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言一推开门,就看见观止噼噼啪啪地在那里翻动着苏论千留下来的资料,脸上满是惶急,他心一酸,走过去放柔了声音说道:“怎么了?”
“褚言,师父没死,他没死!我不会让他死!”观止抬起头,冲褚言露出一个带着欣喜与泪意的笑容,“师父没死!”
褚言定定地看了他两秒,按住他揪着自己衣服的手,把他抱起来,向椅子边走去,把观止放到椅子上,然后褚言半蹲着,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手稳稳地制住他的挣扎,“冷静点!观止,人死不能复生,你是论千唯一的徒弟,他绝对不会希望你变成这个样子!”
观止急了,他望向刚刚挣扎间撒了一地的资料:“我没说谎,师父只是假死!他能被救回来,还魂草,我们只要找到还魂草……”
“那是什么东西?”褚言眉头一皱,耐下心来安慰道:“也许在你那个世界有这种东西,但这是神佑大陆,医生和药剂师都检查过了,论千他的确没有了什么迹象!”
“你们的结论是错的,褚言,你要相信我,师父只是处于假死状态,他并未真正死亡,打个比方说吧,他的生命暂停在死亡的那一刹那,只要找到了还魂草,他就有机会活过来了……”
褚言当头棒喝地打断他的话,“你这样子,是要让他死了都不得安宁吗?!”
褚言的眼睛黑沉沉的,一只手箍住观止的身体,止住他激动的挣扎,另一只手放到他的脑袋上,“乖,你的情绪太激动了,睡一觉吧,接下来交给我。”
“不,不,褚言你别……”弄昏我……
观止的话还没有说完,褚言已经干脆利落地出手了,睡过去的观止苍白的脸上有两道泪痕,睫毛上还带着细碎的泪珠,看得褚言心疼,他小心地吻去观止睫毛上的泪水,,长叹了一口气,站起来。
不能让观止这么胡闹下去了,这里是战场的后方,他和观止能过来已经给三皇子带来了麻烦重重,观止这又是攻击倪牧又是大闹医院的,不知道给有心人抓住多少把柄。
褚言把观止抱离了苏论千尸体所在的房间,这件事他还得妥善处理,现在天气不热,但也不能放任苏论千的遗体在这里,还是得尽早火化,把骨灰送到东南苏家去,了却这事。毕竟以他们的身份,不合适在这里多呆。
至于观止说的话,他一个字也不信。褚言不是鲁莽的人,他本身就是九级魂师,实力强大,对生机极为敏感,他仔仔细细检查了许多遍,半点也没有检查出苏论千还活着的迹象,除此之外,他跟医生讨论过,医生也一致认为苏论千已经死了。是啊,这样的苏论千,怎么可能还活着,只是观止太伤心了的幻觉罢了。
观止,不能睡,观止,不能睡,醒过来啊!观止,你师父还等着你去救,观止……
“啊——”
“怎么了,好些了吗?”一个一直守在一旁的士兵脚步匆匆地跑过来,关切地询问道,并且按铃呼叫医生。
观止冷汗涔涔地坐起来,四下张望,却没有发现褚言,他心一沉,急切地抓住士兵的袖子语无伦次地询问,“我的伴——褚言呢?他去哪儿了?我师父呢?”
“褚言先生他去处理苏大师的后事了。”
“处理后事?他去处理我师父的身体了?!”观止惊怒,挣扎着就要下床。
被他抓住的士兵一愣,“对,他送苏大师的遗体去处理中心了。”
观止脸色大变,“我的通讯器呢?”注意到士兵瞄向床头柜,观止顾不得他,丝毫没感觉到地板的冷意,急切地光着脚跑到一边把自己的便携通讯器扒拉出来,快速地拨通了褚言的通讯器。
让观止的心沉到了谷底的是褚言的通讯器一直无人接通,观止忍不住骂了一句脏话,大力砸向床头柜,发出巨大的响声。
接着他喘着气努力平息自己的怒气,冷静下来,眉一抬,眸子里射出的视线竟带着几分冷峻:“我师父是药剂大师,只是龟息了,还有救,快联系你们的领导和处理中心!”
