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隆隆
晋军中响起了牛皮大鼓的声音,这声音有如冬日里面的闷雷,响彻天际,给城内的守军造成了很严重的士气打击,胡人士兵还好,毕竟他们和汉人的仇恨不共戴天,只要城破就是死路一条,因此唯一的生路就是拼死守城,但是汉人民夫就不一样了,他们本来就是被强迫来服役的,根本没有什么战斗的**。更何况,就算是破城,晋军也不可能屠城,最多找那些世家大族的麻烦,他们顶多跟着晋军南迁,没有太大的生命危险,犯不着跟晋军拼命。
因此,被这鼓声影响,很多民夫都开始左右顾盼,似乎想要找到一个好地方藏身,免得遭遇箭雨打击。
“擂鼓,擂鼓!”沙必得心叫不好,连忙命令士兵击鼓助威。
通通通
通通通
同样的鼓声响彻了城头,暂时地安定了士兵们的心神,战场之上噪音和厮杀声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什么声音都没有。这鼓声虽然难听,却多少给了士兵一些身在战场的紧张感和熟悉感,因此他们的心神稍稍得到安定。
两通鼓声响过,战争正式打响。
就在方程以为敌人要拿出云梯壕车来进攻的时候,对面阵地忽然如风一般窜出几名骑兵,这些人手里没有拿弓箭,却是穿着重甲,好像是要来宣布什么事情。
“射箭,射箭,射死他们!”沙必得才懒得听这些人说什么,横竖他杀人如麻,估计是没有好下场的,自然用不着去听晋军在说什么。
嗖嗖嗖
嗖嗖嗖
胡人都是天生的骑兵和弓箭手,因此如蝗的箭雨喷射而下,好像是夏日的暴雨,乌压压覆盖了一片天空,将这些骑兵罩住。
咴咴!
骑兵们的战马忽然发出长啸,而后骤然加速,那些骑兵的一下子就避过了箭雨,从这一波死亡打击之下逃出生天。
“城里面的汉人听了!刘将军和孙将军前来恢复故土,杀胡不杀汉,杀贼不杀良!早早投降,免得一死!抗拒从严,全家诛杀!怙恶不悛,天雷必至!”
骑兵们在城下纵横驰骋着,高声吼叫着劝降的言语,虽然没有立刻引起骚动,但是很多民夫内心都已经有些动摇了。
方程看着城下纵横恣肆的骑兵们,心里忽然涌起了一种奇怪的感觉;“难道说,这汉祚未完,这汉人还能有大志得伸的时候?”
他心里怎么想的改变不了沙必得的决定,这个胡人目长高声吼叫着;“射箭,射箭,给我把他们都射成筛子!”
这选出来的几名骑兵想来都是骑术最好,战马最佳,盔甲最坚的骑士,因此虽然箭如飞蝗,可是这些人只在城外八十步左右飞驰,手上又有两面小盾,身上铁甲生光,因此不管守兵怎么射箭,都没能将他们留下。
觉得喊得差不多了,这些骑兵哈哈大笑,有一个人还从背后操起强弓,远远一箭,直直射了过来!
这一定是一柄三石左右的超级强弓,弓箭的速度简直是快若流星,方程还没来得及反应,这一箭已经射了过来!
将军小心!
亲卫们高声吼叫着,将沙必得推开,而一名替他抵挡的士兵颓然到底,一言不发,方程低头一看,他咽喉已经插着一只利箭,死了!
何等强弓,何等神射!
这一箭之威有效打击了守军的士气,因此城上的胡人士兵们大都面色不佳,汉人民夫更是心怀鬼胎,一个个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杀胡不杀汉,杀胡不杀汉……怙恶不悛,天雷必至!”方程轻声呢喃着,又看看城外的晋军,心中疑窦丛生:“难道说,这真的是汉人的转机?难道对面的晋军真的有招引雷电的高人不成?”
攻城战开始了。
当阳县没有护城河,但是外面有着事先挖好的壕沟,壕沟里面放着削尖的木刺和铁蒺藜,这些东西并不能给攻城的军队造成太大的杀伤,毕竟只要不是慌不择路,没有人会一头撞进去。但是这些设置可以有效阻碍攻城军队的推进速度,不仅给守军留下修缮城防的机会,更给他们时间抛洒箭雨攻击敌人。
攻城的晋军显然是知道这一点的,因此他们推出了一架架长相奇怪的木头车子来,这些车子外面包着熟牛皮,长得又高又大,但是高度有没有高到可以抵达城墙的高度。
这些东西,云梯不像云梯,攻城塔不像攻城塔,让方程心里一阵嘀咕:“这晋军军容严整,有精通攻心之术,向来是个饱经沙场的宿将,可是这玩意是什么东西?难道说这东西还能攻城?”
