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无悬念的马尾海战似乎已经结束,遍地狼藉的马江口岸上惨不忍睹,自1863年左宗棠任闽浙总督以来积年所建全部港口设施、海防炮台和马尾造船厂、帝国国防大学福建海军学院校舍、福建舰队营房全数被毁,远东舰队各舰仍在寻找猎物。
意犹未尽的托马斯中将指挥伏尔达号轰然炸毁了罗星塔附近的福建舰队火药库,震天动地的爆炸声远达数十里,巨大的船坞也像被龙卷风扫荡过的纸盒子般千疮百孔,以为战役结束的远东舰队各战舰纷纷脱离战队,任意“打扫”着战场,罗星塔、南台江、闽安、田螺湾各海防炮台皆被重型大炮炸毁,连远东舰队用来防止中国海军突围逃跑布防在金牌、?头的德斯丹、益士弼号也耀武扬威的轰击了南北对峙的金牌、长门两炮台后涌向马尾继续炮轰。
三个小时后,面对空无一物的整个马尾港,托马斯爵爷实在没了兴趣,“少将,你认为这儿还有我们的敌人吗?传令撤到?头,我可不想看着血腥味吃不下晚餐呵呵呵。告诉德斯丹号,别争功,我都记着呢!”
军令下达,“大胜”的远东舰队正在重新编队撤到闽江下游准备去“探索”中国更多的海港,可惜,万能的上帝并没有给予他们这个机会。
伏尔达号刚刚转过船舷,利士比忧心忡忡不安的左右踱步,
“您瞎转悠什么?少将,我们将名垂史册流芳百世了!怎么福希还在拉肚子?”
托马斯惬意的结果参谋们记录的“战果”兴奋的叫嚷。
茫茫苍苍的硝烟浓雾慢慢散去,怯懦的太阳终于犹豫着出现在半空中,为这阴冷的场景增加了些许暖意。
“我们没有一人伤亡,怎么你不高兴?不,不要懊恼,我们没必要为偷袭一个低级民族感到不安,您知道,那是欧洲惯例,不是吗?”
说不清为何不安的利士比接过爵爷递过来的记录翻了翻顺手放在桌上:“阁下,不是没有伤亡,我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儿!我们舰队现在有近百名官兵得了怪病,上吐下泻不止,我总怀疑中国人在食物里做了手脚!再说驶向下游的德斯丹、益士弼号怎么突然没了信息?”
“做了手脚?!”陡然变色的男爵急速转动着灰蓝眼珠,“见鬼!可、可我们毕竟消灭他们整支舰队!您总不会认为中国人要毒死一支强大的远东舰队,再说我们都吃了中国人的食物。怎么我就没关系?您太多疑了......”
话音未落,早已死寂的附近山川里好似轰隆隆打了声闷雷,缓慢的冲击波越来越近,又像是傲岸的神龙狂怒的吼声直叫人心里发颤。
咚......轰!
伏尔达号船体似被天神的巨锤猛烈撞击般重重颤抖,哐啷声响,被震得东倒西歪的作战参谋们惊疑不定,托马斯爵爷一屁股坐在地下,指挥室顶的灯柱一下砸落在地霎时粉碎!
“怎么了?!”倒在椅子上的利士比顿时惊出一身冷汗,现在他才明白为什么自己没有胜利后丝毫喜悦,因为胜利来的太容易!
可恶的中国黄猴子!
挂着诡异飓风呼啸而来的数不清炮弹像要吞噬远东舰队遮天蔽日瞬间从各个方向射出,正在变阵的远东舰队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结结实实从不知哪里急速射出的大口径重炮击中,天空犹如剧烈燃烧起来,冲天火光和巨大爆炸轰鸣震天彻地,横飞的弹片夹杂着密集的速射炮声从四面八方带着死亡的气息呼啸而下,远东舰队各舰顿时乱了阵脚,来不及躲避的士兵仿佛掉进炼狱,马江两岸数十里被红黄两色光芒笼罩,冲天光焰高达万丈,空寂的天色忽明忽暗扭曲着本来面目,死神狰狞着带走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始料未及的打击让刚刚胜利的法国人陷入绝境!
山崩地裂的炮声愈来愈密越来越大,东倒西歪的伏尔达号成了狂风骤雨中一叶扁舟,托马斯男爵中将直到这时还在懵懂着哀嚎:“不可能!见鬼!真他妈见鬼!中国人不是全被消灭了?不可能!”
利士比满头冷汗指挥参谋赶紧传令各舰快速完成防御阵型保护旗舰并立即进行反应,惊愕不已的众军官此时才的的确确尝到了“低等”中国人的厉害。
扶起惊魂未定爵爷,利士比冷冷打断他的絮絮叨叨冷峻道:“司令官阁下,战场上一切皆有可能!您看!”