士兵犹豫了一下,依这个年轻人原来的表现来看,他可能情绪不稳,说的话也不能尽信。
见此情景,观止冷笑,杀气腾腾地断喝,“还不快去!你们别忘了,我师父可是倪牧的伴侣,他要是被你们活活弄死了,你们就等着洗干净脖子吧!”
士兵一哆嗦,赶紧跑出去了,不怕一万就万一,要是苏大师真在他们手上出事了,他们一个都逃不掉。
该死!观止大力捶了一下床,心中懊恼无比,他想了一下,汲起拖鞋,跑到走廊,没多久他就看到倪牧的病房。
他跑过去,不顾看护在门口的士兵的戒备,向他们要求自己要去处理中心。草草说明缘由,士兵们犹豫了一下,叫了个人过来,带着观止去了。
期间,观止一直在给褚言发通讯。
好不容易,终于有一条通讯成功接通,那边的褚言接起通讯,满脸疲惫:“观止……”
“我师父呢?!褚言,我说过师父真的没有死,你这是在谋杀!你他妈的是不是听不懂人话!!!”
“你冷静一点!”
“冷静,好,我冷静,你快把我师父的身体拿回来再说,算我求你了,他真的没死,褚言,求你!你要是现在处理掉他的身体,干脆也回来给我收尸好了!”
褚言疲惫的脸色一变,神情焦急地安抚道:“好,你别着急,我马上过去处理中心把论千的身体拿回来。”
已经送过去处理了?!观止急得眼角都要裂开,嘴里发出尖厉的叫喊:“褚言,我师父要是因你而死,我就杀掉你!我说道做到!你这个蠢货!”
他这话一出,开车的司机速度又快了些,车开得简直是要飞起来。
急赶慢赶,观止最终还是赶上了,把他师父暂时从死神那里拉了回来。观止走到放置师父身体的地方,轻轻把他抱起来,他现在是六级魂师,力气大了不少,抱着师父并不会感到吃力。
褚言站在他旁边,这个沉默寡言的男人差点酿出了大祸,他向观止道歉,观止只是抱着师父冷漠地离开,半分眼神都不肯给他。
感觉哪里都不安全,此时的观止心中充满了无助感和挫败感,他最终还是带着苏论千回到倪牧的病房,然后请那个负责人倪牧隔壁的病房里放置了一些必要的药剂制作工具,他要在这里制药,把倪牧救回来,除了倪牧,他已经不相信任何人会保护他的师父,他要尽快让倪牧醒过来。
疗伤的药剂有很多,倪牧用的自然不会是低级的货色,但他至今都没有醒过来,观止猜他是伤到了本源,一时半会儿有药剂也难以恢复。
能帮助人恢复生机的药剂观止知道许多种,但很多只是在传说中和书本的记载中,哪怕是有一些现在还用的这类药剂,也因为制药的材料稀缺而珍贵万分,起码观止是没见过,也没制作过。
不过,有一种例外,那就是当初褚言八级魂师冲击九级魂师魂力暴动的时候,苏论千发明的用来帮褚言治疗的那种药剂,那种以翠乳为主药材之一的药剂,观止不仅见过,他还专门学习研究过,那瓶漆黑如墨的药剂就是一种充满强大生机的药剂,这款药剂给倪牧用也合适。
观止只是一个五级药剂师而已,苏论千在制作这款药剂时,是已经进入七级已久的高级药剂师,同为七级药剂的制作上更是不逊于大师级药剂师,观止是拍马也赶不及。
所以观止能做到的,并不是哪款一模一样的药剂,而是仔细思索过的改良款,里面添加了观止的血液,可能同源的关系,有观止血液的中和,翠乳更容易与其他的药材相融在,制作这款药剂时自然更省力,以观止六级魂师的水平勉强制作也是没问题。
作为大师级药剂师,苏论千收集的药剂还算齐全,那个负责人让人把苏论千的遗物给观止的时候,一起把它们给了观止,观止又问负责人要来一些药材,凑齐了制作药剂的材料便开始动手,免得夜多梦长。
仔仔细细地把身体里所有的六滴翠乳挤出来,观止开始处理其他药材,煎的,蒸的,萃取的,研磨成粉的,观止把它们变成一份份五颜六色的药材溶液,一份份按顺序排好。
