骁骑营出现。
这支为数并不多的骑兵,此时最快抵达了战场,他们几乎是慌不择路,毫无准备,便放马开始冲刺。
显然……眼下救驾要紧。
可是谅山军没有理会,一个大队的人马自动停止了前进,迎着骁骑营的方向,列成了队形。
啪啪啪啪……
骁骑营被这队谅山军一通轮射,顿时损失惨重,骑兵不多,而且仓促攻击,于是人仰马翻。
更重要的是,更多的谅山军依旧朝着中军大营的方向继续冲杀。
一支支明军出现,开始阻击,他们显得很是慌乱,很快便被这洪峰一般的谅山军冲破,即便是一些有备而来的明军,也自然而然,会有小队的谅山军进行阻击。
没有人阻挡这支洪峰的步伐,他们距离中军大营,已经越来越近。
六万精兵,此时枕戈以待。
虽然已到了中军大营阵前,此时的谅山军,依旧是凶险万分,因为在他们面前的,是人数比他们多接近一倍的精兵,这些人马,远远不是他们从前所遭遇的寻常明军那般不堪一击,都是和谅山军一样,进行过同等操练的新式军队,他们的补给充分,武器精良,虽然比起谅山军要差上不少,可是战力也颇为可观。
谅山军的崛起,树立了一个极好的典范,而即便是臃肿的大明王朝,也从中学习到了不少精华。
若是以往。面对这样的敌人,郝风楼有足够的信心。将他们击溃。
可是眼下这个时候,却是不同。
击溃没有问题。可是短时间击溃呢?若是短时间之内,不能将他们彻底击垮,那么四面八方,从附近赶来的明军,将会如洪峰一般,将谅山军彻底湮灭。
更何况,长途的奔袭,使得谅山军已经不可能慢吞吞的重整队列,与对方进行对射了。那么唯一的作战方式,便是最原始的手段。
郝风楼扬起了长刀,高吼一声:“杀!”
“杀!”
无数的长刀扬起,他们一手持刀,随即抛弃了长铳,纷纷拿起了短铳,跟随着郝风楼,毫不犹豫的冲锋向前。
啪啪啪啪……
禁卫已经开火。
假若是谅山军,面对同等的敌人。采取这样的轮射,似郝风楼这些人,几乎等同于自杀。
可是郝风楼这些人,冲杀的毕竟不是谅山军。即便他们是禁卫,可是操练方面的缺点依旧是显露出来,未到射程。便仓促开火,开火时稀稀拉拉。没有做到齐射,第二列的禁卫没有及时填装好弹药。以至于在第二轮射击时,参差不齐,火器保养不善的问题,也显现出来了不少,许多火铳哑火。
这就给了谅山军机会。
虽然这几轮的射击,也足够他们喝一壶的,可是总算,不至于被击溃。
当谅山军的官兵靠近了明军的阵列时,短铳便开始还击,禁卫们顿时出现了损伤,而此时,显得有些慌乱。
可是这些人中,不乏有敢死之士,一些武官,心知到了此时,长铳已经发挥不了优势,也拔出刀来,大吼:“杀!”
