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敲了半天也没人给我开门,听听里面好象都乱成一锅粥了。
我用手一推,唉,这帮丫头,连门都不锁。
呵!这份儿热闹!桌子上已经摆了几盘菜了(大部分是凉菜),还有我煲好的乌鸡汤。忆婷正围在桌子旁边左一筷子右一筷子地偷吃。
主要热闹的还是厨房,青青和小玉在里面热得大汗淋漓的,雪儿看来什么也不会做,站在厨房门口撅着小嘴跟她们撒娇。
客厅的电视里放着美国影片《艳*郎》,里面的女主人公正在拉斯维加斯的夜总会舞台上对着一大帮垂涎欲滴的男人们狂跳艳舞,浑身上下只剩下一条T字裤了。
我的叶子居然没人管,可怜巴巴地歪在*,对着那一大堆鲜花发呆,看见我眼睛一亮,冲我点了点头。
有声,我从猫眼儿里往外看,是小云。
小云进了门谁也没搭理,径直去了卧室,一见叶子就哭了,她说:“亲爱的,怎么让你受这么大罪呀……”
叶子摸着小云的头发,一个劲儿地安慰:“乖,不哭不哭,我不是没死吗?我好好的,乖……”小云就什么也不说了,我还是没听出什么所以然。
你说要是以前地下党的特务老是得不到有价值的真实报,他是不是得考虑自杀了?
我说的是真的,因为我快要急得自杀了。
叶子的晚饭是在客厅的沙发上吃的,我把沙发放倒,又把两个枕头垫在叶子身后。
那帮丫头就起哄,说都这年月了还有李海涛你这种男人哪!然后就把沙发上的小靠垫往我身上扔。
叶子低了头“吃吃”笑,什么也不说。倒是小玉在旁边没有参与胡闹,敲着桌子催她们先吃饭,看出来了吧,关键时刻,居然还有人疼我啊!
唉,一个个吃得没心没肺的,这哪是来看叶子的,我看纯属来叶子家开PATTY的。
都走了,剩了一堆要洗的盘子和碗。我有点哭笑不得。
叶子看着我愁眉苦脸的样子就笑了起来,越笑越忍不住,最后连带着我也笑了。看来,叶子的精神是真的好多了。
我把叶子抱回*,叶子说:“我要看《艳*郎》。”
“你这么喜欢看这片子,我看下午已经放了一遍了。”
“这片子画面很美,再说关于跳舞的片子我都爱看,你不知道我以前跳了很多年的舞么?”
“哦,这样啊……你看了多少遍了?就这片子。”
“应该有一百遍了吧?我要是英文好的话,估计所有台词都背下来了。”
嗬!我的乖乖,要是有人让我把一部片子看个一百多遍,估计最后我得把那张碟碾成粉泡水喝了,反正别让我再看见就是了。
好不容易收拾完,我坐在边陪着叶子看电视,看着看着就睡着了。
夜里我从梦中醒来,借着窗帘透过的光,我看到身边熟睡中的叶子。
我轻轻地、轻轻地在她腮边亲了一下……
然后继续睡去。
一觉醒来已是中午,我听到卫生间里隐约传来叶子的歌声,使劲听了半天才听明白歌词:“我只能抬起头看着你,而你并不露痕迹……虽然不言不语,叫人难忘记,那是你的眼神,明亮又美丽,啊……”
——是蔡琴的那首经典之作:《你的眼神》。
我对声乐是个外行,听听意思而已。叶子的声音听起来很有磁,但又清清朗朗的,很干净,很奇怪这两种不太相融的音色她怎么能这么完美的统一在一块儿。
有时候想想叶子本人也是一样,她的身上凝聚了多种气质,很难说得清到底哪一种气质更能代表她。
边的化妆台上摆了叶子很多照片,有一张小小的贴在镜子上,照片上的叶子穿了件天蓝色的衬衣,笑得灿烂极了。
我把照片揭下来,偷偷放在自己的钱包里。
叶子裹着睡衣出来,头发湿漉漉地披在肩上,她的脸色和唇色都已经恢复了正常。看见我醒了,莞尔一笑:“快去洗洗脸什么的,我们今天出去吃吧。”
“你感觉怎么样了?”
