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世达一路快似风的走回家里,想要和老娘要几件饰当了,好再添几件新衣,找个好状师写个好状纸,心里盘算的紧,本当两个时辰走回去的路,不过一个半时辰就看见城门。
既进了城,裘世达就放慢脚步,手里的描金纸扇也打开轻轻扇着,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刚走到三岔路口,就见两个媒婆笑嘻嘻的走过来,瞧见裘世达,两个媒婆笑的都要咧到腮边:“裘爷好,也不知裘爷几时再做成媳妇们赚点酒钱?”
裘世达见这两个媒婆擦了一脸的胭脂,头上还戴了朵大红花,穿的也是新衣,一走近有酒气逼人,知道这两个是刚送了亲回来,手里的扇子扇了扇:“好说,还要两位嫂子多替我寻访有没有合适的姑娘,只是两位嫂子是往哪家送亲去?”
年轻些的媒婆笑道:“今日是街头李家的儿子讨媳妇,媒是我们说的。”另一个也不甘示弱:“席上还说起另一门亲事,却是江家的。”
江家的?裘世达的脸色变了,手里的扇子差点掉了,年轻一些的忙拉一把另一个:“只是说说而已,前头开酒庄的王家年前断了弦,想讨个能干的掌家娘子,只是人人都知道王老爷他都三十开外,家里还有个七八岁的女儿,长的又不似裘爷般俊俏,这门亲事只怕说不成。”
媒婆这几句话又让裘世达面色好看一些,现在自己的事情要紧,匆匆辞了这两个媒婆就往前面走。
没听到两个媒婆在后面嘀咕:“王老爷虽说年纪大了些,可是忠厚老实,家里的女儿又乖巧听话,江家寻了这门亲,也算是门当户对,难道还要人家花枝般女儿等着你不成?”
两个媒婆嘀咕着自走自己的,裘世达已进了家门,一气跑到裘母屋里,正在做针线的丫鬟看见他进来,忙上前行礼倒茶,裘世达喝了一口问道:“太太呢?”
裘母已经从屋里掀开帘子出来:“什么太太,这样窄憋憋的屋子,连掉个屁股都难,还叫太太。”裘世达把杯子放下搀住她:“娘,初时你不是说这宅子不错,还有个花园吗?”
裘母捶一捶腿,唉声叹气的道:“这个花园,还没当初我们在乡下时候的菜园子大,更比不上当初江家陪送来的宅子,儿,当初你们和离时候就该把宅子拿回来,怎能白白给了江家。”
听裘母又提起往事,裘世达也没说话,这要紧的还是要把饰拿到手,好当了应急,应了几声道:“娘,我记得当初江氏给你打了些饰,你收在哪里了?”
饰?一提起这个,就和提起裘母的命根子一样,儿子虽然说的真真切切,要把桃姑和桃姑的嫁妆全都要回来,可是那人都已经嫁了,再要回来实在难了,那些江家打的饰还要留着傍身。
她警觉的看儿子一眼:“你想做什么?难道说是在外面混了什么人,要把这些饰拿去讨好她?”裘世达没想到裘母会这样想,想实说嘛?又怕裘母把话漏给别人了。
前次的事他仔细思量过,只怕是裘母得意之间把话漏给了别人才会被江家占到先机的,想了想,裘世达还是想着去铺子上再想想办法,说了几句抬脚就走。
裘母喊不住他气鼓鼓的坐了下来,自从搬离那里,诸事都不顺,瞧着那桌子上刚刷上的漆,这样的桌子哪能和江家陪送过来的紫檀桌子相比?想到这里,裘母狠狠的瞪了丫鬟一眼:“都是些白吃饭不中用的,那日连张桌子都搬不走,现在这样的桌子,能当什么用。”
说着还在丫鬟胳膊上狠狠掐了几下,似乎这才消气,又掀开帘子进房去了。丫鬟只等她走后才敢掀开袖子看看,胳膊上青青紫紫已经叠了好几个印子,丫鬟眼里的泪要掉下来又忍住了,早知今日,当初就不该跟着来,在江家就算也会被打骂,好歹吃穿不被克扣。
裘世达匆匆走到铺子那里,还没进门就和人撞了个满怀,一瞧是铺子里的伙计,裘世达放下脸:“怎么,走路都不瞧着?”伙计擦一擦汗:“爷,掌柜的吩咐小的来请爷,说有大生意。”
大生意?听到生意裘世达眼立时亮,这不是瞌睡碰到枕头?忙和伙计进到铺子里。掌柜的坐在那里陪着一个中年男子说话,看见裘世达进来,掌柜的忙起身道:“东家,这是从河北来的客商,知得我们这里的布好,要贩一些去卖,只是他一下要的多,不好做主意的。”
