饱满,浓眉毛,深眼窝,高鼻梁,一对深褐色的眼睛闪着略带嘲弄意味的亮光,似乎谁也不在他的眼里,似乎周围一切皆与他无关。这个人,正是苏伯颜。当他看到夏侯云不耐烦地摆脱太医,走上观礼台的时候,眼里那嘲弄的意味变成一片阴冷,嘴角边的嘲笑也变得模糊不清。
悠扬的钟鼓声中,一派金银焕耀,笑语欢颜,雁栖城的小翁主丘娉婷,衣鲜饰艳,眼神流盼,似羞似恼又暗隐秋波,轻咬红唇而使酒窝窝更深,莞尔一笑,含情脉脉如一湾春水,直把些个在座的老少爷们儿笑得魂飞魄散,就算醉死在她的笑靥里也在所不惜。
礼官大夫的致词,透过长长的铜喇叭扩散开来。号角声后,乐声骤起,笳角鼙鼓,旌旗剑戟,七七四十九名士兵起舞,鲜亮的戎装,矫健的身姿,引来一片赞叹之声。
寰王频频点头,颇有得意之色。他站起身,远远地望着,他知道,整个北夏的勇士们都来了,整个北夏的美少女都来了,没有哪个北夏男儿不渴望在鸾城大会上扬名扬威,他们会展开激烈顽强的比斗、争夺,谁将成为最后的勇士?
寰王仰天大呼:“上天啊,先祖啊,保佑北夏世代昌平!”
众臣齐齐躬身,山呼“北夏世代昌平”。
号角声再次响起,勇士的徒手角逐开始了,一百名身强体壮的武士,腰挂号牌,各自按照抓阄的编号寻找场地,寻找对手。这一百名武士,基本通过太尉府先期的预赛,从数千人中脱颖而出,表现都是极好的,一时间拳来脚往,你争我斗,为了以后的官途,为了家族的荣耀,为了心爱的女子,在一声高一声的助威呐喊声中,越战越勇,谁也不相让。
两两淘汰,场上的人越来越少,最后站在乔飞面前的是,一个身材不高,穿石青色衣裤的年轻人,一张脸冷冰冰**像块石头,一块漂亮的石头,而一双眼睛,看起来竟是死灰色的,冷得像冰,直令人血液凝结。
两人一路打来,都有些气喘。
乔飞抱拳,憨然道:“龙城乔飞。”
“雁栖城于石头。”
鼓声不止。乔飞和于石头打在一起。
苏夫人穿着一身深红色锦裘,云鬓轻笼,蛾眉淡拂,淹淹润润别有一番月意风情。她的眼看着寰王,眼里有笑,笑里含情:“那个大个子,真是一头力大无比的老虎,当真是乔家的六郎君?”
寰王端起碗喝了口酒,长长地叹了一声:“乔六郎是一头猛虎,那个六十八号,也不弱,只怕一身蛮力的乔六郎还不是六十八号的对手。”
苏丽雅看了看太尉府送上的名录:“六十八号,雁栖城于石头,”口气怀疑,“是你看错了吧,于石头一步步后退呀。”
寰王哼了一声:“那又怎么样?你看好,我数一百下,乔六郎一定被摔趴下。”
苏夫人讶然:“那个于石头有这么厉害?”
苏伯颜右手托着下巴,手指拨弄唇上微卷的两撇短须,轻描淡写地笑道:“大王目光如炬,看人不会错的。乔六郎虽猛,但是拳脚多有世家的好看不实用的花架子,那个于石头,出手快又简单,一个多余的招式都没有,完全就是,嗯,拼命的样子,我看他每次跟人搏击,都像在拼命,一个不要命的家伙,难缠得紧。”
夏侯云手放在食案上。
雁栖城于石头。于。与那个被挤出雁栖城的于氏大族,有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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