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正皱着眉头看着眼前的景象,没想到这三百多骑兵集群冲击的时候竟然有这样惊天裂地的景象。现在他有些能够理解为什么当日的五六百贼寇面对自己的一百骑兵时会那么不堪一击了——眼下还只是素质不如自己的部队的骑兵,若是换了自己的骑兵,只怕这声势还要强上几分!
枪阵是克制骑兵的,但是正如水克火,火若是太过强大水则不能扑灭,反而会使火势越发汹涌一样,骑兵虽然在面对枪阵时处于下风,但是若是骑兵力量过于强大,方阵也是难以抵抗的。若是对方不惜一切代价要冲破枪阵,今天的战役还真是充满了未知悬念。
文艺复兴早期就有战役,法**队靠着欧洲最好的重骑兵连续冲击枪阵,没有依靠远程力量打击,硬生生地吃下了一只超长枪方阵。而眼下敌人的人数还多于己方,这一战打起来还真是胜负未知。
隆隆的马蹄声如雷霆,从辽远的战场一直传灌到众人耳中,随行的一众族长一个个吓得面色惨白!
虽然早就知道胡人骑兵冠绝天下,但是知道是一回事,亲眼见到却是另外一件事。看着眼前的骑兵纵横如雷霆,往来如疾风,他们早就一个个吓得两腿发颤,差点没有当场吓尿。
眼下刘正正在他们面前指挥战斗,看着刘正没有注意到自己,他们开始窃窃私语:
“这一战,只怕是晋军要倒霉啊!这些胡人骑兵那么厉害,走起来地动山摇的,这些步槊阵哪里挡得住!”
“谁说不是!这回可是给他害死了!要是他们打败了,咱们也得跟着倒霉!这些胡人杀发了性子,哪里管你是胡人还是汉人,是南人还是北人呢!”
“刘正怎么就这么不知所谓?好好地在县城待着不就得了?何必自讨苦吃?”
“这你就不知道了,他这是要练兵呢!他有三百多精骑护卫,就算是战局不利,也能从容退走,这些骑兵也追不上他!不过咱们和那些步兵就完蛋了!”
“该死,该死!”一个族长低声骂着,浑身颤抖,面色蜡黄;“唉,唉,不管是胡人还是汉人,都是王八蛋!真是宁为太平犬,不做乱世人啊!”
王永春双手紧紧握着那长达一丈八的长槊,心中恐慌至极,他从来没有想过,战马和骑士,这两个看上去并不厉害的东西相加,竟然能够有这样厉害的声势!
这骑兵实在是太厉害了,就好像是一群洪荒猛兽猛地冲过来,带着猎猎的风声和骇人的气势,马蹄抽打大地的声音好像是闷雷爆响,直接把人心头的所有恐惧全都给激发了出来!
“这骑兵真是厉害!难怪骑兵拿的工资比咱们多,人家就是厉害!我也好想当骑兵,至少打不过跑得了!”王永春心里暗暗想着,腿脚还是忍不住发颤。
他是从李家堡才入伍的部队,只打过一次强盗,那一次还是靠着骑兵直接把对方打崩溃了,其实自己是没有上过战场的,因此难免有些畏惧之心。眼下第一次正面接战就是遇到了名满天下的胡人精骑,心中难免充满忐忑不安。
班长庞又喜似乎看出来了他的恐惧,因此高声叫道;“大家不要怕!这些胡人看上去厉害,可是也不过就是两个肩膀扛一个脑袋!厉害什么?一点都不厉害!他比咱们多了什么?最多多了一匹马,可是马是什么?是肉!咱们杀胡狗,吃马肉啦!”
庞又喜是经历过多次战斗的老兵,是将军最忠实的拥护者,平时的口头禅就是“将军说了!”虽然觉得队长有些人云亦云,但是这个时候听到熟悉的队长的声音,他心里还是不由得感到一阵轻松。
说完了这句话,看到身边的士兵都看着自己,庞又喜又高声嚷嚷起来;“训练的时候见过联合训练吧?见过骑兵突击吧?怎么这时候就糊涂了?”
王永春这才想起来当日训练的场景,对面也是冲过来几名骑兵,自己则是拿着一个尖头棍子挡在自己面前,本来他的抵抗极其无力,对面的骑兵应该直接冲过来把自己撞死的,可是那些高头战马见到尖头棍子就裹足不前,根本不愿意继续冲击了!
这还只是一只小小的棍子,要是换了密集如林的步槊方阵,那些枪头闪亮如太阳,照耀如天光,那里是战马能够抵抗的呢?