“好多了,你看!”叶子转了一个圈儿,又转了一个,然后就一*坐在离她最近的沙发上了。
“没事儿吧你?哎哟,”我紧张地去扶她,“你说你……别出去吃了,我买回来,你要吃什么?然后我再做点什么汤一类的。”
“那人家想吃火锅嘛……”
“我去买个锅子!”
“才不是你买的那种呢,我要吃‘金山老妈’那家的嘛!”
“不是,你……因为我不知道你到底……能吃辣的吗?”
“跟吃辣有什么关系嘛?我又不是上火……走嘛,海涛,我闷死了,走啦……”
一个天仙美人这么冲你撒娇,别说去吃火锅了,就是去被火锅煮了也没什么太大问题吧?
我们去了最近的一家“金山老妈”店。
叶子还挺能吃辣,一张小嘴吃的“吸溜吸溜”的,鼻头上渗出了小汗珠儿。
叶子说:“给我一支烟。”
我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就问:“你是不是不爱吃鱼?”
叶子把一盘子油面筋倒到红锅里,说:“你怎么知道的?不是‘不爱吃’,是我根本就不吃!”
“为什么呀?”
“因为我是海龙王的小女儿,上辈子因为下嫁了凡尘,这辈子就被贬下人间啦,所以不吃鱼呀……哈哈哈,开玩笑啦。小时候家庭环境不太好,加上我又特别馋,有一次去亲戚家,我当时大概四五岁的样子吧……他家做了好多鱼,我就咧开了嘴猛吃,吃伤了,结果以后别说鱼了,什么海鲜都不能吃了,一吃就吐。”
“什么……海鲜都不碰?”
“那种小虾能吃一点,但是大的也不能吃。”
“你不是青岛人吗?不吃海鲜也太……”
“我小时候在济南的家,长到七岁上小学才到的青岛。”
“哦,这样……那你父母现在都在青岛吗?”
“是啊,我还有两个姐姐,都已经结婚了。”
“你在北京这么远,他们放心吗?”
“也不是很远吧?我从小就很独立,十七岁高中毕业以后去一家酒店当服务员,后来很偶然在夜总会唱歌啊当司仪啊,再后来到北京。就这样,没什么不放心的,我说我从外语学院毕业以后就找到工作了,他们也没说什么。”
“你的学历这么缚就不能找个外企什么的?”
“什么高学历啊,大专而已,北京每年那么多博士硕士的还不是在漂着?我学的德语又是小语种,不怕你笑话,我学得还真不好,你想吧,从社会工作了两年再回到教室,能真正学进去么?拿到文凭就不错了。而且德语里有一个告别重要的小舌音,我是死活发不出来,我当年的教授最后都对我没信心了。再说了,你现在让我说两句我还真想不起来了,语言这个东西就是这样,一不用,整个就忘了。”
我点了点头。
“你哪?你这个正儿八经的大学生以后怎么办啊?要不要再去找工作?”
“我现在还不着急,太累了正想歇一歇,我自己会安排,等机会吧。”
……
我在买单的时候,叶子看到了钱包里的照片。
不是叶子那张,她那张我藏在夹层里了,是我前女友的照片。
“挺漂亮的。”叶子认真的说。
“快两年前的事儿了,嫁到新加坡了。我这人懒,照片就没拿出来。”
“不用解释啊,谁都恋爱过,我也一样。只是,我没你那么好运。”
……(关于叶子的前往事,这里不再细说,请有兴趣知道的朋友参阅小说《谁说我别无所择》,但注意不要太在意里面的时间,了解故事本身就可以了。)
“你恨他吗?”说真的叶子的经历让我震惊,也许过早的挫折培养了她坚韧的格。
“恨?我曾经一度想要杀了他。怎一个恨字了得啊!”说完叶子站起来,“赚吃饱了回家!”
我们整个下午都在看影碟。
叶子看起来跟好人一样了。她甚至要我陪她出去打羽毛球,被我一口回绝了。
理由是:“你现在连圈儿都转不好,还打羽毛球?”