这客商一双眼极精明,穿着虽朴素,但那料子也是上好的,说一口带河北口音的官话:“这位就是贵店东家?在下姓唐,河北邯郸人士,是专做边军生意的。”
边军?裘世达也知道现在边境战事正急,能做边军生意,不光是有钱,和官家也有很多来往,自己正想打官司,到时候处熟了自然就能让他帮着自己说好话。
满面堆笑的拱手还礼,又吩咐伙计去定一桌上好的酒菜上来,这才重新坐下和唐客人攀谈起来。
往来谈吐几句,裘世达见这唐客人为人豪爽,做事大落,心中更是高兴,面上越谦和,这客人看起来也十分受用,等到酒席到了,连客带主三个人,喝的更是高兴。
这唐客人也豪爽,听的裘世达这里银子不够,从褡裢里拿出一包银子:“裘爷,我们虽初次相会,却极莫逆,这里一百两,权充定金,等后日货齐了,再奉上另外一百两。”
见唐客人几句话就拿出一百两来,裘世达算一算,这宗货也能赚个对本,脸上的笑更是恭敬,又饮了几杯,唐客人已经醉了,吩咐伙计把他扶回客栈,又让伙计秤了三两银子,去万花楼挑个花娘去服侍唐客人。
这才回转铺里,打开银包一瞧,细丝足纹的四锭银子,闪的人眼都花了,掌柜的在旁恭敬等着,裘世达想一想,把银子推一下:“这些你拿去先办货物。”
见裘世达把银子全数给了自己,掌柜的还有迟疑,这东家怎么这么大方了?裘世达用扇子敲下桌子:“这人是个大客商,等拉上线了,多的是赚的,又何必急在一时。”
掌柜的连声应是走了,裘世达摇着扇子,真是天从人愿。
过了三日,货物备齐,唐客人点过货,连声夸奖裘世达做事果然老成,自己这个朋友没有交错,负了剩下的一百两银子,把货物押到船上,裘世达直送到码头之上,又送了几样下陈,几味路菜,这才各自告辞。
裘世达瞧着唐客人的船消失在天际边,这心放了下来,有这样的大客商,再让他介绍几个客商,到时何愁不起财来,再加上有陈三太爷的暗中协作,想起昨日和陈三太爷派来的人的商议,裘世达越觉得身轻似燕,要飞起来一样。
“唐爷已经走了?”桃姑坐在一树桃花之下做着针线活,有风吹过,桃花的花瓣落在她身上,陈知隆轻轻捡起一片放在手里把玩,听到她的问话,嗯了一声道:“唐兄和我十数年的交情,此番再作冯妇,何其难也?”
桃姑抿嘴一笑,为了自己,陈知隆宁愿这样弯弯曲曲的设计,而不是照了他往日的性子,断了他的财路,用不了一两个月,这铺子就得关门。
桃姑想到这里,眼神越转柔,拿起手里的衣衫给他试试:“这是我做的,你别嫌针线不好,凑合穿着吧。”
肥瘦恰好,只是袖子那里还要再放一点,桃姑仔细的比着,陈知隆闻着桃姑低头时候,桂花油的味道,为什么别人的桂花头油味,自己只觉得腻的慌,而她的却那么好闻呢?
桃姑看完哪里该改,抬头笑道:“好了,等我再改下就可以穿了”见陈知隆只盯着自己看,桃姑用针戳他的手一下:“怎么,没看过吗?”
陈知隆呵呵一笑:“明白世人为什么要娶妻子,原来娶了妻子就有新衣穿。”听着陈知隆这话,桃姑只觉得这陈知隆和自己初见时的陈大爷可不一样,她故意放下脸:“丑话说在前面,我做的衣衫可比不上家里的针线人做的。”
这是实话,虽说做针线是女人都会的,可专门养的针线人的针脚绣活都比桃姑好多了,陈知隆只是握一握她的手:“这不一样,你做的就算粗针大线,也比她们的强。”桃姑本要戳到衣衫上的针又戳到陈知隆手上:“叫你再笑话我。”
这样的疼痛,比起陈知隆曾受过的,都不值一提,他却故意呼痛,桃姑也不理他,坐下来继续改衣衫,偷眼看见陈知隆握着手在那里吹,笑又溢出来,把衣衫放下,拉过他的手:“什么时候也学会撒娇,你羞不羞?”
话虽这样说,已经轻柔的替他吹起来,风吹的更大些,花瓣掉落到他们身上,也不知道是桃姑的衣衫红呢,还是花瓣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