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下雨了,暴雨。
豆大的雨点如密密地织帘一样紧密的击打在这条小路上,激起了一片白色的烟雾。
雨越下越大,仿佛是憋了很久的怨气一样,要一下子都倾泻出来,是对这些天闷热的怨气吗?人也有怨气也要泄,但雨的泄方法仿佛就是把这条路击出浓浓的白烟、片片的雾气。
忽然,雾气中升腾起一条白色的影子,影子忽远忽近的飘忽不定,最后在雨雾的包围下,竟然飘到了张记馒头店的门前。
这时从张记馒头店旁边的房檐下也窜出一条黑影,转瞬就到了白影子跟前,黑影似乎说了句什么话,然后拉起白影便飘走了。
梆~梆~
鼓打二更,张记馒头店仍在营业。附近的人都知道,就算没有一位客人,张记馒头店也不打烊,因为它是十二个时辰全天候的。
馒头店只有一明一暗两间房,外面的大些的房子做店面,里面小店的做厨房。店主张老头六十多岁就一个人儿,店里也没请伙计,里里外外都是张老头一人张罗,这十二个时辰营业,莫非这个店很火?莫非他不用睡觉?
是人就要睡觉,张老头也是人,他也要睡觉的。现在他就趴在屋角的那张桌子上熟睡,睡的哈喇子都几乎流湿了半截袖子。
奇怪的是馒头店里还有个客人,客人还在喝酒。一个人无声无息的喝酒。他面前有五个空酒壶,却只有一碟煮花生米,而且那花生米一粒也没动过。
叶龙旋又喝了一杯酒,楞楞地呆,却仍没有吃花生米。
对于他来说也许呆就能下酒,最近他一直是以酒为伴。这张记馒头店就成了他每天消磨时光的场所,不分白天黑夜他几乎都在这里,是这里最忠实的顾客。
雨小了,忽然起风了。
凉凉的风送来了阵阵凉爽,也送进来一个人。
一个浑身被雨水淋湿的人,圆圆的脸上还带着具有亲和力的微笑。
他没理睡的象死猪的张老头,竟直走到叶龙旋的面前坐下,带着讨人喜欢的微笑,端起叶龙旋的酒杯一饮就而尽,然后再倒一杯又喝了,叶龙旋仍在呆,根本没理他,似乎他喝的酒不是自己的一样。
当喝到第五杯的时候,路斩实在憋不住了,开口道“你可以请我喝酒吗?”他已经喝了人家五杯酒,才想起来问人家可不可以请客,足以见得路斩是没话找话说。
叶龙旋还是没理他,继续着呆,他的人也似乎变成呆子。
路斩还在笑,他一直对自己的笑很有信心,但这次他失败了。
叶龙旋继续想他那似乎永远想不完的心事,根本就不理会,甚至也不再喝酒了。
路斩忽然端起花生米的碟子,“哗”一下子把小半碟花生米倒进嘴里,一边嚼一边自语“恩…有点咸…八角放的少了些…”见叶龙旋还是不理,他眼珠一转,道“这喝酒是讲究下酒菜的,我给你一盘好的。”说着话象变魔术一样,手一翻便多了一盘烧鸡,他自己先撕下个鸡大腿大吃起来“喏,你也尝尝?”
叶龙旋还是不闻不动,他的眼睛望着前方一个虚无缥缈的点,仿佛老僧入定一般。
路斩又笑了“你当然不会吃了,这是只野鸡,你不能自残骨肉的。”这次叶龙旋轻轻看了他一眼,还是没说话。
“你就是野鸡!就是灌水帮的那个卧底。”路斩有些气急败坏地说。
叶龙旋终于开口道“我是野鸡?我是卧底?你见过这么颓废的卧底吗?”
见他终于开口了,路斩才又恢复了往日的不羁“切~你的颓废是你最好的伪装,正因为你颓废别人才不会再注意你……”他还想继续说,却被叶龙旋温柔地打断了“是,我就是野鸡,你们计划都是我提前泄露给灌水帮的,你可以去给卢啸天报告去了。”
路斩一时没词了,这次轮到他呆了。
叶龙旋站起了身,慢慢地向外走去。
路斩忽然开口道:“我找到她了。”
这本是句没头没尾的话,谁想叶龙旋却站住了,没有回头问:“谁?”
这下路斩来了精神,他慢悠悠的抛起一粒花生米,用嘴接住细细地咀嚼完,才道:“她就是她呀。”
叶龙旋面无表情地回过身,道:“她是谁?”
路斩盯着他的眼,一字一字道:“柳姑娘。”
叶龙旋的眼里似乎有什么东西一闪,又变回原先的冷漠,但他的手已经握紧腰间的刀柄,呼吸却急促起来“她在哪?”
路斩道:“柳家祠堂!”
叶龙旋的瞳孔忽然收缩,握刀的手也因为用力而白,他静静地看着路斩,看了足有一刻钟,看的路斩都有点不好意思了。然后叶龙旋才问:“你不是开玩笑吧。”
路斩悠悠地道:“如果是一般的人呢,从柳家祠堂逃走的,当然不会回那里,但是据我所知这位柳姑娘不是一般的人,所以呢她才又回到那里。”
外面雨又开始下了,一道闪电劈来,照亮了叶龙旋的乱,也照亮了他的脸,他的眼光也跟着一亮,他仿佛在咀嚼路斩的话。
屋子里忽然静了下来,外面的电闪雷鸣似乎已经与他们隔绝,他们在屋子这个小世界里,一片的寂静。
因为他们的心安静了下来。
良久,叶龙旋没有再说话,也没有看路斩一眼,握刀的姿势并没有变,但他走了出去,直接走进了雨里。
路斩同样没有再说话,也没有再看他一眼,就让他这样走了出去。
风更疾,雨瓢泼。
这时一直熟睡的张老头忽然抬了下头,睁开了一只眼,然后他就看见路斩那张讨人欢喜的笑脸和那两颗小虎牙。
路斩竟然趴在张老头的脸钱,等着他醒来似的。
奇怪的是张老头似乎一点也不惊讶,呵呵笑着开口道:“我终于知道你小子怎样忽悠人了。”
路斩叹了口气“我也终于知道你的店为什么不关门了。”
张老头伸了个懒腰道:“为什么?”
路斩道:“因为你没有卧室,根本没地方睡觉。”
张老头笑了,从柜台里拿出一个外表油腻腻地小酒盅,为自己倒了一杯酒,浅浅地抿了一口,吧唧吧唧嘴道:“难道你有地方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