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染,白岳,白苍,晏氏家族,荥阳白家,当朝皇帝,太后,国舅爷……
北郡药王念出的一长串名字,给了百里婧偌大的一张图谱,图谱上没有线,只有一个个不连贯的点,她需要北郡药王继续在这张图谱上作画,将他们串连起来。
百里婧未曾见过北郡药王口中所说的父母,单听名字,她像在观摩旁人的故事一般,不知是她冷血,还是确无骨肉之情,她对生母晏染的死,还起不了重重哀思。
想要再往下听,北郡药王却顿住,不发一言。
“这些便没了?”百里婧好笑地问,“神医说书的本事可不如医术高明。”
北郡药王已被逼到绝路,直面二十年来的痛楚,他没想过再躲,苦笑道:“故事太长,不知从何说起。”
“就从我母亲的死开始说吧,或者从我如何流落他乡开始说,还有,神医似乎从这个孩子身上看出了什么,她是否有什么特别之处?”百里婧沉着冷静,居然还记得有一个梵华,连方才北郡药王的异常神色也没忘记。
北郡药王显然对前半句问存心躲避,只回答了后面一句:“她身上中了一种蛊毒,这种蛊毒自她出生之日起就已被种下,作寻人之用。”
怕百里婧不明白,北郡药王又解释:“山中猎户常有以犬作搜寻猎物之用,与此法类似,若是自婴儿出生之日起便加以训导,以蛊毒催生人的五感,他们会比猎犬更通搜寻之法。况且人的寿命很长,只要一日不死,一日便会有搜寻之可能。”
“她身上有中蛊的迹象,且恐怕中此蛊毒之人并非她一人而已,千丝万缕的子蛊散落,是绝望之中遍地撒网的意思。”
世上多的是她不知晓的事,百里婧听罢,虽觉不可思议,却也并未过多惊诧,而是望向梵华笑问道:“如此说来,她粘着我不肯放手,是因为我便是她正在搜寻之人?一旦找着了我,蛊毒发作,她的命已保不住了?”
北郡药王摇头,又探了探梵华的耳后,才道:“下蛊之人,并不希望秘密泄露,被种下蛊毒的婴儿,自出生之日起便只为寻人而活,若在寻人途中忘却命令嫁人娶妻,则会蛊毒发作而亡,以示惩戒。”
“若是一生寻不到那个想要找的人,她便一辈子不能嫁人生子,辗转飘零,日复一日?”百里婧点出了蛊毒的残忍所在,见北郡药王不语,她旋即笑了:“真是无奇不有。既然她并非蛊毒发作,为何昏厥过去?”
北郡药王道:“我方才为她把过脉,应是她少时身子受过重创,颅中记忆被封住,蛊毒也遭压制,暂忘却了任务。许是今日见着了你,蛊毒苏醒,记忆复苏,身子撑不住才晕了过去,并无大碍。”
“如此说来,神医万分确信她要找的人是我?”百里婧步步设局,将北郡药王绕了进去,“为何是我?又是何人在寻我?神医的语气可不只是随口一说那般简单。”
见北郡药王不言,百里婧自己为自己解惑:“莫非寻我之人,便是神医所言的那个晏氏家族?”
北郡药王唇角抖动,与她的目光对视,没出声,等同默认。
北郡药王的一言一行,让百里婧知晓,他比君执更清楚过往的恩怨,百里婧自然得抓住他。
在她的孩子出生之前,她必须要找到足够的倚仗,无论是她的身世,还是可以利用的一切,她都不会轻易放过。只要手里多一分筹码,她便多一分胜算。
百里婧见状,也不催促,只在龙榻前踱起了步子,手抚着小腹,满脸将为人母的慈爱,她不急不缓地笑道:“神医或许是有什么苦衷不肯对我全盘托出,我也不好再逼迫。这孩子是丞相的人,跟陛下也十分投缘,神医若是能治,便给她治治,让她早些醒来,我也好解释得过去,倘若她死在这里,我的脸上不太好看。”
她退后了一步,给了北郡药王足够的时间去冷静。
北郡药王望着她的侧面,那与晏染相同又不同的面孔和笑容,瘦骨嶙峋的手……他蓦地垂下头,沉默地为梵华医治。
大约过了半柱香的时间,北郡药王收了手,起身道:“她一会儿便可醒来,除了蛊毒须由下蛊之人来解之外,无甚大碍。”
北郡药王一抬头却见百里婧在望着他,或许是无意之举,又似乎在等他看向她。
果然,她笑道:“神医是我父亲的兄长,如此说来,便是我的伯父了,我不曾见过我的父亲,不知我的父亲是否与神医很相像?”
