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剑纷飞中,秦莫承想起了就在前日,悄悄去看望翎溪时,自己的承诺。
那时,翎溪已醒来。
“逸风知道了冰弦的消息,要起兵了,是么?”尚自没有多少力气起来的翎溪却字字坚定地问。
“……这件事,不用你心。”秦莫承也知道,翎溪的伤实在不容许再耗费半分心力了。
翎溪却缓缓,他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外面战火弥漫,而自己还能在这里安睡。
秦莫承低头想了想,忽而微微一笑,道:“我曾说过,我要亲手找齐伏羲琴弦,送到她手上,这是我对她的承诺。虽然我以凡人之力,能做的实在有限,但我既然说了,就一定办到,所以,这场战斗,你交给我。”
翎溪轻轻地叹了口气,倘若秦莫承不是凡人的话,那么交给他,还真的可以放心,可是,秦莫承只是个没有任何法力的凡人。
看到翎溪没有说话,秦莫承倒是轻松一笑,道:“我记得当初在人界长白山,你我第一次相见,你便说我很像你的一位故人,现在我总算知道了,你说的是天楚吧?”言罢,他停了停,又道:“再过一日,真正的天楚就能够回来了,所以在这之前,你就让我先当一回天楚,替你打这一战,也算是我对得起当初你说过的话,如何?”
恍然抬头,对上秦莫承真挚的目光,那一刻,翎溪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心底深深触动,于是郑重地点了点头,这时的秦莫承,真的像极了当年的挚友。
于是,在这此刻战火纷飞的神界,秦莫承也把自己真的当成天楚,和陆云轩一道并肩,全力奋战。
他的身后,是看到他的身影便不由自主停下来的雪涯,望着前面那仗剑御风的男子。她忽然觉得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似乎又回到了当年,她初入人界,那时的他,也是这样的英姿,这样的洒脱,然而,那些沉淀已久的往事,如今,都已过去了。
秦莫承与陆云轩在魔军中混战,望着他们的身影,雪涯在那一瞬间真的有一种冲动想把他们赶回人界去。很多次,她都想大声地对他说,“我在的地方,你退避三舍!”“我不需要你勉强留下来的感情施舍。”可是一想到不久之后就要永远的分离,这些话她真的没能忍心说出口。
可是秦莫承呢,无论她是哭是笑,是喜是怒,他都以一种居高临下且无视的态度面对她。他只以自己的方式做着想要做的事。
就如同我爱你,但与你无关。
看着他的身影,她心中忽然有一种想流泪的感觉,不能和解么?不能沟通么?不能回到当初么?
有些事,一旦心里有了裂痕,即便再甜蜜的温柔也无法将其抹去。
她望着秦莫承的身影出神,全然没注意身后的敌人,当感觉到肩膀被人重重地拍了一下的时候,才蓦然回头,看见林天枭不知何时已笑嘻嘻地站在身后。
“哟,雪涯姑娘,多日不见,近来可好啊?嘿嘿,小弟可是对姑娘思念得很啊。”林天枭依旧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全然不像那个当初在人界点苍派叱咤风云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雪涯不想理他,一言不发地将手中天渊法杖向他挥去。
林天枭轻轻一闪,躲过招式,笑道:“雪涯姑娘只顾着看那姓秦的小子,都不理会小弟,想想真是让人心寒啊。”
“闭嘴!”雪涯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懒得与他争执。
林天枭讨好地笑着,“雪涯姑娘的眼光真不错,那个人界小子,功夫当真不一般呢,有了旁边那个修仙的帮忙,更是如虎添翼了,倒有几分像当年的天楚与翎溪呢。”
翎溪曾说过秦莫承有几分像天楚,这是雪涯感到欣喜的,天楚在神界,更重要的是在翎溪心中有着怎样的位置,雪涯心里清楚。而如今见到此言从林天枭口中说出,不免微微诧异,随即道:“说的好像你见过天楚!”
林天枭没见过天楚,这是事实,身为修为与雪涯差不多的小魔,他不可能有机会与天楚战场上相见,不过天楚的名声他却是听说过的,于是一边与雪涯过招一边道:“姑娘你看咱家姑爷是人界的剑客,作为主要打手,而他旁边那个姓陆的是修仙的高手,则以仙法辅助,他们这默契的配合不正像极了天楚和翎溪么?”