天渐渐黑下来了。我出去买了点现成的吃的,又手忙脚乱地炒了个黄瓜炒鸡蛋。
叶子没有吃,拍拍沙发让我坐在她身边。
“海涛,两天了你从来没有问过我什么,你真的不想知道吗亲爱的?”
“如果你不想说,我问了也没用,如果你相信我,总有一天会告诉我吧。”
“嗬,还说出哲理来了。其实如果你问的话,我想应该也会告诉你的……海涛,你尊重我我很高兴,谢谢。我这人不会撒谎,也懒得撒谎,只要是我说出口的就一定是真的,如果我不说,那我可能有难言之隐,我只会去瞒一件事,不会去骗……这是我的原则,也是我的习惯。”叶子顿一顿,然后娓娓道来,“五天以前,就是上星期六,我接到了一个朋友的电话……”
五天前,叶子接到了ANDY的电话。
ANDY,男,五十五岁,原籍上海,现加拿大华侨。四十四岁时到加拿大继承了一大笔遗产,从此吃喝不愁。别说是吃喝了,据推测就算是天天吃鱼翅喝XO都能吃到棺材里。
老ANDY年轻时净赶上上山下乡、大炼钢铁的年月了,眼之所见是一片“不爱红装爱武装”的革命小将。后来一出国眼就晕了,又加上要熟悉环境、学习英文、继承遗产、接管公司、安家落户……这些一忙完,一晃已过去了十多年。
等他想好好享受一下人生和美女的时候,却痛心疾首地发现自己实在是无法从下半身来寻找欢乐了。于是他在当天晚上决定回国,因为他认为也许是人高马大的洋妞把他吓着了,而美丽的东方女人能唤起他原始的**。
可惜他在试了无数回之后悲哀地发现,就连最本乡本土的上海女孩也回天无术了。
ANDY这下子只能饱饱眼福了。
他喜欢钻石人间。因为这里是最全北京甚至全最能看到漂亮女人的地方。打眼看去,就能看到一片温香软玉,活色生香。于是他就经常光顾这儿了,有时一个人,有时跟朋友。
老ANDY是个很绅士的男人,他会在吃饭时帮你拉开椅子,还会为你开车门,这一点大家有目共睹。认识他的都觉得老ANDY还是个不错的男人,他只是喜欢看你跳一夜舞,并不会真正去做什么,重要的是,他总会在第二天早上亲切地问你:“小晴人儿,你喜欢要美金呢、港币呢还是人民币呢?”
而什么能支撑着一个人去整夜跳舞呢?
答案很简单——。
如果归类的话,实际上是一种兴奋剂,一种毒品。但凡是毒品,就会对人体造成相当大的危害,这就竖家为什么要明令去*止它的原因。只不过因为它暂时没有引起人生理上的依赖,并且还会在短时间内给人极度的*,所以有很多人对此依然不知死活地趋之若骛。
老ANDY从国外带回很多据说是上乘的货色,然后几乎夜夜笙箫,在他买的豪丰别墅里看女孩子跳舞。这种舞会叶子也去过几次,有时是一个人,有时是好几个女孩子,她几乎不去碰那绿色的小药丸儿,多数时候是把它们偷偷吐出来。
反正老ANDY是绝对不会让你张着嘴给他检查的。
五天前的周末,叶子在傍晚时分接到老ANDY的电话。
老ANDY约叶子在豪丰别墅见,说是朋友要开生日PATTY,并让叶子和忆婷和小玉等几个女孩一起来。除了小云,五个女孩子在晚上十点十分按响了C5的门铃。
别墅里一共有五个人,其中四个是男人:老ANDY、台湾富商老秦、三十余岁的香港娱乐圈名人Y和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台湾小靓仔。
那个有点造作的女孩子是老秦的女朋友,最近一年在影视圈里崭露头角的一个小明星。
这几个人本来大家就都见过,几乎没有什么生疏的感觉,于是PATTY很顺利就热闹起来了。
小靓仔给每人发了一颗药丸,发到叶子的时候就用手指点了点叶子的头,用极低的声音说:“我知道你每次都吐出来哦,这次不要啦,好不好嘛?老秦过生日,开心一点啦!我不要你假假地‘HIGH’!”