她不去追究身份的真伪,北郡药王说是什么便是什么,她似乎已全然相信。如此脉脉温情一问,带着女儿对父亲的憧憬,问得北郡药王眼角泛湿,几乎不能自已:“是,我和你父亲长得很像。”
“为何我却觉得神医与我的母亲更为相熟?”百里婧的每一句话都像是试探。
“……”北郡药王一听她说起母亲,唇角再次抖动,整个人都不对劲了,他的手又不自觉按向了胸口,没再回避,顺着她答道:“我……是你母亲的师兄。在她离开鸣山之前,她很……相信我。”
最后几个字,北郡药王哽咽着说完,以至于声音含糊不清。百里婧仿佛听不出他们的故事有多复杂,无心追究晏染喜欢谁,只是似乎她抓住了她想要的:“既然神医是我父亲的兄长、母亲的师兄,想必也可能是他们二人的媒人了。凭着这一层渊源,神医才对我这个小辈格外爱护,只是不知,当我这个小辈孤立无援时,神医会向着你的外甥,还是向着我这个侄女呢?”
百里婧直截了当地划清界限,将她同君执之间分得清清楚楚,毫不掩饰地告诉北郡药王,她如今的处境并不稳妥,她肯说出来,便是在寻求他的帮助。
北郡药王没有犹豫:“晏染只有你一个女儿,就算是死,我也会护你周全,其余凡尘俗事对我来说,并不重要。”
这一番话,便是北郡药王的承诺,百里婧无论信任他与否,此时此刻算是有了一方援助,她笑起来:“多谢伯父怜爱,我这腹中的孩子还要多指望伯父的医术保全。”
“好,本就是应该的,你不必谢我。”她连称呼也随即改了,逼得北郡药王无法自处,眼神躲闪。
百里婧虽不清楚那些未说出口的恩怨,可她多的是机会问个明白,便不再耽搁工夫,看了一眼偏殿入口处的屏风,道:“这孩子快醒了,陛下兴许也该回来了,还请伯父忘了你我说过的这些话,莫要让陛下起了疑心。”
北郡药王却未忘记来此的初衷:“我先为你把把脉,瞧瞧今日身子如何……”
“也好。”百里婧坐回龙榻上,并未拒绝他的好意。
……
梵华醒来时,北郡药王已离开,百里婧一人靠坐在龙榻上,正翻看着手中的经书,听见衣衫的响动,百里婧转头去瞧她,轻声笑道:“醒了?”
梵华从地上爬起来,摸了摸后脑,特别疼,她还记得自己做了什么,重新回到龙榻旁跪下,乖巧又依赖地对百里婧道:“娘娘,我做错了事,你罚我吧。”
“你做错了什么?”百里婧觉得好笑。
“我忘记了姥姥在哪,忘记了我的家在哪,我是要带娘娘回去的啊!”梵华说着,又要急哭了。
“别哭了,小猫儿,你听我说。”百里婧合上经书,倚靠在床头的靠枕上,姿势慵懒,“你呢,不过是一时之间忘了,慢慢想起来便是了。我现在有了身孕,身子不大好,也不急于回去,你多的是时日去想。若是让你选,你是想呆在我的身边,还是同薄延回府?你可以自己选。”
梵华被感动得稀里哗啦,抱住了百里婧的胳膊,蹭了又蹭,道:“娘娘你真是太温柔了,对我真好,我好感动啊。我怎么会离开你呢,找到了你,我是打死也不会离开你了,我要好好保护娘娘。”
百里婧摸了摸梵华的发,像是在跟一个不懂事的孩子说话:“那……若是薄相问起你在我这做什么,你该怎么说?薄相很聪明,他定会猜到你有秘密瞒着他吧?”
