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女人当自强
睡到凌晨时分,我被冻醒了。
我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过去的。还好啤酒在院子里报废了一听,最后一听也没喝完。若是真喝醉,估计睡梦中无知无觉就冻死了。那平安夜可就又多了我一个冤魂去陪卖火柴的小女孩了。
头疼欲裂,手脚已经冻得没了知觉。但是这样躺着哆嗦也不能解决问题。我挣扎着爬起来,点上蜡烛,开始在柜子里寻摸。
外婆亲手做的那些棉被,估计都被附近民工扯走取暖去了。我翻了两个屋子,才找到一床洗成淡粉色画着一只小梅花鹿的毯子。因为太旧了,边边都破了,还让虫子咬了几个洞,被翻箱倒柜的人遗弃在了柜子角落里。
我记得这毯子,外婆经常说,我小时候就裹在这毯子里长大的,所以我对这毯子特别有感情。但是感情归感情,这小毯子的保暖能力的确有限。我披着它回屋,还是冻得浑身哆嗦。
在床边儿上守着蜡烛坐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了,随手捡了一个破脸盆,开始点火。
火光闪烁,让我莫名想起小学时候,有一次把钥匙丢在了场上。傍晚时分,一群孩子点了火到处帮我找。结果有个笨还把眉毛烧了。
话说我经常忘记带家里钥匙,外公外婆不在家,我就在外面满世界的转悠。虽然偶尔冷到,但是大部分时间都可以去同学家玩,也算惬意。
那是我第一次有家不敢回,担心坏人会拿着钥匙来家里偷东西。其实现在想想,就算有人捡到钥匙也不会知道是我家的,再配一把就好。可我当时就一门心思的要找到,甚至感觉如果找不到,天就要塌下来了。
孩子们一个一个回家了,最后剩我一个人坐在火堆前,又累又饿。天越来越黑,越来越冷。那天说不定和今天一样,也飘了雪。我怕得要死。感觉四周的黑暗似乎埋伏着无数的妖魔鬼怪大灰狼等着吃了我,更加不敢离开那唯一的一团亮光。
那应该是我第一次感觉到那么深切的孤独无助。也是从那一天起,我才正式开始养成留一把钥匙在家门口的习惯。那是我给自己留的后路,那是我逃离孤独的捷径。那让我在外贪玩的时候,心中踏实。因为家就在那里,就算我丢了开启它大门的钥匙,我也可以回去。
可是现在呢。我连属于我的家在哪里都不知道,钥匙还有什么用。
我把中学的课本和练习册丢进脸盆里,还有破布,旧报纸。反正满地垃圾,随便烧。一本本,一团团消失在橘红色的火焰里,迅速卷曲,变成灰烬。
火光里没有烧鹅也没有外婆,我的想象力已经冻没了,现在最的就是一个温暖的怀抱,外加一碗热乎乎的芝麻糊。
蹲在地上,在脸盆旁边搓着手,我觉得自己好没出息,这样赌气一样的跑出来究竟为了什么,又能有什么用。
离了卢佳的白金卡,我寸步难行,连卢佳住的小区估计还走不出来腿就软了。想颓废一下,喝点酒,浇个愁,啤酒也不能用抢的,钱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看人家花花,不管用什么方法吧,都自己养活自己了,我怎么就这么没用呢。
一个人的平安夜,从里到外冰凉冰凉的。逞一时之快,最后倒霉的还是自己。这下可好,卢妈妈估计彻底对我失望了。卢佳应该也不会再要我了吧。龙翔呢,我把他的如意算盘打乱了。我明天天亮还能去哪里。
我突然很想知道,如果今天我被烧死在这里,除了龙翔,谁会真的从心底为了我难过。
随手抓过身边最后一本书,丢进火里。封面上穿着大篷篷裙的公主一点点被现实的火焰蚕食,发出焦糊的味道。
再次醒来,窗外已经大亮。