叶子“扑哧”一声笑了,想想都是自己姐们儿也难得,于是就只让他掰了半颗给自己。
极贵的音响中就传出了震耳的迪斯科音乐。
大家跳啊聊啊说啊,场面有点沸腾。
叶子对那半粒药丸最直接的感觉就是口干舌燥,于是就不停的喝水喝饮料。
时间流逝而去,老秦吹了蜡烛,开了香槟。
再也没有人在乎时间,在这种时间甚至没有人会去在意生还是死。
叶子坐在音乐声中不由自主地摇着头,她披散的长卷发遮住了脸,脑子里除了音乐和黑暗什么都没有。她觉得还是渴。
这时候有人用杯子碰了碰她,递给她一杯橙汁。
叶子头也没抬,一饮而尽。
说真的一直到后来叶子才想起来那杯至关重要的橙汁,她在回忆的时候忽然觉得那杯橙汁有点儿苦。没多久叶子就觉得有点反胃,然后就去卫生间吐了。
坐回沙发上叶子还是难受,只好又去吐了一回。
然后再回来,再回去……叶子觉得她现在胃里的感觉根本不是用难受两个字就能形容出来的。
叶子在很短的时间里跑了六趟卫生间,而且头越来越昏了。
如果你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连跑六趟卫生间你也会引起大家的注意。首先过来的是青青,她一边晃着小脑袋,一边过来问叶子怎么了。
叶子就回答胃里难受,一直在吐。
小靓仔牵着叶子的手让她坐到餐厅那爆递给叶子一杯水。
这水还没在胃里暖和够,就被叶子“哗”地全吐在了米色的纯羊毛地毯上。
老ANDY递过来了杯牛:“来,牛可以解毒的。”
喝下去的东西不一样,但叶子吐出来的方式是一样的。
“你到底给她吃了多少?”老ANDY急了,厉声问小靓仔。
“没有啦,怎么可能,叶子就吃了半颗,你看——剩下的都在这里!”小靓仔从口袋里掏出来一个小包,给大家验证。
“那她吃了什么?”
“没有啦,大家都在这里啦,她能吃什么?”
“扶她上去休息啦……快快……”老秦说。
小靓仔半搂半抱地把叶子扶上了楼梯,好象所有人就都跟上来了。
叶子在楼梯上又吐了,她觉得天旋地转,而且心脏跳得特别快,喘不过气来,于是她张大嘴用力呼吸,气喘如牛。
她被平放在客房的*。
“天啊,你们看叶子的脸啊,还有嘴……怎么这么吓人啊?会不会……”雪儿的声音。
“还是快送医院吧!别出事了!”青青的声音。
“不行,不能送医院……”名人Y的声音。
“人都这样了不送医院怎么行啊?”小明星的声音。
“你傻啊?现在北京抓得这么严,送到医院会让大家都麻烦……这查起来的话,你明天就上报纸!”老秦的声音。
“不光是上报纸这么简单,现在只要查出来吃药马上就送戒毒所三个月。我们都是有身份的人,出了事就很麻烦。看有没有别的办法……”老ANDY的声音。
“我已前也吃多过,不过没这么厉害,叶子现在主要心脏缺氧,谁快去最近的医院买几袋氧气,快快……”忆婷的声音。
小靓仔飞奔下楼。
叶子还在继续吐。
小玉紧紧抓着她的手:“不行还是送医院吧,这太吓人了。”
“叶子,天啊,叶子你不是把胃液也吐出来了吧?”雪儿被吓得哭了。
叶子还在吐。
她觉得生命正一点一点地被吐出来。
叶子闻到了一丝新鲜的空气,有人把一个袋子罩在她的口鼻上。
口好一点了。好象没有那么压得慌了。
天和地都在转,叶子旋晕地已经快没有别的知觉了。
所有人的声音渐行渐远,而生命如同游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