梵华听罢,立刻抬起头来,举起三根手指赌誓道:“娘娘放心,我不会跟薄薄说一个字的,虽然我很爱吃又没有老薄薄黑心,可是关于姥姥关于娘娘的事,我打死也不会说!”
自从听北郡药王说梵华中了蛊毒,百里婧便对梵华放心了些许,人也许靠不住,可南疆的蛊虫从来为世人所忌惮,她可以不信梵华,倒是可以稍稍信一信蛊虫驱使下的忠心。
晏氏在寻她,为何寻她?如此大费周章,自他们婴儿时便下了工夫,如北郡药王所说,像梵华这样的孩子,绝不会只有一人。
见梵华一脸紧张地望着她,百里婧笑了,眉目柔和,摸了摸她的头道:“好,我相信你。不过,你入了宫,倒是不会时常见着薄相,反而会瞧见陛下居多,陛下又很喜欢你,你一不小心说漏了嘴……”
“你放心吧娘娘!”梵华立马摇头,恨不得把心挖出来保证:“除了和娘娘掏心掏肺,我不会跟任何人说起的,就算大美人再喜欢我,把御膳房赐给我,我都会拒绝他的!我以梵华九命猫的名义起誓,若是我背叛了娘娘,就罚我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饿死!没有一口饭吃!”
听得最后几个字,百里婧倒是真心笑了,以饿死来做毒誓,想必是极为在意吃的,也算是豁出去了。
她叹了口气,望了一眼帘外,道:“嘘,小声点儿,外头都是外人,日后若是我不问,你便不说,待想起什么来,再私下里同我说。我在这宫里,虽被称作娘娘,却连半点名分也无,只能相信你了。”
见她语气哀伤,梵华的心痛极了:“原来大美人对娘娘好都是假的!娘娘,我一定会尽快想起来的,尽快带你离开这里!回了家,就都好了!”
梵华一会儿笃定,一会儿记不起从前,百里婧倒是对她的身世、对那个晏氏家族分外感兴趣起来,弯起唇笑问道:“小猫儿,你姓什么?你会不会姓晏?”
梵华眨巴了一下眼睛,认真思考起来:“嬷嬷说我嫁给薄薄了,以后就姓薄了,之前我姓什么,我不知道。哦,娘娘说我姓什么,我就可以姓什么啊!或者,我跟着娘娘姓吧,娘娘姓什么?”
“……”百里婧抿了抿唇,若是从前有人这样问她,她可以自豪地答她复姓百里,乃是大兴皇族。如今,她的名姓再无人记得了吧,丢了一枚棋子而已,大兴一切如常,只是她销声匿迹。照北郡药王的说法,也许她该姓白?还是姓晏?
面对梵华的认真,百里婧半晌才反应过来,笑答:“你跟着薄延姓,我便跟着陛下姓吧,那该是姓君了。”
“哦,陛下姓君,娘娘也姓君了。”梵华重复了一遍,喃喃自语道,“也就是说,娘娘要嫁给陛下,才能跟着陛下姓,那我就不能跟着娘娘姓君了……”
“皇后要随朕姓君?”
两人正在说着悄悄话,外间传来一阵沉着的脚步声,接着是大帝那本就辽远的声音,夹杂着莫名的喜悦。
“哎呀,大美人回来了!”梵华有些做贼心虚的慌乱,百里婧悄悄按住了她的肩膀,朝她使了个眼色。
梵华忙捂紧了嘴,点点头,经过草草招安加归降,她誓要做百里婧的心腹了。
大帝回来竟无人通传,想必是怕打扰了百里婧休息,又或许是别有所图,竟意外听得二人对话,大帝满心欢喜,脚步轻快地走向龙榻,掀起了那道帘子。
“陛下,你回来了?”见百里婧要起身,君执忙按住她,顺势坐在了她的身边,笑问道:“方才说了什么?”
他的问无名无姓,更显亲密,一只手抚上百里婧略羞涩的脸,低头瞧着她:“朕都听见了,小心肝,朕很高兴。”
说罢,完全忘了梵华还在场,探身就吻向百里婧的唇。百里婧闭着眼,迎合他温柔的缠吻,手臂环住了他的脖子。
帝后二人的亲密是什么段数,梵华平生仅见,看着看着,梵华的眼睛越睁越大,脸憋的都快紫了,连呼吸都忘了。
“呀!大美人耍流氓不要脸!”
