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丁姨高兴的是,永芳从此对陈阳的态度好起来,一餐早茶,好像完全削平了永芳浑身的刺,陈阳来她也会高高兴兴与他打招呼,削苹果削礼不再是凝着脸应付的,而是诚心诚意洗好削好端到陈阳面前,两个人有说有笑,有空,也会与陈阳出去逛逛街、饮饮茶。如果照这样发展下去,她很快就可以给老五、陈姨那群老相识发请柬了。张姨?也发吧,尽管发了她也不太好意思去的。
张姨也知道了陈阳对永芳有意思,偶尔过来,也说说话,老是赞永芳未来老公不错,工作好,相貌好,态度也好,对谁说话都笑咪咪的:“以后你不用摆摊风吹雨淋这么辛苦,直接靠女婿啦。”
“哈哈,人家过人家的小日子,靠谁都不可靠,我赚得一分是一分,吃自己的饭,分外香。”丁姨说着,往摊位上摆苹果。刚才一个去探望病人的中年男人,一下子称了十斤苹果,也不讲价,一斤赚三毛,这一宗生意赚了三块钱,她乐着呢。
“你啊,牛命,劳碌一世都放不下来。之前叫你去看看那个老林头,你又不肯去。不是我说啊,老林人又老实又可靠,家里三栋楼,一栋自己住,两栋出租,每日就是玩,这样的日子不是神仙过的吗?”张姨夸张地说,手里持着一只大贡梨。冬天燥,吃点贡梨润心,反正丁姨一向大方。
她口中的老林头,是郊区一个卖菜的老农民,政府征地发了笔财,建了三栋六层小洋楼,新死了老婆,有次来逛街,刚好在丁姨这里买水果,不知怎的看上了丁姨,找人打听,打听的人刚好就是张姨。张姨一听,乐上了天,比给自己做媒还要激动,直接跑过来跟丁姨说,没有想到丁姨连见面饮茶的机会都不给,口口声声说自己老了,没有那份心思。
丁姨的老公红鼻哥死了十年了,她不是没有转过改嫁的念头,人老了有个伴自然好,永芳以后有自己的日子过,她也想找个依靠,就算说说话也好,可是没有十足十的好男人,就算他家中钱财千万她也没有兴趣。红鼻哥虽然不算十足十的好男人,喝醉了酒也会发发酒疯摔摔东西什么的,对她可没有红过脸,晚上洗脚水都端到她面前的。
话说回来,这年头,还有这样的男人吗?一个个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有钱的老头六七十岁了还在外头包二奶三奶,生了孩子喜盈盈的牵了到处走,也不怕人家说他是阿公与孙子,没钱的老头……没钱?再好也不能要,要了还得养他,说不定还得养他一家子,辛辛苦苦一辈子赚的钱,还是花在自己手里比较实在。
“老林头?你想想,真的老实会六十多了还不正经找老婆?”丁姨笑着说。
“哎哟,你个丁姨,你又冤枉老林头了,他真的不正经,还不去找十几二十的洗头妹?人家看上的就是你,巴巴的等你回音呢。不是我说,你虽然近六十了,从背后看,活脱脱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呢,苗条!”张姨啧啧赞叹。也不是她夸张,丁姨虽然一米五多,身材纤瘦,腰是腰腿是腿,精精神神,高高扎了一个髻,头发黑亮亮——不是染的,白发少,见一根永芳就拔一根,又不喜欢穿大红大紫或者花花绿绿的老太太衣服,经常有问路的人在背后喊她“小妹”,等她回头才吓一跳。
丁姨想想,也是,起码老林头没有抢着去包二奶三奶,凭他的条件,就是要娶个二三十岁的女人也大把人抢着进门呢。不过,据说老林头家里儿女孙子一大堆的,不好惹,她还是喜欢清清静静的过日子。她与红鼻哥都没有什么亲戚,来来往往都是邻居与熟客,老林头那家子人不好惹。
“哈哈,就算他人老实,我也不想要。你想想看,三栋楼,一大家子,还不打得要死?免了。”丁姨直接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张姨,张姨斜眼看看她,心想丁姨口气分明活络了些,没有那么决绝了,打铁趁热,赶紧催老林头加把劲。老林头之前许过她一笔丰厚的谢媒钱,她恨不得马上就将丁姨拉近老林头屋里的。
“我家鹏飞也不知道干吗,这几天一直窝在家里,也不出来做生意,叫他无声,问他不应,唉,儿大儿世界,不由娘了!也不跟你聊了,我开三轮去。”张姨咬着那只贡梨,快步走过对面街道,她的电动三轮车就停在那里。
鹏飞就是四眼,开二轮摩托车的搭客仔,读了大学也找不到工作,白白耗了张姨十万块钱。他怎么回事丁姨心里清楚,还不是眼红永芳与陈阳好一些?只是这些话她也不会跟张姨说,心里头未免有些幸灾乐祸,要是没有陈阳,她还真巴不得永芳嫁给四眼,好歹是嫁出去了,不用摆在家里进进出出看旁人异样的眼光。
“老板娘,这苹果怎么卖?”一个女人用普通话问,娇滴滴脆生生的。
“这苹果、蛇果……七块半一斤。你今天没有带威威出来?”丁姨用磕磕绊绊的普通话说。问话的女人是竹栏街万盛娱乐城谢老板包养的二奶,二十出头,听说是大学生,成天穿一身白的,脸上也冷冰冰的,出入都是喊一辆人力三轮车拉着,怀里老是抱着一条小小的白毛狗。来的都是顾客,也没有身份之分,就是白粉仔过来买一两个苹果她也得搭起笑脸做生意。“你怎么老是抱着狗出出入入?”她问过阿冰——她不知道这个女孩子叫什么名字,暗地里自己给她取名叫阿冰。谢老板五六十岁了还包一个小女孩,简直是造孽,不过谢老板一周起码到她这里帮衬四五次,有时候直接开着车搂着阿冰过来。“威威一个人在家里害怕。”阿冰这样告诉她。
“威威病了,在医生那里。青蛇果给我称两斤。”阿冰说着,眼圈不由红了。
“哎哟,你放心,打了针吃了药很快就会好的,你也别担心了。差不多两斤一两,算你两斤吧,十五块钱就好。你啊,就是太单薄了,多吃点东西才对,要不怎么有力气照顾你的威威?”丁姨说着,将称好的蛇果递给她。
“多谢老板娘,多谢老板娘。来,再给我称——六斤加州红提,沙糖桔……”阿冰说着。
阿冰一共买了一百四十六块钱的水果,大大小小好几个袋子,吩咐三轮车夫帮她提上车。她给了丁姨一百五十块钱,说不用找了,丁姨硬是塞回去四块钱。
这个小姑娘,也不是没有良心的,为什么沦落到做二奶的地步?谢老板捧得她天女一样,成天也不得她半丝笑容,谢老板反倒在几个情妇中最爱她。这句话不是谢老板说的,也不是阿冰说的,而是谢老板的老婆阿珍亲口说的,阿珍提起她老是骂不绝口,多难听的话语都说得出来。自然,她捱生捱死,辛苦大半辈子,挣下来花团锦簇的一份生活,凭空要与许多年轻女人分享,任佛也有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