盆里的火早就熄灭,屋子里的温度又降了下来。窗子玻璃上冻了一层漂亮的冰晶,映着外面刺眼的白雪。
我伸出食指在冰凉的玻璃上画了一个大圈,中间再画一个小圈,小圈里面点两个点儿,小圈上面再点两个点,大圈上面顶两个三角一根曲线。一只猪出现在玻璃上,和我小眼对大眼。
“早上好。”我对它说。
空气里一片寂静。也是,我忘记给它画嘴巴了。不过这样就挺好,祸从口出,没有嘴巴,也许就能安安静静的生活了。
我打开屋门,厚厚的白雪已经把满院子的狼藉都盖住了,平整白净。有一瞬间有那么一点恍惚,似乎敞开的门口下一秒就会有外婆的身影转进来,然后唠叨着让我洗脸刷牙吃饭上学。外公应该站在屋檐下,逗他那只百灵鸟。耳边叽叽喳喳的鸟叫,鼻子里都是小米粥跟油炸饼的香气。
我打了个哆嗦,清醒过来。他们都已经不在了,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靴子踩在雪上,咯吱咯吱的声音很好听。我走出门去,贴着胡同的灰墙根儿,留下一串小脚印。
那是我曾经走了多少年的路。
胡同口有个卖豆汁,豆腐脑的摊子,隔壁摊煎饼的小伙子总是逗卖豆汁那家的小女孩,说等她长大了要娶她回家当老婆。说了五六年,小女孩终于上中学了,小伙子身边却多了个面皮白净的小媳妇。
有时候,说的人只是说说,听的人却当了真。太认真的人,就很容易会失望。
我站在那里,伸出手去,“来碗豆腐脑,多加点儿韭菜花,不要辣。”
白色的雾气从嘴里哈出来,像个幻觉迅速飘散在空气中。我有点儿晕眩,抬手擦掉额头上的冷汗,触手竟述烫。我发烧了。
头晕目眩,脚步蹒跚。我抚着墙强撑回外婆家门口,却发现胡同的另一个方向的雪地里,有另一串脚印,一路笔直的插进敞开的大门。
我靠在门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又是一个偷儿么,他可能要失望了。
一个我未曾想到会出现在这里的人,从屋子里冲出来,一把将我搂进怀里。
多么温暖的怀抱啊,我真傻,看到他的第一眼居然还以为是幻觉。
“我终于找到你了。”龙翔的声音在我的头顶是兴奋的哽咽。
我靠在龙翔怀里,突然忍不住委屈的泪水,“哥,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我不知道你会去哪里……我找了很多地方……还好搬迁的合同上有地址。”
“是么?”我有气无力,眼前的事物开始摇晃。
“你怎么了?”一只手贴上我滚烫的脸颊,“你发烧了?”
急切的呼唤离我越来越远,眼前一黑,意识安心的沉入深海之中。
我不想醒来,我不想面对那些我必须要面对的事。但是身体和现实一样的不听我的使唤。
隔着眼皮,我看到一片暗红的光,有什么人在我身边小心翼翼行动着,发出唏嗦的声响。
我会在哪里,龙翔的家,还是卢佳的家。反正无论是谁的家,都不是我的家。我的家已经被打劫干净,也许过几天就会变成一片废墟,再也不存在了。
“宝贝儿,醒了就不要再装睡了。”
是卢佳的声音。我在心里叹了一口气,龙翔还是把我送回这里来了。多少有些失望。
我睁开眼睛。卢佳带着怜爱的无奈表情坐在我的床爆脸上明显有一块可疑的淤青。
他伸出手,摸一摸我的额头,“还好,不烧了。你若再不醒,估计你哥要把我切八段丢出去喂狗了。”
我扬起眉头,表示疑问。
卢佳低头深吸一口气,握住我的手,声音放得很温柔,“对不起,宝贝儿,我的话说得太伤人了。我说过不可以随便怀疑你,但是我那天真的是因为喝了酒,口不择言,所以……希望你能原谅我。”
我眼巴巴的看着卢佳,他在对我道歉么?可是所谓酒后吐真言,他只是说了他心里想说的话而已。他需要因为说了实话而向我道歉么。
