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五章 月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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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概是一连十来天的晴好天气,今夜的月色甚好,天还没完全黑下去,一轮苍白的圆月已升上湛蓝奠空。而在西面,失去了光辉但阳还徘徊在西面的山脊上久久不肯落下。

  在说不清是暗是明的夜色中,三骑兵狼牙轻骑骑着战马,小心地钻进一片小树林之中。

  这三人是阎柔所率领的邯郸狼牙轻骑,同武装到牙齿的阎志部骑不同,这五人只戴着一顶软羊皮帽子,身上只穿了一件无袖薄皮甲,背上背着一把骑弓,箭匣里的箭羽正在风中轻轻颤动。

  看得出来,这是河内军派出的斥候。河内军装备了大量骑兵,那是因为河内紧邻匈奴,同匈奴王于夫罗经常交换货物。上一次,于夫罗率部去阴山后,遗留了大量的战马、牛羊,并将不少老弱残军丢在了汉地。汉朝人对匈奴强盗很是愤恨,一般来说,遇到这种落单的伤兵员都是一刀杀了爽快。但李克认为,匈奴人抢劫汉地,主要责任在匈奴上层,普通士卒虽然要承担一定责任,可罪不至死。于是,就花了不少钱从于夫罗手中买了不少匈奴人做奴隶。

  汉人的饮食结果和匈奴人不同,同饥一顿饱一顿的匈奴人不同,河内的军粮在过去一年中还没出现短缺。所以,这些匈奴奴隶在河内养了这么长时间,又有军中方技的药物治疗,身体倒也恢复过来。如此一来,河内平空得了不少高明的骑士。

  看得出来,这三人当中有一人是匈奴奴隶,他面庞扁平,身材短壮,双腿因为长期骑马而显得有些罗圈。

  匈奴人马术出众,加上数量不大,李克也舍不得将他们放在一线战场上消耗,而是同汉人轻骑混编,充实在了斥候部队之中。

  李克本就是斥候出身,而他也认为自己的才具不足以领导这种大一支军队。要想同世上英雄较量,就得多收集情报,早一步发现敌情。

  一般来说,河内的斥候骑兵三人一组,两个匈奴骑兵负责收集情报,一个汉人头目负责分析情报并上报上司。

  这次吕布军全力压来,兵锋直指青州军大营濮阳。本来,陈宫设计挟持青州军将佐的家眷,胁迫他们投降。青州军新降曹,曹为了笼络这些曾经的黄巾士兵,还保留了他们的编制。这些流寇对曹本就没有什么忠诚可言,之所以投降曹军,主要是为了求一口饭吃。如今,家眷被人挟持,肯定会转而投降吕布。可惜,李克适时杀到,总算稳住了青州军的局势。但是,不可否认,经历大变的青州军已经人心惶惶,兵无战心,这座孤悬在外的濮阳城也没有守下去的可能。

  而吕布军一冲进兖州就得到了兖州地方豪强的全力支持,旬日之内,整个兖州除了了湮城、东阿等几城,尽数落入吕飞将之手。如今的吕布军统合了各路豪强的部曲,势力膨胀到三万之巨。

  这些部曲军队比起吕布和李克的一线部队虽然还差上一些,可这些人马都是经历过黄巾之战锻炼的,装备也不错。以濮阳城区区四千多青州军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所以,商量了片刻,夏侯敦和李克决定先率军去湮城同大荀汇合,先保住曹大本营的粮草辎重再说。而那边也不轻松,张邈正带着两万多人马围城甚急。

  在敌人占绝对优势的情况下撤军是一件技术活,尤其是己方军队人心混乱的当口。

  为此,李克将大量斥候骑兵派了出去,超过十队狼牙轻骑远远撒出去,控制住方圆二十里范围内的战场。

  黑夜撤军对青州军来说是一件苦差使,好在今夜月色明亮,倒不怕部队跑散了。

  这三个斥候骑兵刚一冲进树林就从战马上跳下来,战马是骑兵最可靠的伙伴,要想在战场上存活,就得有一匹听话而强壮的战马。而且战马并不像普通人想象的那样可以无休止地跑下去,它们是血肉之躯,也有力气耗尽的时候。所以,在适当时机让战马得到休息,蓄养马力是一个合格骑兵应该最先掌握的技能。

  三个斥候从战马上跳下来之后,另外两人都坐在地上喘着气。刚才一个时辰中,三人在周围二十里来回巡弋,到现在总算得空休歇,这一下马,都觉得酸疼。只那个五短身材的匈奴奴隶还强提起力气从腰上解下水囊凑到战马的嘴边。

  嗅到清水的味道,那匹已经跑得浑身是汗的战马伸出嘴去,贪婪地喝着水。

  匈奴人爱怜地拍了拍马脖子,又用麻衣的袖子麻利地擦着马身上的汗水。须臾,他一条袖子都被马的汗水沁透了。

  早就累得没力气的一个骑兵苦笑着骂道:“老羊皮,你这个老奴才,你他娘属牛的,成天只知道干活,就没看你歇过气。”