梵华快憋死时,忽地大吼了一声,急促地大口喘息。
梵华吼出那一声,君执明显感觉到怀中人的轻颤,似乎是被吓着了,他松开了她的唇,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背:“乖,不怕,猫儿太聒噪。”
百里婧微笑着不言不语,也未见一丝人前亲热的羞赧。
君执却转向梵华,那双方才还满含爱意的眸子冰冷一片,看得梵华第一次浑身汗毛倒竖,她感觉到有一点点害怕,勉强保持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心,眨巴了一下眼睛,结结巴巴道:“呐,大美人,是……是你说的,咬嘴巴就是耍流氓不要脸,是你告诉我的……”
“哦?”君执微微眯起眼,勉强记起三年前他的确曾这样逗弄过小猫儿,没想到小猫儿居然记得如此清楚。他本就心情不错,这会儿也没发怒的意思,揽着他的妻,继续逗小猫儿:“朕说的是薄延,若他敢咬小猫儿的嘴巴,就是耍流氓不要脸。朕同皇后乃是夫妻,有何不可?”
“哦……夫妻就可以咬嘴巴了……原来是这样。”梵华挠了挠头,好似才明白这个道理,恍然大悟一般。
见梵华听得认真,君执笑对百里婧道:“看样子薄延教导童养媳的手段不怎么样,小猫儿到现在还懵懵懂懂的。”
百里婧笑:“她还小,薄相倒也是够有耐心的了。”
她本是随口一说,算不上夸赞薄延,君执却起了戒心,望进百里婧的眸子,欲盖弥彰般道:“皇后还不够了解薄延,他那个人坏得很,绝不像表面看起来那般温润,皇后莫要看错了他。”
可怜的大秦皇帝,因先前在东兴时学着薄延的样子伪装,博得了他的妻爱怜依赖,如今瞧薄延越发不顺眼,生怕他的妻对那种苍松翠竹上好瓷器般的男人念念不忘,小心眼地一再诋毁薄延,凑到她的耳边道:“若非有把柄在朕的手上,薄延怕是连朕也不放在眼里呢,那些温顺谦卑,都是装出来的。婧儿,日后你可要多留神,莫要中了他的蛊惑。”
这番诋毁,绝不该出自一国之君的嘴里,百里婧弯起唇角,她觉得眼前大秦皇帝真是绝了,他自己是天下第一的虚伪之人,什么样的脸面不曾伪装过,如今倒是提醒她他的丞相卑鄙无耻,让她小心为上。
殊不知,经由他这个皇帝的手段,她已见识了世间最精妙的假象,他的担心是多余的。
“大美人说得对,薄薄可坏了,我早说了薄薄一肚子的坏水,我跟了他这么久,早就看透了他了!”梵华适时地插了话,满脸的认真,仿佛薄延跟她是毫无关系的人,她倒打一耙打死了他也不会心疼。
君执十分欣赏小猫儿的无知和随风倒,正要赏她,却见梵华转了转眼珠,搜肠刮肚想出来一句话:“老薄薄说,自三月起,大美人就要改名字了,乾化改成荣昌,让我在宫里别叫错了年号,我不太懂什么意思,娘娘你懂吗?”
改年号一事,君执本是瞒着百里婧,未曾吐露半句,可梵华一说漏了嘴,她自己弄不懂,百里婧却立时明白了。她的脸上倒是第一次真真正正地现出惊讶的神色来,一双深潭般的眸子凝视着君执的脸。
君执也不知小猫儿是对是错,面对着他的妻那双眼睛,他的心七上八下,忽冷忽热,扬声对梵华道:“九命猫,你退下吧,该去用膳了,迟了可就要挨饿了。快下去吧!”
梵华一听有吃的,双目闪光,刚要走,又想起她现在是娘娘的人,可不能在大美人的美食诱惑下投诚,忙看向了百里婧。
百里婧不动声色地冲她笑了笑,梵华这才放了心,喜滋滋地撒开腿往外跑:“谢谢大美人!我吃完了再来看娘娘!”
