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分执着的人注定命不长久,这也是叶辰最近方才知晓的道理。
那些豪言壮语在岁月里湮没成灰烬,承诺和背叛残忍的瓦解整个世界,他的双眼染上一抹倦怠的灰色,如同暮色般透出腐朽糜烂的气息。
他迷惘而悲怆。
他不能为了这残存的记忆去伤害那个对他一心一意的少女,或者连带伤害眼前的人,虽然未来充满太多不确定,但他还是做不到。他唯一能做的,便是放任这汹涌的回忆将他的心一点一点侵蚀。
永世不得超生。
他目光隐忍,望着眼前比记忆中要显得更年轻的脸。他已经分不清她是颜慕还是木妃嫣。
是谁都不重要了。
宁修远望着忽然出现的叶辰,目光中闪过一道光。
但他离开了,走的毅然决然没有半步退缩,而叶辰没有去追。
这并不出色的表演满是漏洞,可惜他们却并未看出。
她目光沉寂,哀莫大于心死。
“我是木妃嫣……谢谢你。”她的声音还是那么熟悉,在他心底掀起滔天巨浪。
他转过头不去看她,淡淡的笑了,“不用谢,你可以叫我叶辰。”
他们不隐瞒,在这个地方没有隐瞒的必要,与其最后被揭穿,不如诚实一点。他对她起不了戒心,虽然明知是软肋,但他义无反顾……至于她的想法,他不知道,也不愿了解。
这已经是他在她眼前仅剩的骄傲。
沉默了一瞬间,他问道,“固灵香的效期是六个时辰,你是跟着我,还是自己走?”
事实上,中了固灵香后的她连自保之力都没有。或许在安危和骄傲相比之下前者占了上风,又或者是她不愿自己死得那么不清不白,她最终还是选择了前者。
他忽然对一切失去了兴致。他相信手中的令牌已经足够让他参加第二轮试炼,可是他还是要去。
这是由自己选择,却无法摆脱的宿命。
血腥的杀戮在森林各个地方悄然上演,生存与毁灭从来都不是一个困难的选择题,只是这样简单的题目再加上各种诱因后变得困难无比。
对叶辰而言,这些选择从来都不困难。前世十多年类于修士般的生活让他变得无欲无求。唯一的难题,是来自那个女人,可是随着那场车祸早已将一切终结。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苦难和孤独如影随形,每一个人。他想起前世的佛法,这苦海谁都在渡,可惜最后依旧只留下一副残缺的画卷。
他的身影忽明忽暗,她的脸色漠然无神。
一切的一切都没改变,但一切的一切却早已不同。
……
眼前的男子二十来岁,他的目光阴沉,望着远处的面色逐渐阴鸷。
“他还是动手了!”男子咬牙切齿,“白家那个杂碎,竟然敢动我的人!”
“殿下,不如由老奴出面……”
男子目光森寒,语气却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惊恐,“你去?千面公子是来自哪里你莫要忘了!你若是去了连我们整个天南王朝恐怕都要被连根拔起,老祖宗都帮不了我!”
男子暗自惊心,却并未看见,那自称老奴的老者脸上露出一抹嘲讽却悲哀的笑,他弓着身子,无人发觉。
“等千面公子离开乌山郡……”男子的脸上染上一抹狰狞,“将白家给我连根拔起!”
“是,殿下。”
……
那边暗涌流动,这边也不平静。
千面公子脸上淡然的微笑让白皓有些恼火,但却不敢多说什么。
而千面公子虽然换成了另一张平淡无奇的脸,眼中偶尔流露出的光芒却将他暴露无遗……可惜要发觉这一点除了要眼力还要有足够的耐力。
白家的人陆陆续续送来令牌,当然,自己的令牌必定是足够参加第二轮试炼的。
而白皓打着和叶辰同样的心思,只不过他的目标是宁修远。
“我欠你一个人情,现在我已经还了,至于他们信不信,则是你的事。我走了,后会有期。”那清澈的声音从一张如此平凡的容颜发出,有些令人惊讶。
白皓没有任何方法挽留,这交易本就不存在平等,千面公子能信守承诺过来,并做出这样令人不齿的事情,已经出乎他的意料,若再挽留只会自讨苦吃。
千面公子并没有跟下去的意愿,因为他想起自己不久前感受的那股气息,和他在西州感受到的气息极为相近,这让他有些感兴趣。
他的追踪能力向来不弱,不是自命不凡,而是在众位前辈中大受赞赏,却竟然破天荒在妖兽森林中跟丢了那个人。他一直以为是那人的修为强劲,但离开后就知道自己错的离谱,若当真修为强劲,又怎会留下那一丝气息,那气息又如此古怪,或许常人发觉不了,但千面公子那一脉的传承,却对此敏锐无比。
所以才会由一个照面,便知晓了叶辰的奇异。
千面公子不是善人,却也并非恶人。他行为处事有着自己的逻辑,虽然那逻辑有时候显得有些怪异。他很少以真面目示人,但名头响亮,这些都是叶辰暂时所无法接触的世界,好在千面公子还有要事在身,无法在此地多做停留。