两支人马,人数近十万,就这样绞杀在了一起,刀光剑影,血腥弥漫。
郝风楼冲在较前的位置,中途已不知多少人倒下,而他之所以依旧还活着,只是因为,身边有许多护卫,紧追不舍的保护着他,他举着刀,堪堪躲过了一个禁卫的袭击,却是毫不犹豫,将手中的刀锋送入了另一个禁卫的身躯里,他大口喘着粗气,似乎已经忘了自己来的目的,已经忘了自己的初衷,他的世界,只剩下了杀戮,继续杀戮。
谅山军一如既往的表现出来了无以伦比的勇气,此时没有人退缩,每一个人,都在奋勇拼杀。
只是这些禁卫,竟也表现出了不少的勇气。
他们鏖战,不只是因为他们是明军精锐,更是他们知道,他们的目的,不是击溃眼前的贼军,而是坚守,只要坚持下去,等到各部的明军一到,形成合围,那么战局便可扭转。
双方都杀红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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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有炖的脸色已经铁青了。
他脸色苍白的远远眺望着一里开外的战局,无数的人在厮杀,无数人发出绝望的呐喊,无数人发出凄厉的吼叫,他看到了许多许多的血,看到那一个个血人,挥舞着长刀,在半空中劈砍。
有生以来,他从未想过,这样的场面,会离自己这样的近,近的让他窒息,让他喘不过气来。
自幼开始,他便养尊处优,他是王子,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在王府里,没有人敢招惹这位世子,便是到了七八岁,他要下地走步,伺候他的几个太监,都生怕他摔倒,得乖乖的在前后,拿手虚扶着。
而眼前的局面,是他从前从不曾想象的,于是他的喉结不断的滚动,眼睛几乎不敢去逼得越来越近的战局,他身躯在颤抖,在这风中如筛糠一样的颤抖,他看到,一个禁卫终于承受不住,一瘸一拐的朝中军这边逃来,他一边逃,一边发出狂叫,一群压阵的禁卫截住了他,将他砍倒在地。
朱有炖打了个激灵。
他曾喜欢杀人,或者说,他曾歇斯底里的想要杀许多人,杀死徐太后,杀死徐景明,杀死那些该死的徐党,而现在,当这血淋淋的场面在他面前的时候,他感觉自己的腿已经站不稳了。
“刘伴伴,刘伴伴……”他禁不住大叫。
可是一个陌生的太监上前,回答他:“陛下,刘伴伴并未随陛下亲征。”
“啊……他为何不来,噢……是了,他确实没有来,可是……可是……”他已经有些语焉不详了。
那太监连忙关切的道:“陛下……”
朱有炖又畏惧的看了战场一眼,他似乎产生了一种错觉,感觉到那些谅山贼子,已经逼得越来越近了,他猛地大吼:“不,不,朕不能留在这里,朕不能死,这些该死的乱臣贼子,该死的乱臣贼子!”
他转过身,大叫:“来人,准备车驾,准备车驾。”
过不多时,便有车驾过来,一个太监趴下,朱有炖踩着他背上了车,惊魂未定的道:“走,回京,这是天子,国不可一日无君,百官还在等着朕,朕还要见父王,是了,朕要见父王。”
这时候,随军的兵部尚书刘赞见了,已是吓得面如土色,慌忙小跑而来,拦住车驾,道:“陛下意欲何为?”
朱有炖脸色铁青,不由愠怒,道:“朕有事,要先回京。”
刘赞吓得魂不附体,连忙拜倒在地,道:“陛下,万万不可啊,前方的将士,正在拼杀,若是此时,陛下一走……将士们……将士们该怎么办?”
朱有炖歇斯底里的道:“这里难道就非要朕不可么?朕养着你,养着这军中的都督、总兵何用?朕在这里,帮不上手,你不要拦着,朕有急事。”
刘赞顿时滔滔大哭,道:“陛下这是要置社稷于何地,这谅山贼,此时已是穷途末路,旦夕可破……”
朱有炖整个人打了个哆嗦,突然勃然大怒,道:“什么旦夕可破,什么不堪一击,你们这群骗子、骗子,几年之前,你们就这样说,你们一次次说,这些蟊贼,不足为患,可是不足为患,现在这些人,却是距离朕咫尺之间,你们……朕指望的上么?哈……朕若是落入贼子手里,这江山社稷,才是真正完了,滚,滚开,来人,将他拿下,走,立即就走!”
他疯狂地痛骂,歇斯底里,口不择言。
几个禁卫已将朱赞直接制住,押走。
朱赞痛哭流涕,想要捶胸跌足,却是动弹不得。
车撵动了。
大量的金吾卫校尉,拥簇着车撵,徐徐远去。
而其他的宫娥、太监、乃至于固守附近的禁卫,也是目瞪口呆。
随后,有人纷纷跟了上去,更多人纷纷抢上,这世上,总是有人好心的,有人一边追向天子的车撵,却还不忘大吼一声:“陛下走了,陛下走了!”
“陛下走了!”
“陛下移驾回京……”
许多声音,在四处此起彼伏的响起。
无数人愕然,更多人茫然的看向中军。
龙旗依旧飘扬,陛下安在与否,谁也不知,可是那本该在附近卫戍,穿着鱼服的金吾卫校尉们却早已是不见了踪影。
这时候,大家终于意识到,陛下果然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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