“你叫他什么?!还有,谁跟你是一家的!”雪涯没想到林天枭这得寸进超什么“姑爷”,什么“咱家”,她真用手里的天渊法杖把眼前这戳死。
林天枭得意地笑笑,道:“好吧好吧,姑娘你和姑爷是一家的,这总行了吧!”言罢,他身形一转,飞身又去偷袭秦莫承,雪涯几乎是本能地前去阻挡他伤害秦莫承,于是又是一番剧斗。
凌波殿,当逸风甩开泓玄等人来到这里时,四周静悄悄地空无一人,就如同寻常一处偏僻的宫阙一般,丝毫没有这里藏着伏羲琴弦的样子。
然而逸风知道,这只是泓玄的空城计罢了。
只是他没有想到,此刻正有一个人从大殿之中走出。
弥漫的战火,翎溪早已知道,等着大家都去应战了,于是挣扎着起身。略略一动,心口又是一阵气血翻涌,他强压着硬将一口已涌至嘴边的鲜血咽了回去,然后整理好衣袍,将那随身兵器万仞龙渊剑重又绕在右手腕间,然后缓缓走出房门。
他要让自己看不出有一点受伤的样子,只有这样才有可能骗过逸风。
因而,当逸风只轻轻一挥手,便强行解除了凌波殿院外的法障,然后大步走进大殿正中时,正看见翎溪一步步走出,空旷的大殿四周晶莹剔透的墙壁犹如厚厚的寒冰,两人看到对方时,都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隔着七八步远的位置,相互望着。
“翎溪……很久不见,咱们可是老朋友了啊。”逸风带着笑容的招呼中透着深意,他面前的翎溪,一身浅紫色的澄影战袍,与往日没什么两样,清冷而飘逸。
“逸风……”翎溪只是淡淡地念着,看不出语气,然而却只有他自己知道,对逸风无尽的恨,是他,杀了天楚。
逸风仿佛对自己曾经的所作所为浑然不觉一般,此刻向前走了几步,笑道:“翎溪,这么久不见,你好像一点也不欢迎我啊。”
翎溪只是定定地看着他,并不说话,然而眼中流露的却是难得一见的杀气。
逸风毫不在意,更加走近他身畔,浅笑道:“怎么,还在为澄梦渊一战的事记恨我?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啊。”言罢,他忽然又叹了口气,道:“这么多年了,有时候想想,恍如一梦啊。”
“梦,总有醒的时候……”翎溪的声音明显有些无力。
逸风别有深意地看着他,然后问:“那么翎溪,你的梦是从哪里醒的呢?”
“澄梦渊。”翎溪一字字道。
逸风玩味般地凑到翎溪身爆笑道:“怎么?在恨我杀了他?还是恨我伤了你?你的伤可以养好,只要你有耐心,他也能够活过来,只要你有冰弦。我说得对么?”
听到冰弦二字,翎溪的身子明显一震,逸风果然是有备而来。
逸风走过他的身旁,一只手搭在他肩上,悠然道:“难得你我相见有不动手的时候,那么也不妨说说心里话,如何?”
翎溪挑眉,心中思索着他话中的含义。
逸风已接着道:“澄梦渊那一战,我想你永远也不会忘。只是你知道么,我原本没想伤你。”他停了停,又接着道:“神魔交手先打璇梦,这是我们两界不成文的规矩,更何况面对是你和天楚这样的敌人,我不可能有丝毫轻敌。所以,你知道么?我那一记杀招,是冲着你与那个璇梦小妞同时而来,而我,只想杀了她。”
翎溪一个字也不落地听着逸风的话,知道他口中的璇梦小妞指的是翩婳。
逸风接着道:“我原以为,危急时刻,他会救你,因而我在你这边的攻击力道留了一份,这样一来,他若救你,只会受伤,而你则没有丝毫危险。”
翎溪听着他的话,心中有一种难以名状的感觉蔓延开来,是痛,抑或是酸楚。
逸风怅然叹息:“可是,我错了。咱们,都赌输了。”
翎溪亦缓缓低头,没错,他们都赌输了,赌的是天楚心里最重要的人。
果然,再真挚的情感也比不过眼前的如花美眷。美人,是天下多少英雄难以逾越的鸿沟。
逸风道:“所以,我留给翩婳的那必杀一击反而杀死了天楚。千万年寂寥的岁月中,他是我唯一的对手,唯一惺惺相惜的人,我怎么可能想要他死!”
翎溪抬头,望向逸风的目光,忽然觉得那风云万千的眼眸中时而竟也会是那般的孤独凄凉。
逸风,“我只想伤他一下免得妨碍我寻伏羲琴罢了,况且我出手素有分寸,那一招若打在皓天的身上,并不算重,最多三五年也便痊愈了,可是却没想到打的是你这个澄影。”
言罢,他又叹息道:“你的体质,就算是在澄影派别里,也差得太多了。”
翎溪,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了。
逸风忽然笑道:“我说的是实情,倘若你相信的话,可会后悔当初拼死用冰弦救他?”
翎溪目光一凛,果然逸风早已确定冰弦就在自己手里,此时若拒不承认冰弦,也是无用了,于是反问,“你觉得,当初的选择,他可会后悔?”
逸风一笑道:“倘若他真的能够复活,你可以问问他,不过,只怕我等不及他复活了。”言罢他立刻大步而行,与翎溪擦肩而过,便向殿外走去。
“站住!”翎溪立刻喝止,此时感觉到自己身子已有些支撑不住,他只求能多支持一段时间,好给翩婳留出时间来进行聚魂之术最紧要的关头。
果然逸风停步,回转身来,笑笑道:“怎么?想要阻止我么?便是当年你与天楚二人合力,也不见得奈何得了我,何况如今是你一人,又受了重伤。”
“那就试试。”翎溪沉声言罢,右手腕间的紫色光环微微闪耀,逸风知道,那是万仞龙渊剑。
而逸风只是调笑般地道:“没用的,翎溪,纵然是再厉害的高手,你也只不过是个御法澄影,永远的辅助派别,没有了天楚,单凭你自己,能有多少攻击?又能打得动我?”
翎溪右腕间的万仞龙渊剑依然拿在手里,有一种痛,从全身蔓延至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