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5、老盛是新来的省委书记?
“首长,这样可不行!”听到盛世杰说要撇下他,单独和小陈一起去时,司机老向就发急了,表现出了高度的政治觉悟。
盛世杰脸色立即冷峻下来,空前严厉:“小向,无条件服从!”
老向心里不禁一凛,沉默了一下,“是!”
他随即护送盛世杰上到陈国斌车的后排,目光特别诚恳:“小陈,就拜托你了。”
陈国斌点头淡淡不失坚定:“在梨宁,只要我还在,保证老盛不会有事……”
捷达沿着233省道飞速向南奔驰,车内显得格外安静,陈国斌没有贸然说话,去打扰正在后排似乎沉湎于往事以及或许对即将的会面感到激动、惶恐等等的盛世杰。事实上,陈国斌自己也有很多感触,现在并不想说什么。
事情很巧合,盛世杰要找的那个小芳,陈国斌却在半年前就认识了,不过她如今的名字却叫秦芳,在小沙村小学当老师,是那里唯一的两位老师之一。当时陈国斌正好探访到那个山窝深处的偏僻之地,看到了种种令人心酸的情况,不过真正打动他心的,却是秦老师二十几年如一日,就在那里扎下了根,把一个女人最灿烂的青春年华全奉献在了那里。对这样少有的人性闪光点,陈国斌既然碰上了,没什么好说,回头就直接给阳光基金打去电话,要求为小沙村在最短时间内建出一所优质的新学校,同时修通从镇上到村里的十几公里水泥路。
对秦老师的事迹,他很感动,不过当时并没有对背后的故事深究过,相信她也不愿说出来。
陈国斌没有想到,盛世杰要找的人,就是秦芳。他前面也没有向盛世杰说明更多的情况,只说了秦芳在那当老师,是否结婚生子没说。不是他想卖关子,而是他真的不想说,心情沉重了一点。陈国斌想要看看,盛世杰将如何去面对这样的局面。
沿233国道南行大约40公里就是江月镇,陈国斌轻车熟路地向左拐向了通往小沙村的那条赫然已变成水泥路的乡村公路,上次他来时这却是一条稀烂的泥巴路,此时虽然路面依旧较窄,却有着天壤之别了。
“小陈,你对这里这么熟悉?”后排的盛世杰终于开口。
“半年前我去过小沙村一次。”陈国斌不置可否,轻叹一口,“那时这条路还是土路,总算变了个样。”
盛世杰动了动嘴唇,很想问一些情况,终究没有出口,他感到有些紧张甚至害怕,虽然仍然正襟危坐,脸上泰然不惊。
陈国斌偶尔从后视镜里扫过一眼,自是清楚明白,该鄙视的他不会客气,该严肃的他也会严肃。盛世杰既然爬到这样的一个高度,就不再是一般人了,在本质上必然失去很多很多,虽然偶尔能够表现出一点如周曼玉所说的性情中人的味道,陈国斌可不认为这就是一个性情中人。和这样的人深入打交道,那就得多个心眼,不再是偶遇的过客那般简单了。特别是在预计盛世杰即将入主南湖时,就更加如此。不在南湖,倒还能轻松一些。
不用陈国斌多说,盛世杰也能清楚看到沿途的贫穷景象,沿着弯弯曲曲、起伏不平的水泥路越往深处走去,就越是如此。盛世杰的眼中总算有了一点泪花,他并不是为这里的人民流泪,而是为这里的一个女人。
原先几间破烂不堪的教室已然消失,取而代之树起了一幢三层的崭新教学楼,外边还建有围墙,校门口上方赫然写着“芳月小学”几个大字,这是陈国斌当时所强烈要求的。现在这所学校算得上村里最好的建筑物了,虽然没多大,耗资却达五十万,陈国斌直接把款子打到了阳光基金帐户上,专款专用,连建筑队都是直接从省城派出的,一点水分都没有。
陈国斌就在校门之前停下车,他并不想开进去打扰那里的孩子们。
“老盛,我们就在这下车吧。里面正在上课,开进去会打扰的。”
“好!”
