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业障
是夜,月凉如水。
顾瑶因为是重案组预备队的,而且还是新来的,所以任务会比较重,一直到晚上八点她才下班,连饭都来不及吃制服也没换下,就急忙忙地坐上了公车。
藏玄青的家位于远离市区的郊区,方圆十公里之内除了她家之外,再也没有一所建筑。藏玄青的家很大,大到就像一座公园。四周全部有3米高的墙围着,就像一座城堡一般,每隔20米就装有一盏日光灯亮着,而且每50米的范围内就有一个穿着黑衣的光头大汉巡视着。这种奢华程度,也许只有H市内,被称为第一大家的张家才能比较。
一条修葺得很好的泊油路,一直从20公里远的高速路口延伸到藏玄青的家门口,这路是藏家自己出钱修建的,因为路政局肯定不会把一条路规划到任何一家的门口。宽5米的大门,精铁制造的栅栏门紧紧锁死,在门的两边各站着一个光头大汉,如果仔细看,可以发现他们的腰侧微微鼓起,那里可是放着大威力的沙漠之鹰手枪,除了藏家,想来没有任何一家敢在枪械禁制严密的今时今日如此明目张胆。
两个看门的光头大汉犹如训练有素的军人一般,双手放在背后站得笔直,目光紧紧地凝视着门外那条笔直的泊油路。
一个纤长的身影,出现在泊油路上,正在往藏家这个方向慢慢走来,因为隔得太远,并不能看清是什么人,两个光头大汉对视一眼,不懂声色地看着来人。等那人再走近一点,两个大汉再次对视一眼,从对方的脸上看到和自己一样不善,和深深的不解疑惑,因为他们看见那人身上穿的明显是警服。
两个负责看门光头大汉之所以不解疑惑,只因为从来没有一个警察敢穿着警服靠近这里,除非那个警察真的有做好随时牺牲的准备。
再等那人靠近门口,两个光头大汉才真正看清来人,脸上的不善马上消失,换上恭敬的表情,齐声地叫了一声:“瑶小姐。”
来人正是顾瑶,她在20公里外的高速路口边下了公车,因为没有一辆公车会开往这里。然后她拦了一辆出租车,再往前开了17公里,然后那出租车司机就不管如何都不愿意再往前开了,剩下的三公里她只好步行过来。
一路上她心里都饱含着悲伤,和一丝强烈的期望,虽然知道可能性极小,她还是期望着今天中午那个年轻人说的都是假的。但是如今看到两个看门大汉手臂上别着的白布,她感到了一种绝望,她红着眼眶,咬着嘴唇忍着不哭出来,低沉地对说道:“开门!带我去见大姐。”
等顾瑶来到藏玄青所在的大厅门口,她站在门口停了一下,她看见穿着玄青色旗袍的藏玄青连脚上那刺绣着鲜红彼岸花图案的鞋都没脱,一手撑住头侧躺在沙发上,另一只手拿着一根细细长长的烟枪,放在嘴里轻轻地吸了一口,然后吐出淡淡的烟雾。
她可以看清楚,藏玄青根本没有眼泪,连眼睛都不见红色,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如此的藏玄青,她觉得眼前的画面很美,但是却透露着驱之不去的悲伤,这种感觉很奇怪,虚幻地连顾瑶自己都不知道如何形容。
静静看了许久,看到藏玄青旗袍和布鞋上刺绣着的鲜红彼岸花图案,顾瑶才发觉,此时的藏玄青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彼岸花,虽然极度鲜艳美丽,却透露着最深沉的悲伤。
彼岸花,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出自《佛经》的这句话……正是彼岸花沉重的悲伤。
藏玄青斜躺在,眼神迷离,慵懒地像一只猫一般,她透过自己吐出的淡淡烟雾,发现了站在门口的顾瑶,打了个哈欠,眨了眨眼睛,有气无力地慵懒得道:“瑶,进来。”