  那个叫老羊皮的匈奴人转头看了那个骑兵一眼,一笑,面上挤出深深的皱纹。看得出来,他有些年纪了,听说已经年届四旬,牙齿也掉了不少。否则,当初也不会被于夫罗像扔垃圾一样扔在河内。他本叫什么伊韩邪稚辉,在匈奴语中的意思是苍鹰。不过,如今这只老鹰已垂垂老也,变成秃鹫了。

  大家也嫌他的名字太拗口,加上这个老东西在加入河内军的时候,穷得光着身体,倒在路边奄奄一息,眼看就要喂了天上的乌鸦。李克刚好路过,随手扔了一张老羊皮给他遮羞。于是,军中士卒给他起了个老羊皮的外号。

  老羊皮:“你这个娃娃不知道战马对一个骑兵究竟意味着什么。马不是牛不是羊,他可懂事着呢。你对他好,他就对你好,关键时候能救你一命。你若对他不好,他也不拿你当回事。反正你战死了,他大不了换个主人就是了。就像我们这些做奴隶的,主人对我们好,拿我们当人,我们就巴心巴肝地替他卖命。”

  那个骑兵笑了起来:“你这个胡蛮,说起话来还有些道道,当真是人老成精了。”

  老羊皮正色道:“别不当回事,今春虽然暖和,可战马跑了一身汗,等下被风一吹,仔细受了凉。”

  “说得有理。”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传来,说话的另外一个骑兵。他从地上站起来,不住地用手拍打着酸麻的大腿。

  一缕月光从树梢上投射下来,照射在他年轻的脸上。此人正是甄尧,有名的花花公子。他精力旺盛,是一个闲不住的人,这次自告奋勇地带着两个斥候骑兵为大军警戒左翼:“小韩,我命令你,马上把战马身上的汗水擦干,把我的战马也打整一下。”

  “是。”既然主将有令,那个叫小韩的骑兵不情愿地站起来,不满地瞪了那个匈奴老奴一眼,这才麻利地给自己和甄尧的战马擦汗。

  甄尧出身高贵,对属下的抵触情绪根本就不放在眼里。他看了看平静的北面,喃喃地说:“在内黄,我军也同吕布的骑兵交过几次手,对他们的战法也非常了解。吕布狂妄刚愎,每战都喜欢派出骑兵前锋率先突进,来一个先声夺人。按说,他手下的雁北骑兵早该到了。以吕奉先的性子,早就闹得天都要塌下来了。可今天的情况很怪,敌人迟迟没有出现,难道他们还没到……不对呀,我军与吕布相距不过二十里。我们的斥候出来这么长时间,怎么还没发现敌人踪迹?”

  他心中猛然一惊,这次警戒大军左翼,他手头放出去五队斥候。先前,五队斥候之间还互有联络。可到现在,一个时辰过去了,却没有一点消息传回来?

  难道他们都消失了吗?

  甄尧不禁打了个寒战,只觉得从天而降的月光显得无比寒冷。而弥漫在地上,如水一样的月华,也仿佛变成了厚厚的霜。

  那个叫小韩的骑兵本是甄尧从甄家带过来的亲随,从小随主人骑马,也算是学得一种实用的技能。因此,一到河内军之后就放到了邯郸骑里当兵,只等立了功劳就提拔做军官。

  他同小主人本是很熟,什么话都敢说。晚上的气温有些冷,他将手从怀里伸出来,不情愿地给战马擦着汗水,口中还小声嘟囔着。

  这个时候,他看到战马的耳朵轻轻地转动着,鼻中也发出不安的轻响。

  战马的这个表现引起了老羊皮的警觉,他突然一伸手:“安静下来,好象有情况。”这一句汉语说得很是生硬,但还是能让人听懂

  “老羊皮你怎么了?”小韩不高兴地问。

  “安静。”老羊皮面上的皱纹更深,但一双眼睛却发出幽幽的绿光。

  甄尧本就心中不安,狠狠地盯了小韩一眼,低声道:“闭嘴,看老羊皮的。”

  “好象有敌人来了,为数不少呀!”老羊皮趴在地上,耳朵贴地听了半天,这才直起身来,小声回话。

  敌人迟早都会来,只不过来来多少,是什么兵种都还不确定。

  但甄尧还是觉得心中有些警惕,他本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但不知怎么的,今天却突然有些紧张起来。

  正要再问,却见前方的道路上突然出现了幽灵一样的三个骑兵,他们无声无息地从路边的长草中钻了出来,立在道路正中一动不动地向这边眺望。

  看他们的打扮正是斥候轻骑,吕布军大军急动,也很自然地派出了大量探马。

  甄尧等人看过去,那三个敌军斥候的马蹄上都包裹着厚实的麻布,难怪听不到任何响动。

  在那里等了半天,那三个斥候这才一挥手。

  从他们身后一百多米的地方同样无声无息地钻出来密密麻麻一大片骑兵,看总数至少有上千之巨。

  “丝!”甄尧抽了一口冷气,他没想到吕布军的秩序居然如此井然,黑夜行军,骑兵居然还保持着整齐的队型。

  看他们来得如此突然,肯定是想悄悄地摸到青州军面前,然后借着夜色发起致命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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