若是在以前,我一定被他这样诚恳地态度和蛊惑的语气所感动,傻傻的点了头。可是现在我看着他,却觉得他的演技也不过如此。他明明并不觉得自己错了,所谓的道歉,也不过是哄我乖乖呆在他身边的花言巧语而已。
我还以为卢佳一定不要我了呢,至少卢妈妈应该嫌弃死我了。可是为什么我又回来卢家了,为什么卢佳还会给我道歉,安抚我的情绪。他们这些人究竟心里怎么想的,我永远搞不明白。
“宝贝儿,你倒是说句话啊。你原谅我了么?你会原谅我的吧。原谅我好不好,我真的错了。”卢佳又开始施展他撒娇装可爱的伎俩,“如果你再不说话,我就当你原谅我了啊。”
随便他,原谅和不原谅对于我来说没有任何差别。伤口就是伤口,砍下去之后就必定会留下痕迹,无论愈合多好都是疤。我已经看清楚,我和卢佳之间不可能只是单纯的喜欢和不喜欢,或者喜欢多少的问题。就算我爱上他了,我们之间依然隔着龙翔,隔着卢妈妈,隔着各种各样和感情看似没有任何关系的事物。我们永远不可能贴近彼此。
卢佳在那里自顾自的絮叨着,“宝贝儿,你也真够狠的。你就这样一声不吭的离家出赚你知不知道大家都很着急。你哥都快疯了,我妈差点儿心脏病发作……”
我趁他不注意冷笑,卢妈妈说不定还真的可能心脏病发作,估计不是因为我离家出走担心着急,而是悔不当初怎么选了这么个媳妇。
“……对了,如果你感觉好些了,我妈有话要找你说。”
“噢。”该来了终会来,在迎接那些之前,我需要养精蓄锐,“我饿了,有吃的么?”
“有,张婶给你煮了八宝粥,就等你醒了。我去叫她送上来。”
“还有,我要见我哥,我要和他单独待一会儿,可以么?”
卢佳愣了一下,似乎还是会对让我和龙翔单独相处有些犹豫,不过他依旧做出了看似大方的样子,“当然,当然可以。他是你哥,你随时可以见他。不过不要太久,你还病着,需要休息。”
“嗯。”我点点头。心里想,不过是说说话而已,能累到我么。他还是对我不放心。
八宝粥和龙翔一起进了屋,这么有缘分的两样东西,如果不利用起来,就太浪费了。
“哥,你喂我喝。”我召唤有点儿发呆的龙翔。
“嗯?什么?”
他怎么了,是找我找得太累了么,怎么有些心不在焉的。
“哥,喂我喝粥好么?”
“好。”他端起粥碗,轻轻的搅动着,小心翼翼吹凉才送到我嘴边。
龙翔还是那么贴心,就算我无法躺在他怀里享受这份温柔,庆幸自己是他妹妹,还是可以回到面对面的体贴。
他依旧是那么秀色可餐,让人不小心就开始回想曾经的甜蜜。可惜这甜蜜和一种哀怨纠缠不清,变成一种无法让人愉悦的回忆。
“哥,为什么送我回来?”
龙翔停下手里的动作,垂眸沉默。
“你依然觉得,这里会是我的好归宿么?”
“也许我真的错了。”他叹气,看向我,眼神中尽是挣扎,“我以为卢佳对你好,就已经足够。却未曾想到,这样让你受了委屈。”
“你打他了?”
默认。
我苦笑,揍几拳就能解决问题么,男人的暴力思维。
“哥,你说过,如果我不愿意和卢佳订婚……”
“如果你真的不愿意,我会想办法帮你解决。”
我闭上眼睛,感觉眼皮不住的抖动。多可笑啊,一定要走到这一步,走到走不下去了才决定停止。我付出的那些努力,我陪伴卢佳的那些日子,算什么。
我突然发现自己像个娃娃,被最爱的人以最亲密的理由送出去任人把玩。虽然我承认卢佳一开始是我招惹的,但是如果没有龙翔的绝情,我何尝需要走到现在这步田地。
“不用了。”我再睁开眼睛,看到龙翔不可置信的眼神。
“你不需要这样委屈自己……”
“不是,”我打断他,“我要自己解决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