“大姐。”顾瑶听到藏玄青的话,回过神来,叫了一声走了进去。其实里面还有两个人,只是顾瑶刚刚一时只被藏玄青吸引住了注意力而已,这时顾瑶才把目光转向另外两人,全身纹着佛经的经纶,双手合十闭着双眼站在藏玄青的背后。
在藏玄青左边的沙发上,坐着一个穿着紧身白色背心,黑色紧身皮外套,黑色紧身皮裤,留着齐下巴中长发的女子。她双手舒展开各放在两边的沙发扶手上,两条修长的□叠着,一边的头发全部别在耳后,露出一颗晶闪的钻石耳钉,带着一股狂野性感的美丽。
顾瑶走近先对着经纶叫了一声“经纶大师”,然后再看着那个正在对自己微笑的狂野性感女子叫道:“紫韵姐。”
经纶睁开双眼看了顾瑶一眼,点了一下头,然后又闭上了双眼。而林紫韵也点点头,微笑着道:“嗯,瑶,这身警服很适合你,很漂亮。”
顾瑶在这三个人身上看不到任何悲伤的表情和情绪,但她也并没有因此而奢望干爹没有离开,因为她知道眼前这三个人不像自己是如此简单就能看透的人,藏玄青永远一副睡眼惺忪的慵懒模样,经纶永远平淡如水,林子涵永远只会笑,越是生气,越是悲伤的事就笑得越发邪魅。
藏玄青也不招呼顾瑶坐下,她知道顾瑶今天来这里是为了什么,她把细长的烟枪轻轻地敲了两下桌面,微微提高音量对门外道:“进来一个,带瑶去见爸爸最后一面。”她说得极为平静,甚至平静地就像说日常生活的琐事一般,说完之后她还打了个哈欠,挤出一点泪水,然后伸出一根纤细地手指,轻轻拂去。
这里的气氛是如此诡异,明明所有人都是为了一件丧事而聚集在这里,却感觉不到一丝的悲伤。甚至林紫韵自始至终都保持着淡淡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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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顾瑶再次回来,她的眼眶更红,脸上悲伤的表情明显的任谁都能一眼看出,她声音有点嘶哑地看着藏玄青问道:“大姐,干爹是怎么……去的?”
因为刚刚顾瑶看见臧天海的时候,臧天海的表情很安详,身上穿着崭新的寿衣,所以顾瑶看不清臧天海的死因。
藏玄青迷离地看了她一样,并没有带什么情绪地指了指自己心脏的位置说道:“狙击手,枪法很准,爸爸并没有受太多的痛苦。”
“那凶手抓到了吗?”顾瑶马上迫不及待地问道,语气中带着一股阴冷的恨意。
然而身亡臧天海亲生女儿的藏玄青却依旧平淡无波,她用一种纯描述的语气答道:“作案的应该是个很有经验的老手,一击即中,等兄弟们达到射击的位置的时候,人早就没影了……而且,现在还不清楚背后是什么人指使。”
顾瑶听完刚想说什么,但是藏玄青却眯着眼看着顾瑶说道:“这事你别在管,还有……明天爸爸的葬礼你不准出现。”
藏玄青虽然语气很轻,脸上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别情,但是当她眯着眼的时候,就会让人不觉自主感到一种威严的存在,或者这就是一种上位者沉淀许久之后的气质。
“大姐,为什么?”顾瑶情绪有些激动,很疑惑地问道。
藏玄青眯着的眼重新变得迷离,让人恍惚刚刚的藏玄青指使错觉一般,因为相差实在是太大了。她上下看了一眼顾瑶,慢慢说道:“紫韵说得很对,这身警服的确很适合你,你穿着很漂亮……你竟然选择了这条路,就应该知道你要和我们藏家保持距离,至少在表面上应该如此。”
顾瑶知道藏玄青说得对,可是……干爹对她这么好,她怎么能如此不孝,不经意见看见正微笑看着自己的林紫韵,她转过头看着藏玄青依旧不死心地道:“可是紫韵姐呢,她是律师,为什么她就能参加?”