下车,盛世杰抬头望着校名,心里忽然激动起来,嘴里不禁喃喃念叨:“芳月?芳月?”他记得当年小芳最喜欢的就是月亮。
陈国斌就在一旁淡淡解释道:“这里有两位老师,除了秦芳老师,另外一位是她的亲生女儿,叫秦月,今年24岁,是1977年出生的。”他说得格外平静,心情却不那么容易平静。有些事,太明显了,作为知青的盛世杰当年就是1976年离走的。坦率来说,陈国斌对盛世杰是有疙瘩的。
“哦……”盛世杰什么也没说,只是感觉眼中模糊了许多,他不经意地偏过头去,一把抹掉了,马上又恢复了正常。
“我们进去吧。”陈国斌率先走了进去。
校内除了一个篮球场,更多是小孩玩的各种游戏设施,如滑梯、翘板、秋千等等,不过此时正值上课,操场上空无一人,耳中只传来朗朗读书声。
陈国斌就领着盛世杰朝一楼一间正在上课的教室走去。
就在窗户外,盛世杰看到了屋内讲台上一名容貌惊人相似的年轻女孩,他的心脏猛地抖了一下,身子差点没站稳。
“下面请大家跟我读……”秦月对着课本,一字一句十分认真,声音婉转、抑扬顿挫地读了起来,下面十几个孩子读得虽然参差不齐,乡音奇重,却也是摇着脑袋有模有样。
看到盛世杰入了迷,陈国斌就悄悄离开了,他径直上到二楼,找到正在语音室上课的秦芳,相比之下,45岁的秦芳就明显没那么苗条了,但风韵犹存,皮肤还不错。
意外看到门外的恩人,秦芳连忙让孩子们自己跟着录音设备学习,自己赶紧迎了出来。
她一脸惊喜:“小陈,你怎么来了?”对有人在查找她一事,她自己还一无所知。
“正好有空,就过来看看。没想到半年时间变化就这么大了。”陈国斌扶在走廊栏杆上,望着外边,发了一番感慨。
秦芳就在一旁,感激不尽:“多亏你了……”
“别说见外的话了。”陈国斌打断了她,“我今天过来还有一点事,有个姓盛的人想要见你。”
秦芳的身子忽然定住了,眼中一下模糊不清。曾经多少个日日夜夜深深思念着,可这一刻真的忽然来到,她却不知该如何去面对了。
“不管曾经有过多少风风雨雨,至少他今天还是勇敢来了。”陈国斌轻轻说道:“秦老师,不管爱与恨,去见个面吧。世上有很多无奈,人也有很多弱点,一念之差就容易铸住大错,对过去的不必太耿耿于怀了,跟着自己的心去吧。”
秦芳转头望来,点了点头哽咽:“小陈,谢谢你了。他在哪?”
“在看小月上课……”
盛世杰忽然看到了楼梯口的一个身影,似乎有点陌生,可她脸上的神情却是如此熟悉,两道泪痕是如此醒目。
他有些踉跄地赶了过去,“小芳,真的是你吗?”
“……”
陈国斌从另一侧楼梯下楼,悄悄离开了学校,就坐在车上,他并不想看到太多。无论如何,这都算不上什么喜剧,虽然一个热情的拥抱就可以化解很秦老师多年的相思之苦,可是……陈国斌不愿去评价什么,他自己就很难对自己评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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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大哥——”
不知不觉就到了中午,车窗外一声清脆的呼唤,让已经安静睡了不小一会的陈国斌马上醒了过来。他一脸微笑:“小月,就上完课了?”
秦月嗯了一声,神情却有些郁郁寡欢,茫然不知所措。
陈国斌马上下了车,热情建议:“我们去小河边走走吧……”他一边给盛世杰打去电话说明了一下,省得秦芳担心。
秦月跟着来到青青河边,远处几只无人看管的山羊正在贪婪啃着嫩草。
俩人慢慢走着。
陈国斌深呼吸一口,动情安慰起来:“小月,永远都不要怪你妈。她那么坚决地生下你,是为了一个执着而简单的信念,这是一种伟大的精神,是一个母亲的高尚本能。今天你妈很开心,你应该为她感到高兴,对吗?”
