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怀安这一番话,犹如晴天霹雳打在莫浅头顶。
还……真是好的不灵,坏的灵!
莫大小姐之死……十二商行挤兑莫氏票号……莫氏票号倒闭……莫大小姐状告十二商行……那两位死的不明不白的梁上君子……
前些日子模模糊糊的穿梭在脑子里那个不敢想的答案,昭然若揭的摆在自己面前。
背心冷汗,瞬间流了满身。肾上腺激素更是飞快涌出,只让她手足冰凉。要不要这么坑姐?要不要这么坑姐?姐姐不就是想平平凡凡的多活两天吗?一开始以为不过是豪门恩怨,就算贼上门了,她还在自欺欺人,结果竟然真这么坑爹!
莫浅真想大喊,尼玛,你们要搞什么阴谋诡计,姐姐绝不插手,她只是想在这个见鬼的时代活下去……活下去……
她将视线放在柳怀安的脸上,青年此刻面色肃然,紧绷的面颊犹如刀斧雕刻,那股凌厉的气势几乎逼的她喘不过气来。
柳怀安来此之后,说的句句话都让她坐立不安,她盯着面前的青年男子,却是只看见他面上的一片淡定从容,似乎只要她点个头,他就真能带着她远走高飞。
京城这趟水太深,离开京城,这对如今的莫浅来说还真是个莫大的诱惑。
可她跟这人走了事情就真能了结了?这群人不会逼着她去夺回莫家家产?不会逼她去报仇雪恨?天下间哪儿有白吃的午餐!
她是谁?一个都市小白领,谈判桌上跟老大一起耍耍威风还行,遇上暴徒那就只有歇菜的份儿!
莫浅沉默半晌,最终送了他四个字,“与我无关。”
柳怀安闻言微微一怔,旋即明白了少女的顾虑。莫浅女红一类是请来的嬷嬷教导,为人处事却都是他一手点拨,见她失忆、失语,却不曾忘了这些深入骨髓的本事,他心中并无恼怒,只有欣慰。
他轻轻的笑了笑,又道,“怀安听说初九那日有两个贼子深夜闯入,不巧,近几日,我在这附近又打发了两波人。以小姐的才智,即便记不得往日之事,也该清楚这是为何。”
这简直是**裸的威胁!
莫浅不禁有些怀疑,莫大老板真选了这么个看似温和,实则冷心的人来照顾自家千金?直接兜头兜脸的泼上这么一盆冰水,这人就一点儿也不考虑下莫大小姐若是真失忆了,只有十五岁的小姑娘就算打小受的是斯巴达式的教育也可能不管用?
柳怀安看她的眼神仿佛智珠在握,想到白二爷有可能把她给卖了,她腿就开始哆嗦,差点儿就一口答应了……好在脑子还有那么点儿清明……怎么的,也要再挣扎一下再说!
她直视柳怀安的双目,面无表情的道,
“柳管家对莫大小姐果然忠心耿耿,若非我还有些自知之明,知道自己说话行事没半点儿闺阁千金的模样,怕是要被柳管家这一番话说动了。莫大老板素有善名,莫大小姐也冰雪聪明,想来都不会高兴你让我这无辜之人去做莫大小姐的替死鬼的,你走吧。”
柳怀安闻言剑眉轻挑,定定的看着莫浅。
莫浅只被他看的背脊发凉,硬着头皮与之对视,只恐他说出那个标记,却是不想,柳怀安看了她片刻后,冲她拱了拱手,“告辞!”
干脆利落的就像找了莫大小姐一个多月的人不是他似的!
送走柳怀安,莫浅就觉得心里发慌,自从撞上第一个原主的熟人,她接二连三的被人找到,到如今京城风起云涌,甚至还出现了个比她这个西贝货还假的假货,她只感到种种紧迫,再不逃离这个京城,她也许永远都逃不掉了。
不能再耽搁了!
闹清楚身在何方立即走人!
这会儿她打定了主意,便将这时代的约束抛到一旁,不顾张嫂反对的眼神抽开门栓,厚着脸皮上隔壁敲门。
这次来开门的倒不是桐梓,而是那三甲传胪的男人,见到敲门的是名妙龄少女,不巧正是前些日子叫他印象深刻的那一位。
见到莫浅,男人微微一愣,还是有礼的拱手道,“钱姑娘可是来寻白三少的?可不凑巧,方才听闻隔壁白二爷的声音,白三少便匆匆告辞了。”
白良姜昨天闯了那么大的祸,没想到今天竟然偷溜过来了,也不知道这关头,他寻隔壁这位是什么事?