观止垂下眼睫,心无旁骛地做着这一切,如果有其他的药剂师看见了,他一定会赞叹观止的动作极其精准,手稳到不像是他这个水平的药剂师。但现在没有旁人,观止只是有条不紊地一步步进行着自己该做的动作,丁点儿也不马虎。
药材溶液按顺序加到一个大大的药剂瓶中,观止从一旁的工具台台上拿起一把沉甸甸的匕首,那是苏论千送的,观止的眼神闪动了一下,嘴巴抿得更紧,观止把它放到手腕上,轻轻一划,嫣红粘稠的血液便流进了药剂瓶中,变成一颗颗血珠散落在一层一层的药材溶液中。
好一会儿,观止惨白着脸,匆匆用一块纱布把手腕裹了一下,接着眼睛不眨地往药剂瓶中慢慢地输入魂力。
令人惊讶的是,不同于平常的药剂,这款药剂边融合便沸腾,药剂瓶不大的瓶口冒出一股股白汽,整整两个多小时,这瓶药剂终于反应完毕,最终形成了一瓶漆黑如墨的药剂,但仔细观察就会发现,那是红到发黑,不是纯黑。
观止摇摇欲坠地从这间简易的制药室里出来,把新制作出来的药剂递给临时医院的负责人,“这是我师父发明的针对疗伤的药剂,你可以拿去检测一下,要是没问题的话,把它给倪牧服用吧。”
负责人将信将疑地接过这瓶还带着温热的与众不同的药剂,与脸色惨白的观止对视了一眼,然后迟疑了一下,去找仪器检测去了,完了之后他还得请教上级,看这瓶药剂究竟能不能给公爵殿下服用。
褚言没管药剂,从观止出来的那一瞬间开始,他第一眼就看见了观止手腕上那块渗着血迹的刺眼纱布。
看观止与负责人交接完毕,他强硬地拉着观止去处理他手上的伤,至于伤口怎么来的,他一看就知道那绝对是观止自己划的,虽然也没多问,但皱起来的眉头可以夹死蚊子。
自从褚言差点误杀苏论千之后,观止除了当时的怒骂就再也没和他讲过话,接下来的几天中,观止每天就在翻阅大量的资料和发通讯给所有认识的药剂师询问还魂草的消息中度过,一副和褚言冷战到底的样子。
有观止的药剂,倪牧很快就醒了,观止郑重地告诉他,苏论千并没有死,只是在龟息,只要能在一年之内把他救回来就会没事,未了,观止恳求他保护好自己的师父,他一定会把师父救回来的。
还在虚弱状态的倪牧听到观止的话之后哭得不能自已,发出野兽一样的低哑嚎叫,里面有庆幸也有悲伤,他和自己的爱人分开十数年,好不容易重新走到一起,命运又要把他夺走。了解来龙去脉之后,他知道苏论千被救回来的几率微乎可微,但总比没希望要好。
“对不起,是我太自以为是了!”褚言看着观止的眼睛,认真地道歉。
他已经在边关呆了快一个星期,现在恰逢乱世,无论是褚家还是自己的生意,都实在离不开褚言,褚言一直撑着,但到现在实在撑不住了,蒋维戈发通讯要求他一定要回去接手。
形势所迫,褚言只好先回去,只是观止无论如何也不肯跟他一起走,褚言拜托倪牧帮忙照顾一二,只能回去后找时间慢慢劝说,自己一个人先回去处理完事情之后再来接他。
观止没理他,直到褚言走出一段距离,才在他背后幽幽地说道:“你说的对,在我心目中,你的确不是第一位的,过去不是,现在不是,将来也不是。”
褚言听了,身形一顿,僵直着身体站了几秒,他终究没转过头,大步向前走了。
观止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良久,面无表情的脸上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笑容里又有如释重负的坚毅。
对不起,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