藏玄青不答话,反而把目光看向林紫韵。林紫韵一边嘴角微微勾起,笑得有些邪魅,“瑶,我和你不一样,我虽然是律师,但是我并不属于政府人员,所以只要我遵守法律,不管我和什么样的人来往对我都不会有影响,更何况……谁不知道我现在是青联会的‘法律顾问’?再说这不仅对我没有任何坏处,反而是使我的招牌更亮,律师而已,谁管你是好人还是坏人,只要能把客户打赢官司就行。”
“可是……可是……”顾瑶听林紫韵说完后,视线有点焦急地在藏玄青和林紫韵之间转动,却说不出可以反驳的话。
藏玄青静静地看着急于辩解的顾瑶,叹了一口气说道:“瑶,紫韵,你们都是我妈瞒着我爸和我收养的,然后等我妈死后,我爸找到了你们,替代我妈一直照顾你们到成年,期间我爸从来不曾让你们参与任何和藏家有关的事。不管是警察也好,律师也罢,这些都是你们自己的路……既然选择了,就应该好好地走下去。”
顾瑶听完藏玄青的话,一时无语,她紧紧皱着眉,似乎在纠结着什么地坐在那里,许久之后她才似乎决定了什么,对藏玄青说道:“大姐,紫韵姐可以帮你,我也一样可以帮你。我知道重案组一直都在关注着青联会,只要我进入重案组,我就能得到重要的情报,到时……”
顾瑶还没说完,藏玄青再次打断她道:“瑶,我说过,你自己的路要怎么走,你自己决定,不管是我爸还是我,绝对不会阻止你的选择,如果……你要是提供重案组的情报给我,我自然不会跟你客气,自然会承你这份情,但是……我了解我妈,想我妈应该跟你说过,她希望你做个好人,做个善良的人。相信你应该也向我妈保证过……所以,我的话依旧不变,要怎么选择是你自己的事,我绝对不会阻挠你。”
顾瑶听到沉默了,低着头让人看不到她的表情,许久之后她抬起头来,眼神坚定地看着藏玄青道:“大姐,我听你的,明天干爹的葬礼我一定不会出现,但是……我只知道,也只记得,大姐你是干妈最爱的人!”
说完之后,顾瑶似乎是怕藏玄青再次拒绝她,立即站了起来,对藏玄青和林紫韵说道:“我明早还要上班,大姐,紫韵姐,我先走了。”
说完之后不等两人回应,便转身走了。藏玄青看着顾瑶的背影走出门口,转过头对林紫韵说道:“紫韵,想来瑶应该是还没买车,你去送送她把。”
“嗯,那大姐我走了。”林紫韵站起身,对藏玄青说了一句,便追着顾瑶的背影去了。
藏玄青等两人走了之后,把戴在手上的那串佛珠拿在手里,轻轻捻动,许久之后对门口道:“陈阳,进来。”
陈阳今年才30对,但是他在黑道名声很响亮,基本都知道他是青联会老大臧天海的左右手,而且足够凶狠足够毒辣。一般人肯定想不到,有着这样凶名的人,却是带着一副金丝边框眼镜,长得如教师一般的斯文模样。
陈阳站在藏玄青面前,头低着叫了一声:“大小姐。”
藏玄青眼镜眯了起来,慢悠悠地说道:“你去安排一下兄弟,给他们足够的安家费,让他们在牢里先呆个两三年……我要瑶能更快地正式进入警方重案组。”
等陈阳退了出去之后,藏玄青又打起了哈欠,而一直静立在身后的经纶依旧闭着眼,声音带着一股对世人的慈悲怜悯道:“玄青,你母亲慈悲为怀收养她们,想来并不想她们踏上你和你父亲的老路,你虽然给了她们选择的权利,但是你如此推波助澜,所造下的业障……你依旧无法逃脱。”
藏玄青听到不在意一笑,站起身来慢悠悠地走向门口,背对着经纶冷笑道:“自己的路自己选择,自己的承诺也自己去承担……罪孽么?如果真有佛祖,我也不怕承担更多的罪孽。”
经纶听到藏玄青的话,睁开眼睛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摇摇头,再次闭上眼睛,嘴巴张张合合地念起经来。如果懂佛经的人听见,一定知道,他在念诵的是洗涤罪恶的《净业障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