“叶辰吗?”千面公子喃喃自语,明亮的双眼在此刻显得有些狂热,“我记住了。”
叶辰不知道自己莫名其妙就成了别人眼中的对手,不过即便知晓他也不会在意。
此时的他目光疑惑的望着眼前的不速之客,对方身上传来淡淡的血腥让他明白恐怕来者非善,他下意识的将木妃嫣挡在身后,木妃嫣的眼中闪了闪,最后归于沉寂。
她从未见到过这样的人。在叶辰望向她的第一眼,眼中包含的恨意眷恋深情缱绻甚至是漠然和挣扎,都让她不解。那样浓烈的恨和那样深沉的爱意,即便她从小生活在由父母规划好的人生中,也深切的感受到。
那是一种难以解释的感触,甚至在那一瞬间,她心中闪过的不是困惑,而是无法言说的歉意和无尽的委屈。可是之后,她再没见到他眼中出现淡漠之外的任何色彩。而在这一刻,他站在她身前的瞬间,她发现他的眼中却极其罕见的出现了一丝紧张。
下一刻,她明白了他的紧张来自何处。
周围涌出三人,四人将叶辰和木妃嫣团团包围。叶辰的气息只有四阶灵师,而木妃嫣行动虽无大碍,但长途的跋涉让她脚步甚至有些踉跄。
“交出令牌,然后留下你身边的那个女人,我可以考虑放过你。”带头的男子满脸猥琐的光芒,目光落在木妃嫣的身上,有不曾掩饰的热切和狰狞。
木妃嫣的心情有些低沉,若在平时这些人都不是她的对手,可是如今中了固灵香。她只希望自己可以平安挨到第四天的早晨,那时候就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但现在……她只希望叶辰可以不要丢下她。
叶辰扫了木妃嫣一眼,毫不迟疑地挡在了她身前。他用行动证明了他的选择,木妃嫣的眼中浮现出一抹感激和担忧。
她从小就喜欢宁修远,那种喜欢充满着甜蜜的幻想,好像世界本就该如此纯净。如斯脆弱。她生活在远离喧嚣的世界,何曾见过这般多的丑恶。
被许给太子殿下,不是她资质好,也不是她聪明,而是她正在长成皇家所需要的样子,单纯,好的教养,还有美艳的容貌。
最重要的是单纯。
皇家不需要那些心机深沉的女子,他们要的是完整并且始终紧攥在手中权利,女子对他们而言只是可以利用的工具,教养和容貌只是附带的赠品,在关键时刻可以随时抛弃或当做筹码,他们眼中只有有价值和没价值两种女人,再无其他。
论及腐朽,最是帝王家。
那些刺耳的话语在他耳中有些模糊,他的气息不变,漆黑的瞳孔中满是冰寒之色。难以抑制的怒气在身体中汹涌流淌,在寻找一个契机爆发。他感受到身前的人气息并不强,最高也只是一阶大灵师,可是此时手无缚鸡之力的木妃嫣让他分心。
他拔出手中的长剑,招招凌厉,没有半点余地。在某些时候他眼中也只有两种人,朋友和敌人。后者,只有毁灭。
他没有赌博的习惯,更何况还是用亲人的生命。
刀光剑影闪过,地上多了三具尸体。而最后那个气息最弱的男子,忽然爆发出强悍的气息,然后直奔叶辰身后的木妃嫣而去。
他的眼中多了一丝残忍的快意,他知道自己已经没命活下去,他燃烧生命为代价扑向木妃嫣,他要让这个恶魔一般的少年尝到什么叫后悔。
叶辰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却不敢出剑,生怕误伤到木妃嫣,脚下快速一点,硬生生的用自己的身躯挡住在了木妃嫣身前。
身上的软甲救了他一命,男子手中的长剑被弹开,但叶辰的手臂却受了伤,而在这一刻,叶辰手中的长剑穿透了他的脖子,如同一出傀儡戏般,男子的眼中还残留着快意,却头一歪,失去了声息。
温热的血液喷到叶辰的脸上和身上,叶辰微闭上双眼,有些狼狈的擦了擦脸,
“你没事吧?”他缓缓转过头来,他的语气有些生涩,他的头颅有些低垂,他的心脏疯狂跳动,目光中,有着难以掩饰的后怕。
他无比清晰的感觉到那一刻,自己多害怕失去她。
即便这一刻他们还只能算是比较熟悉的陌生人。
没有一不小心就出现在不远的青翎,没有狗血的剧情。除了安静的森林,就是满目的尸体。他忽然累到难以自制。
木妃嫣望着他脸上的血污心中动容,她感觉自己心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鲜活的跳动。她掏出手帕,小心翼翼的为他擦去脸上的血迹。
“我没事,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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