冒着连天炮火,再也不能保持贵族风度的托马斯颤抖着接过高倍望远镜向四处望去。
沿江的苍茫的天野下,青灰色的山石层层叠叠,陡峭而多险。四面八方的山壁里变戏法似的显出一个个或方或圆的洞口,激烈的炮火就是从其中发出带着仇恨射向法军舰队。刚刚悄无声息任人宰割的罗星塔、南台江、闽安、田螺湾等等明面上被法军炮火摧毁的海防炮台的下方乱石嶙峋的山壁中像鬼斧神工般开裂,巨大空洞中密密麻麻的黑压压无数火炮震荡着威武的身躯倾吐着怒火。
重新反应过来不甘示弱的远东舰队左冲右突利用主炮、船舷上的速射炮漫无目的的对抗着,除了满是铁甲的巴雅号、拉加利桑尼亚号、胜利号、凯旋号还能支撑,其余几艘战舰早就全身密布伤痕累累,野猫、蝮蛇、都装、都拉、盖比等几艘炮舰船和4艘鱼雷艇早就被炸得四分五裂尸骨无存,菲乐斯巡洋舰那重达2363吨级和特鲁安号3479吨级的庞大身躯也仿佛不堪重负般失去了威风,193毫米的巨炮面对层层叠叠无穷无尽的岸防炮打击束手无策只剩招架之功,还手之力那是荡然无存了。
远东舰队的舰载炮在一般意义上来说当然不弱,然而世界上万事万物皆有“定数”,当年普法战争以为依仗催斯波特连发枪就能大胜法军的拿破仑三世没有想到,败在德国人近千门大口径重炮情景又一次出现在他的孝子贤孙中,不过这次的对手不是傲慢的德国人,而是睡狮――中国人。
诡异隐秘的炮位角度自然是近代第一批工兵展示在德国工程师的指导下把马尾周围能用的群山大都挖成坚固的地下城堡,以逸待劳或者说防守反击,永远是谨慎的中国人喜爱的战术,大批海军陆战队当然潜伏其中,示敌以弱,这种比较符合东方民族的战术是大鼻子欧洲人非常难以理解的,但,绝对合用!远东舰队最大的舰载炮239毫米丝毫不能撼动350毫米克虏伯重炮在火炮世界中的地位,最令法国小伙子们沮丧的是,舰队在马江近海中变阵的迟缓一次又一次要了他们的性命,炮火硝烟中,他们很难把仅有的旋转角度不到90度的舰载炮对准从上下左右四面八方各个角度飞射出的炮弹,平日训练勤奋的他们再想不到地球上的海防战术里竟然会有这种可怖的炮兵工事,自然,无论英国人、美国人或是德国人,在所有国家海军常规及战时训练中也绝没有这种遭遇,所以说――他们不倒霉谁倒霉?!无论承不承认,托马斯爵爷明白,自己被中国人耍了!
“上帝!圣母!他们、他们从哪里钻出来的?!难道从地狱?少将,你说现在我们该怎么办?撤退还是反击!不!我们刚刚还是共和国的英雄,我们不能......”
利士比带上单片眼镜不屑瞧着惶惶然的爵爷真想一枪毙了他!此刻的爵爷除了痛哭流涕连指挥也丢了,怎么海军部派出这么个草包东西!
伏尔达号又中了几发重磅炸弹,左右摇晃的船体更让每个人的神经紧张到极点。
尚自稳重的利士比一把抓住男爵的领子:“阁下,我认为您能听得出,中国人用的是德国350毫米的全钢岸防炮和260毫米、175毫米巨炮和数不清的速射炮,我们的大炮每分钟4发,他们的速射炮每分钟8发,据远距离观察,他们最少有近400门速射炮!您的荣誉救不了您!赶紧下令撤退或是暂时把指挥权交给属下,不然,我们就会像刚才的福建舰队一样!!”
面对凶神恶煞般暴怒的副手,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爵爷终于彻底疲软,他不明白,中国人难道会故意舍弃一支舰队来引诱他上钩~这他妈得需要多大魄力!
可事实就是如此,那个他从来看不上的中学生皇帝早就密令禁卫军、海军陆战队的工兵3年前开始就将马江两岸所有险要山峰从各个角度开挖隐秘工事,连同德国工程师的巧妙设计和施工,装备了几百门新式各种型号的火炮和机关炮,此刻的马江实际上有两套完全不同的战备,一套当然是表面上弱不禁风的破烂儿,另外一套就是专门对付法国佬的杀手锏!
煞费苦心的努力终于钓到了大鱼,只是好戏还在后头。
“少将、您现在负责远东舰队指挥,我全权委任您为代理司令,请您带领舰队冲出包围圈!”
轰隆!随着失魂落魄的男爵授权,满身污血的士兵来报:“轮机舱进水!锅炉被炸,请将军们迅速转移!”