这么一想,王永春心里就安定下来,想想也是,骑兵在怎么厉害也得战马载,没有战马的骑兵就是瘸子,既然战马都害怕步槊方阵,自己还怕什么呢?
最大的问题是被选在第一排,可是王永春不是老兵,因此留在了后排,前面还有两排士兵,怎么想都不可能打中自己!
这么想着,他心里立刻放下心来,不由得咧嘴笑道;“班长,吃马肉的时候多给俺一勺好不!”
“滚滚滚!”庞又喜立刻骂道;“平时训练不积极,这时候倒是比谁都积极!大家都是一碗水端平,你还想多吃肉?做你的白日梦去吧!”顿了顿,他忽然又说:“不过你小子要是能活下来,杀几个胡狗,老子那碗肉让给你吃!”
胡狗来了!
骑兵冲锋队列最难保持,因此除了复汉军的骑兵之外,绝大多数骑兵都是以松散的阵线进行冲击的。饶是如此,他们排着松散进行冲击的时候,仍然能让人在飞扬的尘沙、沉闷的马蹄声、雪亮的刀光、骇人的杀气之外感觉到一种窒息的恐惧。
哒哒哒,哒哒哒
马蹄声越来越密集,越来越频繁,不用看就能从这些声音里面分辨出来,敌人的速度越来越快了。
来了,来了,第一排手持马槊的骑兵直接冲了过来,将他们手里的马槊低低压下,然后用令人难以忍受的沙哑声音咒骂着,对方阵发动了冲击!
哗啦,哗啦,哗啦!
无数声利刃入肉的声音传来,这声音好像过年时家中杀猪,菜刀砍进猪肉的响声,可是在这里被割裂的却不是猪肉,而是人体!
训练时的结论是正确的,王永春眼看着一个骑兵的马在方阵的槊尖面前迟疑了一下子,速度陡然变慢,虽然由于惯性的原因战马依旧向前,可是速度却是慢了不少!
步槊大多是用马槊改造的,所谓改造,就是在步槊尾端加上削尖的铁头作为备用槊尖,并且方便插进土里进行防御,此外,槊尖以下还加了熟牛皮作为保护,避免被短兵削断。步槊可以插进地下,和大地呈四十五度角进行防御,利用大地的力量抵抗骑兵的冲击力,而马槊则不能拿着尾部,那样由于杠杆作用前端就太重了,所以只能拿着后三分之一处。因此,论起作战长度,步槊是略略常与对面的马槊的。
因为长度的原因,加之速度降低,对面的骑士想要用手里的马槊戳死面前的战士,可是战士手里的步槊长度却长过马槊,这一距离虽然还没有三尺长,可是已经足够决定生死。
刺啦
一声令人心悸的脆响响过,骑兵的胸膛被步槊贯穿,战士并没有使劲,但是骑士自己的动能成了最好的催命符,直接让锋利的槊尖穿过胸膛,从后面刺穿了整个身体!
骑士一声哀嚎,嘴里吐出鲜血来,他手臂使劲,想要继续把马槊往前送,可是剧烈的疼痛和巨大的伤害已经彻底夺去了他的生机,因此他只是颓然地将长槊抬起,就轰然倒地。
给战士造成最大的麻烦的反而是战马,战马因为骑士的伤亡而有些不知所措,可是由于惯性依旧往前冲刺,因此一下子就撞倒了那名战士。
啪啦,战士倒地,口吐鲜血,接着他又挣扎着爬起来,试图迎接敌人的第二次攻击。而那匹战马载冲入战阵之后左右冲突,很快就引来了其他步槊的攻击,不过是一个呼吸的时间,就身中好几下,立刻倒地了。
一排又一排的骑兵先后撞在了步槊方阵之上,好像烤串上的肉,正迫不及待地准备接受死亡的炙烤。但是他们的攻击不是没有意义的,王永春就看到刚才那名战士因为倒地而脱离了战阵,然后就被一名猛冲上来的骑士用马刀砍掉了头颅!
因为强大的冲击力,一刀,仅仅是一刀,那名战士就丢掉了自己的脑袋!
鲜血凭空挥洒,头颅因为被砍落而失去了束缚,又因为冲击力而向后抛飞,落到王永春的脚边。
“啊!”王永春尖叫了一声,他这才意识到,原来他所处的地方是生死战场,而对面也不仅仅是想象中容易对付的胡狗骑兵,更是杀人的狂魔!
恐惧如潮水一般来袭,这力量来得突然,却好像无形的死神一样攫住了他的脖子,让他难以呼吸。看着别人杀人,看着战友杀人,和战友被杀死在面前是不一样的,看着战友杀人他会有一种与有荣焉的快感,可是看着自己熟悉的人死去,就让他想到,自己也可能会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