守城不在守墙,而在于守郊,可是而今城中兵力不足一千,是没有能力和敌人野战的,因此只好凭城用险,固守待援。相对于进攻方,守城的一方可以依靠城墙进行投射打击,而进攻方的弓箭却要受到高度和女墙的双重衰减,因此是极其吃亏的。更何况,因为城墙的阻碍,攻城军队只能靠着云梯才能和守军短兵相接,守城方哪怕兵力只有对面的几分之一,也是绝对不吃亏的。
若是从这一角度来看,此战的结局还真是胜负难料,可是看着对面有条不紊的行动,似乎真的有什么秘密武器一般。
“究竟有什么武器?”方程百思不得其解,不由得将目光投向填濠的军队。
填濠的晋军是战斗力一般的那一只,毕竟精锐的军队是要用在关键时刻,填濠自然要由战力较差的军队来做。这些人在那些模样古怪的大车的掩护下,把一个又一个袋子装进壕沟里面,眼看着壕沟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填平了。
“不,不要怕!”沙必得嚣张地叫道:“城内箭矢充足,你们给我使劲射!他们没有一个时辰是填不平壕沟的!”
却是,填濠不是一件简简单单的工作,不仅需要用弓箭掩护填濠,更需要充足的沙袋供应,否则一边搬沙袋一边填濠那效率就太低了。
可是眼前的敌军却用现实打了沙必得的脸:他们用一辆又一辆小小的推车推着沙袋和泥土来到前线,然后把小车一倒,随即马上就跑了回去,这可比用人搬沙袋快多了!
在大车的掩护下,守军的远程射击不能造成太多的伤害,可是晋军的小车却胜在灵活轻便,一个人就能推动如飞,车上装着几百斤泥土也不成问题。
一个人就是几百斤,一百个人就是几万斤泥土,没有一刻钟,这壕沟就被彻底填平!
“这,这……”沙必得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张口结舌、气急败坏地说不出话来;“这是什么玩意!”
这是什么玩意方程也不知道,但是这一幕却给了他一种信心:“只怕,今天就是这胡狗的死期了啊!”
壕沟填平,对面的晋军稍稍休息了片刻,就发动了第二轮攻击,这一轮攻击就是直接攻击城墙了。
这一次还是大车打头,后面一百步是槊尖如林的步槊方阵,推着车子的士兵在大车的掩护下伤亡不重,而车上似乎装着什么东西,沉重地让他们发出整齐地口号:
“嘿哟,推呀!”
“嘿哟,走呀!”
“嘿哟,埋呀!”
“嘿哟,炸呀!”
“嘿哟,杀呀!”
这些人呼喊着奇怪的口号,以极快的速度接近,这不禁让方程又浮想联翩:“埋?埋什么?什么东西埋下去能攻击城墙?”
他的疑惑马上就得到解答了,晋军冒着箭雨将大车上面的东西埋进了城墙低下,然后纷纷抱头鼠窜!
“他们怎么跑了?怎么怕成这个样子?”方程奇怪地失声叫道;“怎么就怕跑了呢?”
“哈哈,你们看到没有,晋军怕了!晋军怕了!”沙必得搞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可是这不妨碍他高声叫嚣:“你们要记住!汉人就是怯懦!汉人就是胆小!汉人就是不行!这不,汉人就跑了……”
轰隆!
轰隆!
轰隆!
他话音未落,城墙下面同时传来三处惊天动地的爆炸声,随即就是地动山摇的感觉!
哗啦啦
哗啦啦
方程身边的箭塔发出呻吟一般的声音,好像是得了疟疾一样的病人低声喘息着,一块块石头和砖瓦落在地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卡卡卡
这声音越来越大,最后好像是大坝决堤一样骤然爆发,以爆炸的地点为中心,整个城墙立刻垮塌下来!
方程被这地动山摇的一幕震得立足不稳,他随即站了起来,左右环顾,却发现周围好像是地狱一般,到处都是横飞的鲜血和残破的肢体!
“阿爷,阿爷,你怎么样!”方程带着一众家仆好不容易从瓦砾中将父亲给挖了出来,好在此处不是爆炸的核心地点,因此父亲没有受伤,只是身上被灰尘弄脏了而已。
“咳咳,咳咳咳!”父亲激烈地咳嗽着,然后好像梦寐一般问道;“这,这是什么东西?太可怕了,太可怕了!难道真是天罚,真是天雷?”
“这,孩儿也不知道!”方程低声说着,然后左右看看,汉人民夫已经像是受惊的鸭子一样彻底崩溃,他们到处乱窜着,狂叫着,哭喊着,根本没办法约束起来。
胡人士兵的状态也没有好多少,他们也好像是着了魔一样到处狂奔乱窜,好像是身后有魔鬼在追赶一样!
乱了,乱了,全都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