长叹一口气的利士比赶忙吩咐众人收拾,派勤务兵冒着猛烈炮火放下救生艇,把拉肚子虚脱的老福希和男爵司令官送到巴雅号上,四处响起的爆炸声再容不得他犹豫下去,自己也上了救生艇。
火光冲天,污血四溅,锅炉引起的大爆炸让整个伏尔达号如同病体支离破碎的老人剧烈的喘息震荡,来不及上救生艇的官兵惨叫哀嚎大喊着抢夺着救生圈四散奔逃纷纷下水,马江里像是开水煮了饺子,密密麻麻满是从各个沉没舰只上逃亡或是攒动的人头,四周山体里的哈奇开斯机关炮毫无怜悯的冲这些人开火,金蛇狂舞子弹肆虐,一片片被击中的士兵顿时哭爹喊妈的徒劳的躲避着,江水荡漾着鲜红一片,极为醒目。
二十分钟后,被巴雅号救援上来的利士比与尚存理智的司令官托马斯眼睁睁看着连续爆炸的伏尔达号又中了几颗炸弹,终于恋恋不舍咽下最后一口气咕噜噜沉进了马江。
此刻,法国远东舰队已经折了1艘旗舰、5艘小型炮舰和4艘鱼雷艇,被巨大损失唤醒的上下官兵再不敢怠慢,拼了命终于完成编队,把利用退潮舰首对敌改为逃跑队形,可惜尚未到涨潮时分,又在内河航道,航速缓慢。其他各舰也被胖揍的伤痕累累,远东舰队最大的巴雅号上,吐了一地混杂着早餐的海水,托马斯爵爷筋疲力尽气喘吁吁哀叹着吩咐利士比少将:“上帝!离开这儿!撤!快撤出闽江!!”
法国人那个上帝好像今天又去度假了。
满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远东舰队再一次显示出这支近代海军的雄厚实力,巴雅号在菲乐斯、特鲁安号巡洋舰逶迤在前探路,临时升起旗舰指挥旗帜的巴雅号与左翼保护的阿塔朗特紧跟,紧随其后的胜利、凯旋号用4600余吨级超过100毫米的装甲掩护旗舰,拉加利桑尼亚、费勒斯号断后,依然不甘示弱的利用仅存的毅力反击着。
片刻之后,脱离险境的远东舰队临时指挥官还是没有在南台江以东发现刚刚炸毁金牌、长门两处炮台的德斯丹、益士弼号及其他两艘小炮舰的身影,翠色如黛、山峦如聚的闽江两岸的山川依然耸立云天之间,给这群胆战心惊的侵略者更为沉重的视觉打击。
“这片雄壮的土地真应该让我们重新审视他,可怖!真该把内阁那帮子老东西抓到这里瞧瞧他们干了多大蠢事!”
额头受伤的利士比一面由军医包扎一面喃喃自语,指挥室里一片狼藉,半歪在靠椅上的托马斯爵爷握紧拳头不满的吼道:“少将,您在扰乱军心!对中国人就得用大炮说话!”
眼睁睁看着放弃几十名伤病士兵而被救援上来的那位总部而来名为远征军海军顾问的副部长福希中将早已奄奄一息,又吐又拉的同时又被惊吓过度喝了一肚子海水,气若游丝脸色蜡黄还在不知骂着什么。
利士比打断托马斯:“司令官,您有时间去日本再来中国就会发现两者不同之处了!军心?还用得着我扰乱?您瞧瞧他们。”顺手一指,爵爷睁大眼,只觉得头疼欲裂。作战参谋和军官们面面相觑的望着自己,可下一步该怎么办?冲出去还是继续“扫荡”?中国人怎么会对远东舰队的偷袭这么清楚,难道他们的间谍就在自己身边或者海军部里?!混乱如麻的思维让他彻底瘫软,逃出生天,越南那个苦瓜脸孤拔会把他比作只会说大话的白痴!
但我们绝不能小瞧这位贵族的智商,半闭着眼想想,他放缓声音:“少将,你指挥舰队进行下一步的行动,我想休息一会儿。”
哼,冷笑着抬高下巴的利士比心中雪亮:爵爷这是要脱离指挥岗位,此战赢了他还是名义上的最高指挥官,若是败了,他可以把责任推个干干净净,自己就是替死鬼!
一股阴冷寒气涌向心头,利士比不禁“赞叹”托马斯的心机之深:不愧是家传久远的贵族老爷!
但军人的荣誉一时占了上风:“遵从您的命令!不过还是以您的意见为主。您的经验当然比我们丰富。”
话里话外的点了托马斯。利士比立即进入角色:“命令寻找德斯丹、益士弼号迅速归队,舰队全速通过闽江驶往外海。”
“是!”
不远处,悠然自得的英国乔治号舰长施密特上校有些幸灾乐祸满脸嘲讽的站在甲板上注视着这里的活剧,时而严肃时而讪讪而笑对身旁的军官侧身嘱咐着什么,不一会儿,乔治号发来了旗语:伙计们!祝你们好运!
托马斯一面咒骂着无良的英国佬一面猛然发觉雄壮山峦岩缝里偶尔会冒出一两株不知名的野草,虽不茁壮,但能在这乍暖还寒时节绽放出翠绿的生命,本身就已是一种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