秦月小声哭泣,摇头:“我不会怪我妈妈的。为什么他现在才找来?这些年我妈妈过得太辛苦了。”
“他终于还是来了。”陈国斌轻叹了一口,“不管他现在是什么样的人,至少此时此刻,他是真心的。就让他们多享受一下这个难得的幸福时刻吧……”
陈国斌就带着秦月转了一个中午,说了很多安慰的话,终于让她的心情平静了很多。
下午,陈国斌主动代替秦芳,客串了一次老师,秦芳则和盛世杰一起投进了大自然的怀抱,不知去了哪里,但那已经不重要了。
陈国斌只知道,大概这一天,是秦芳这些年最幸福的,那就应该让她尽情充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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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四个人终于还是坐在了一起。
秦月低着头只顾吃饭,秦芳有些尴尬,盛世杰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陈国斌适时帮着往秦月碗里夹菜,“小月,多吃点菜,别老是只吃饭,看看你现在才多重,风一吹就倒了。”
秦月终于抬头乖巧地应了声:“知道啦,陈大哥。”脸上顿时灿烂不少,让对面的俩人惊喜不已。她想开了很多。
是夜,陈国斌也留宿在了学校,现在这里的房间还是很够用的,下学期开学县里就会增派四名老师过来,学校的招生范围也会扩大到邻近几个村。
长夜漫漫,宁静的山村环境,让陈国斌不禁想到了很多很多,对比,他对自己的一大挡子剪不断理更乱之事,何尝又不是感慨万分,虽然性质不一样,但在表现形式上,却也没有明显区别……
“世杰,我还是想留在这里!”床上,秦芳坚定地表明了决心,她能感受到盛世杰现在肯定不是一般人了,“能见你一面,看到你还好好的,我就很开心了。”
“小芳……”盛世杰哽咽着感动万分,一脸坚毅:“我会经常来看你的!不过小月应该出去继续读书。”
“嗯……”秦芳身子更软了,“我会劝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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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上午,告别秦芳母女,陈国斌就拉着盛世杰赶向梨宁-县城。
路上,俩人仍是许久没有说话,各有所思。
“小陈,你觉得我是不是太操蛋了?”盛世杰忽然问道。
陈国斌摇了摇头:“我没有资格评价你。我自己就很操蛋。大概人生只有走过更多,领悟更多,犯过很多错,才能真正成熟起来吧。我希望那是真正成熟,而不是老成,至少在对待感情时,必须真心真意。历史遗留下来的沉重问题,不管对与错,都该好好重新收拾,更加好好去珍惜。”
顿了一下,他又恳切说道:“老盛,我们都还有很多需要努力去做的,这样才能少操蛋一点。”
盛世杰忽然发现小陈同志的背影俨然变得高大许多,他由衷地感慨了一声:“是啊……”对陈国斌对秦芳母女的恩情以及帮他找到她们,盛世杰深深记在了心上,他相信那是一个人的真正美好本质。
即将到达交接点时,盛世杰就淡淡说道:“小陈,过几天我就要开始新的工作了。我希望到时你不要有什么想法,像今天这样就好了。不管我在台前是什么形象,现在的我才是真正的我。”
陈国斌点头轻轻一笑:“这样的经历很奇妙。其实现在的我也才是真正的我,和曼玉在一起时,我还是要戴一点面具。”
“呵呵。”盛世杰微微一愣,会意笑了,“相信梨宁有你们两位领导在,一定能变得更加美好。”
“……”陈国斌哈哈一笑,心里饶是有几分汗颜,这样的领导眼光还是太贼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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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吧?噗——”
正在沙发上幸福等两位阿姨做的大餐,周曼玉忽然看到了南湖新闻播出的头条,赫然却见老盛同志,虽然形象和那次见到时有了不小变化,但她化成灰都能认得出来,马上把刚喝的一口水给喷了出来,差点就喷了旁边懒洋洋的陈大领导一身。
“曼玉,你搞什么?”陈国斌顿时就皱眉,拿右手擦着左手臂上被喷到的部分,撇嘴不屑,“没见过稀奇啊?”
周曼玉却想哭:“老盛是新来的省委书记?”
陈国斌摇头撇嘴:“瞧你那点出息,当时插嘴那胆子都去哪了?不是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么?怕个毛啊!”
“谁说我怕他了?”周曼玉马上就挺了挺胸,“他敢乱来,我就敢发大字报,说他在梨宁有旧情人!”
陈国斌实在不知该怎么说这位周大姐了,当然,谁敢对她乱来,他可会毫不客气。至于周大领导的政治觉悟,陈大领导还是信得过的,大事不糊涂,自然不会拿老盛的事在女朋友们前当八卦来吹。
从电视上看到正在省委常委会上主持会议的道貌岸然的盛书记,陈国斌的心情不禁有些复杂,能不能做到“像今天这样就好了”,他可不抱多大希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