待聒噪消失,偏殿只剩帝后二人,百里婧红了眼眶:“陛下想做什么?小猫无心一说,想必是真的。改年号荣昌,何必呢?”
君执笑,抚着她的脸颊,一派温存:“只要你以朕的姓氏过门,朕不介意整个天下随你改年号荣昌。朕想让天下人都记得你的名字,史册记下你的名字,千万人称道你的名字,除非苍生陨灭九州覆亡,将不会有人忘记你。婧儿,朕自登基以来,不曾更改年号,三月过后,九州的苍生不会再称呼朕乾化幼帝,你的名字,也就是朕的名字。”
百里婧本以为她早已修成铁石心肠,可在听罢眼前这个男人的一番话后,她的鼻头一酸,身子主动偎进了他的怀里。她阻止自己落泪,用力仰起头,哽咽着道:“多谢陛下。”
她虽伏在他的肩上,言语多感激,君执却觉得有些空落,他抱紧她消瘦的身子,亲昵地吻住她白皙的耳珠:“你肯随朕姓君,朕也十分高兴,等你的身子好些了,朕为你举行封后大典,再嫁朕一次,可好?”
百里婧沉默了一会儿,轻轻点了点头,君执见她答应,心都融化了,一手环抱着她,一手轻轻抚上她的小腹:“朕活到这个岁数,倒没想过会有这个福气,有妻子有孩子,婧儿,你不知朕的心有多快活。”
百里婧缩了缩脑袋,半避半就地从了他的亲热。
的确,君执同墨问不同,他们的性格差距太大,绝无可能让人将二者联系起来。可一旦细致入微地观察,便会发现,其实二者本就是同一人,他开心到忘我时,破绽最多,已然分辨不出她话中的真假,只顾着开怀。他更不曾发现,她与梵华此前的那几句对话,分明是有意说予他听的。
说来奇怪,自从北郡药王为她用药,百里婧的身体渐渐恢复,也不知是否求生心切,连五感也越发灵敏。她察觉出君执步入偏殿,才会有意道出随陛下姓君这种话。
她不再有自己的姓氏,尚不知自己的来历,如今为了她腹中的孩子,她可以选择任何一种姓氏和背景,只要于她有利,让她姓君姓白或是姓晏,有何差别?
当一个女人不再在意自己的来历,不去计较从前执着的一切,她的生命忽然变得十分简单——努力地活着,扫除所有障碍,经由欺骗、死亡和挣扎,她渐渐地明白什么都是虚的,唯有站在最高的位置掌控生杀大权,她的孩子才不至受到伤害。
帝后的温存持续了一会儿,君执的笑容绝美,天地为之黯然失色,百里婧仿佛瞧得痴迷了一般,轻轻地凑上去,吻了吻他高挺的鼻尖,又吻了吻他的眼睛,一派恬静道:“陛下,我有一个疑问,还请陛下解惑。”
“什么疑问?”君执享受着她的亲昵,全身心地依着她。
“……大兴的那位荣昌公主最后是个什么下场啊?”百里婧语气和缓地问出口。
君执的身子忽地僵住,他收起那和悦满足的笑意,低头看向了怀中的女人,对上她的眼睛,没有瞧见什么波澜,她不曾情绪激烈,像在问着一个陌生人的生死命运。
见君执反应如此之大,百里婧反而笑了,孕期的女人有一种别样的美,她一笑,美得更甚:“陛下不知?”
“我方才想,陛下要改年号,却单单取了荣昌二字,想必那位大兴的荣昌公主已经不在了,否则以大兴皇帝的脾气同大秦的交情,怕是不会如此决断,恐伤了两国邦交。”她解释,合情合理。
君执这时哪还会有怀疑或深究,他只剩心疼,他的妻淡然地谈论她自己的生死,还在想她在东兴皇帝、百姓的眼里,到底有几分重量。
君执无法瞒她,更无法逃避,只能告诉她他所知晓的故事:“那位荣昌公主是东兴的骄傲,也曾是朕不惜一切代价想要求娶之人,可惜她因驸马和皇后先后离世,忧思成疾,正月里病逝了。大兴皇帝将她同驸马葬于一处,修建了巨大的陵寝,举国哀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