莫浅揣度着,面上不动声色的道,“我是来拜访于先生的。”
莫浅面不改色,男人的表情却是有些微妙,当日逼迫于先生将人逐出门墙,后又夜搏死士,今日竟然大咧咧的寻上门来了,莫浅行事总是出人意表,说他不心怀芥蒂,那是假的,否则当日也不会有女士一说了。
男人一时愣住,以至于忘了自家先生可不是人想见就能见的,也没问她到底是为了何事。
莫浅知道此行不易,上次当过一次恶客,这次也算熟门熟路,伸手便去推那男人身后半掩的门。
男女授受不亲,那男人见状连忙避开,莫浅便这么一下子窜了进去。
好在,这次院子里倒是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莫浅进入院子后也不乱闯,而是站在院中高声道,“于先生可在家中?小女子有一事相求。”
很快,一侧的屋内广袍宽袖的男子推门而出,面上还带着浅浅笑容,冲着莫浅拱拱手道,
“姑娘孤身前来,于某不便请姑娘入室相谈,不知姑娘有何事?”
见到人,莫浅自然不会学白良姜那套先声夺人,她敛衽行礼,“小女子不请自入,还望先生原谅则个。今日前来,不为旁的,只想求于先生借一本书与我,实是不情之请,但求先生应允。”
“借书?”男人惊讶的低喃了一声。
“借书。”莫浅点头,“史书,本朝的史书即可。”
“姑娘想读史?为何?”于先生倒是并不惊讶,反倒是淡淡的问了一句。
这时代的女人对这些东西可不会感兴趣,莫浅早已想好了回答,“明理、明智,另还想从中探知一些旧事。小女子前些日子伤了脑子,对身边的许多事都不明就里,旁人分说也说不明白,想来想去,倒是唯有读书一途了。”
于先生闻言沉默的看了她片刻,随即点了点头,吩咐道,“安德,你去取我那本书来。”
莫浅没想到这件事会进行的如此容易,原本还以为最少会被为难一番,谁知道对方竟然只是问了一个问题,便点头应允了。
一时间又惊又喜。
那名唤安德的男子满脸的不赞同,迟疑了一下才进了书房拿了本半旧的书册出来。
莫浅接过半旧的书,又向于先生行了一礼后,保证道,“小女子必会爱惜此书,看完后便完璧归赵。”
“不必了。”于先生淡淡的道,莫浅闻言一愣,却是听得声音清澈的男子说,“京中庶务已了,再过两日我便要启程回乡。姑娘既然是为了明理、明智而读,此书便赠与姑娘,也不算埋没,姑娘不妨多看几遍。”
一旁的男子闻言颇有些瞠目结舌,似乎对这赠书一事颇不赞同,“十九叔,这不太妥当吧……”
于先生淡淡的看了那男子一眼,轻笑道,“读史明智、读史明理。安德,这一点儿你竟不如这位钱姑娘。”
一番轻笑说的于安德面色涨红,似又想起了暴雨那日之事,只低头不语。
没想到这个夜夜笙歌的家伙竟然跟于先生是一家人。
莫浅见状微讶,再次行礼道,“长者赐,不敢辞。我身为女子,不便替先生送行,只在此祝先生一路顺风,平安康泰。”
于先生闻言眼中闪过一抹温和的笑意,莫浅抿了抿嘴,瞪了于安德的男子一眼,便告辞了出来。
刚走出门,就看见这幽深的小巷内晃晃悠悠的来了好几辆马车。
那木质车轮碾在青石板地面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马蹄声清脆,伴随着这声音有种奇特的韵律感。
莫浅正欲站到一旁避开,却是看见坐在车夫身旁一身布衣的男子。男子跳下车,冲着她低唤了一声,“小姐。”
柳怀安!
这人好快的动作!
被拒绝的时候走的倒是干脆,才眨眼的功夫他就搬过来住了?
随着柳怀安的动作,马车纷纷停了下来,倒像是在给她让路。莫浅目不斜视的走回到白家的小院门口,推开门,走了进去。
关上门后片刻,外间再次响起了马蹄声,不多时,就有人搬运东西的声音,间或有柳怀安低低的吩咐声,低声却又清晰,就在不远处。
莫浅用伤手搂着书,靠在门板上头疼的揉了揉额头,就柳怀安这动作,也不知道有多少有心人会看在眼里。
她这跑路计划还能顺利进行吗?
想的气闷,她索性将书往怀里一搂,便往房间走去。
不管了!
事在人为,反正她都随波逐流了这么长时间,真有什么变故,那也是努力之后的结果。
谁叫她初来乍到,不熟悉地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