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箬溪没能接回来,三位姑娘和她们的姨娘又是一番议论。
宋箬湖掩嘴笑得畅快,“宋家看来是真得要出位姑子了!”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柳姨娘捧胸大笑。
宋箬池叹道:“二姐姐难道真得要出家为尼了?”
“不会,太太一定会接二姑娘回来的。”邹姨娘笃定地道。
宋箬涓松了口气,“她不回来更好!”
“这只是暂时,太太是不会让她久居寺中的。”许姨娘眸色沉沉地道。
众人的想法,宋箬溪无从知晓,就算知道也不会在意。她言而有信,在宋淮走后,开始认真学习,在看《女史》、《内训》、《女则》时不再偷懒,但是这些书真得很枯燥乏味,一页书没看完,就打了三四个呵欠,倦意浓浓,昏昏欲睡。
“姑娘,这是酸李,你含一枚,解解困吧!”香绣善解人意地端来一碟去年秋天腌的酸李子。
宋箬溪含了一枚,酸得眯起双眼,打了个哆嗦,困意立消,这下到是有精力继续看书了。只是为了把那本《妇人训解集》看完,她一连含了十来枚酸李来解困,等书看完,酸水上涌,胃灼痛得难受。
“姑娘,你怎么把酸李全吃完了?”提着食盒进来的香绣,看着空空的碟子,吃惊地问道。
宋箬溪痛苦地皱眉,用手抵着胃,“我不知不觉就吃完了。”
“姑娘,你学归学,身体也要保重呀。你这样会把身体给弄坏的,奴婢去请师父过来。”香绣把食盒放桌上一放,急急忙忙转身去请慧谨。
慧谨来了,少不了又念几句佛经禅理来摧残宋箬溪的耳朵,最后用一句痛心地问话做结束,“欲速则不达的道理你都不懂了吗?”
“懂了!”宋箬溪瘪着嘴,一张脸皱成了包子状,“师父,胃好难受。”
慧谨拿起宋箬溪的手,给她按了按几个道,缓解她的痛楚,“为师再开副药给你喝。”
宋箬溪难受得要命,对喝苦药,没有了往日的抗拒,香绣把药端上来,她就毫不迟疑地一口气喝了下去。药缓和了酸水,胃的灼痛感减弱。
慧谨见她如此爽快喝药,不用哄劝,忍俊不禁,抿唇浅笑。
这天后,宋箬溪就不敢随便乱吃东西解困,拿着书在房里边走边看,这下不止眼睛累,连腿也累,但是好歹不犯困了。
可是这些记载着妇女屈辱史的书,看得宋箬溪一肚子憋屈,每天把书砸在地上的次数超过十次。这些是什么鬼话,天尊地卑,乾坤定矣,男为乾,女为坤。夫有再娶之义,妇无再嫁之理。事夫如事天,与孝子事父,忠臣事君同。男女之别,男尊女卑,故以男为贵。生男为弄璋,生女是弄瓦。
安隅轻咳一声,道:“蚕娘,多熬点败火的汤。静尘最近火气比较旺。”
“安姨,不是我火气旺,是这书看着太气人。”宋箬溪咬牙切齿地道。
“你能令这些改变吗?”安隅提壶注茶。
宋箬溪想了下,她不具备改变社会风气的能力,丧气地耷拉着脑袋道:“不能。”
“那就别气了。”安隅淡然一笑,“来喝杯茶,休息一会再看书。”
“哦。”宋箬溪有气无力地答道。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天气渐渐暖和起来,宋箬溪恢复了每日清晨的爬山运动。六月的一天,携玉笛上山,盘腿坐在巨石上,闭着双眼,微微仰面,任清晨暖暖的阳光落满眼角眉梢。
静静地坐了一会,宋箬溪拿出玉笛,附笛唇边。微风自林中深处徐徐拂来,清越的笛声悠扬婉转,如泣如爽飘上树梢,飞入云端仙境。
就在宋箬溪自娱自乐之时,远处突传来一缕箫声。笛欢乐,箫忧郁,声韵相合,似泉水叮咚,如流水潺潺,宛若鸟嘀婉转,如同仙乐,远离尘嚣,醉了心扉,悠然成意。
一曲笛箫合奏的《静坐山麓》终了,宋箬溪从巨石上跳下来,看到从松林中走来一个身穿秋香色长衫的少年,身形挺直,五官分明,眉宇间带着一丝孤傲的神色。若不是他手中拿着管墨玉箫,宋箬溪真不敢相信,刚才那缕清灵幽深的箫声是他吹奏。
“你就是静尘。”少年停在不远处。他的口气很冷淡,浑身还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冷漠气息,周围的气温都似乎都受到了影响,降低了几度。
宋箬溪打量了一下这个陌生的少年,微微蹙眉,问道:“你是谁?”
“陆綮颜。”
“你是安姨的儿子。”宋箬溪的声音因吃惊拨高了几度。
“我娘姓苏。”
宋箬溪微抬起下巴,略有点挑衅地道:“她已弃了俗姓,现在姓安,名隅。”
陆綮颜声音没有起伏地道:“带我去见她。”
“你要见她,用轻功飞进去就行了,用不着人带。”宋箬溪觉得那高高的围墙,对这些会轻功的人,形同虚设。
“我不是他。”陆綮颜面无表情地道。
宋箬溪眸光转了转,透着几分好奇,不知道陆綮颜话里的这个“他”指得是墨询还是陆修齐。
“是陆修齐。”
宋箬溪惊诧地瞪大双眼,这人会读心术?
陆綮颜神色未变,问道:“可以带路了?”
“带路是没问题,不过……”宋箬溪咬着下唇,斜眼看着他。
“不过什么?”
“我没办法确认你究竟是不是陆綮颜?因此不能就这样带你去见安姨,你能拿出证明你身份来吗?”距离陆綮颜血淋淋倒在小溪边已快四年,宋箬溪对他的容貌早就记不太清,再宅突然冒出个人来,自称是陆綮颜,要她带路去见安隅,无凭无据的,她怎能轻易相信?
“我无须说谎。”陆綮颜看着宋箬溪,语气平稳地道。
宋箬溪目光与陆綮颜的视线相对,看到他眸底透着与年龄不符的沧桑,想起他十多年没见母亲,不由得心中一软,道:“你跟我来吧!”
时辰尚早,此路不是上山必经之路,没有其他行人,只有宋箬溪和陆綮颜,一前一后,以相隔三步的距离,沉默地向山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