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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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四章】

  “民女拜见大王。”轻轻踏进北漠王所在的正殿,娉婷躬身为礼。

  对于娉婷没有行跪拜大礼,北漠王不但不见怪,反而露出笑颜:“免礼。上将军夫人对再三推崇,说有妙计可让东林退兵,此事属实?”

  娉婷心中暗叹,从北漠王不惜纡尊降贵对她以“”称呼,就可猜想到北漠军在前线的状况是多么不妙,因此北漠王才把她看成从天而降的救星。

  她真能帮北漠打败楚北捷?心中苦恼,可已经骑虎难下,娉婷看了一眼正站在一旁焦急地等待她表态的阳凤,轻叹道:“民女一定竭尽所能。”

  “有此言,北漠有救了。”北漠王抚掌大笑,与阳凤交换一个眼神,露出诚恳的表情,虚心问道,“军情紧急,东林军现在已在攻打堪布,请问有何退敌妙计?”

  娉婷自从决定帮助北漠,便连夜查看北漠边境地图,早就初步分析过形势,但却不知道东林军攻打堪布一事,略为惊讶:“北漠军难道已经败退到最后一道边城防峡为何上将军府负责打探军情的人竟不知道?”

  她所有关于战况的情报都从阳凤处得来,于是目视阳凤。阳凤显然也是刚刚才知道这个坏消息,脸色苍白,对娉婷微微。

  北漠王苦笑:“这是昨天深夜才送来的消息,北崖里正人心惶惶,因此本王暂时不许消息外泄。幸亏有则尹在前方坚守,不然局势更糟。但堪布能支撑几天,连则尹也不敢作保。”他负手在后,仰天长叹一声,静静看着娉婷。

  娉婷迎上北漠王的目光,明了地点头:“难怪大王竟肯起用我这个外人呢。”情势竟然比她料想的更糟糕,楚北捷果然不负东林第一名将的威名。

  她知道假如想不出办法,阳凤肚子里的孩儿就见不到爹了,于是不得不按捺着心中烦恼,静下心来,闭上双目,苦苦思索。

  北漠王和阳凤知道她正在苦想,都不做声,只是静静等待。

  偌大的正殿充满令人窒息的沉默。

  闭目片刻,娉婷缓缓睁开明亮的眼睛,似乎已经智珠在握,她先对阳凤微微一笑,才转向北漠王,笃定地说:“或许有办法,可需要大王全力配合。”

  北漠王早前得到阳凤的提醒,一丝犹豫也没有地点头:“尽管提条件,要钱有钱,要物有物。”

  “那好,先请大王实言相告,北漠在东林王身边是否安排了细作?”

  北漠王蓦然沉默,他只猜到娉婷会要前线大军的指挥权,却完全没有想到她会问这个。天下纷争,各国都会竭尽所能在他国君主身边安插眼犀好最机密的情报。而各国君主对自己身边的人都会万分小心,以防奸细潜伏,这样的情况下,能安□去的眼线是极少的。于是,细作的情况也成为各国的最高机密。

  娉婷见北漠王犹豫,解释道:“民女并不想什么,只是这个计策需要通过潜伏在东林王身边的人才可以完成。大王不需要说出细作的名字和他在东林的职位,只要告诉民女,此人是否可以接近东林王的任何饮食就可以了。”

  “啊!”阳凤惊道,“娉婷难道是想对东林大王用毒?”

  北漠王皱眉道:“此计恐怕行不通。不瞒,本王确实安插了一两个人在东林王身爆抓住时机,他们也可以接触到东林王的饮食。但各国大王为了防范下毒,饮食都会加倍小心,在进口前定由亲信查验是否有毒,那些亲信都是对毒物非常了解的人。本王的人即使在食物中下了毒,但在东林王吃下前就会被发现,这样不但无济于事,反而白白葬送了好不容易潜伏进去的眼线。”

  娉婷不慌不忙道:“如果有一种不会被查验出来的药,那就不成问题了。”

  “有这样的毒药?”

  “也不算是毒药,只能说是一种。”娉婷笑道,“这是当年我闲着无事自己配出来的方子,放进饭菜后,用各种方法都检验不出,大人吃了后会昏迷十多天,而且脉搏变弱,像随时会撒手而去的样子,但药效过后就会清醒过来。”

  北漠王喜道:“如果可以瞒过查验的人,问题便迎刃而解。没想到居然有这等本事,不知道炼制这药需要多长时间?”

  “配方所需草药四处可得,我们时间不多,必须赶在堪布被攻破前让东林王陷入昏迷……”娉婷边思索边回答,“一天时间,我可以配出一剂来。”

  “好!”北漠王笑道,“东林王忽然昏迷,东林王族一定大乱,光是为了镇住蠢蠢欲动想要争夺王位的各派,楚北捷就不得不领兵赶回东林去。”他笑了一会儿,似乎想到什么,又叹了一声。

  阳凤不解,娉婷却明白过来,微微一笑:“大王忽然感叹,恐怕是在叹这药的效力为何只是让人昏迷十几天而已。如果有一种可以躲过查验而置人于死地的毒药,让东林王一命呜呼,岂不一劳永逸?”她说中北漠王的心思,却毫无得意之态,反倒幽幽叹道:“我费了不少心血,不断改良配方,却还是无法使它取人性命,否则归乐就不会被东林屡屡侵犯。也许天意如此吧,如果真配出那样一种毒药,从此无论哪国的权贵都不能安寝了。”

  阳凤听着这些话,想起正在堪布浴血奋战的则尹,心生感触,微不可闻地道:“世人皆好杀戮,这是何苦?”

  北漠王心系危局,很快转回正题:“配好后,本王会命人立即交给东林王身边的人,择机下药。不过,配药加上路程来回需要时间……堪布现在岌岌可危,有何对部”

  “大王考虑得很对。”娉婷料到北漠王会有此问,好整以暇道,“我们应该一边派人在东林军中散布谣言,说东林王族内讧,东林王病危。谣言一旦传入楚北捷耳中,他一定会派人回东林打探消息,这样可以保证东林王昏迷的消息早日传到东林军中,逼楚北捷回撤。”

  北漠王露出欣赏的目光,赞道:“果然厉害,思虑周全,攻敌攻心。”

  “大王过奖了。”娉婷敛眉垂目,不卑不亢,接着道,“另一爆万一堪布被攻破,东林敌军将会势如破竹地向北崖里进发,到时候恐怕东林王的任何消息都无法阻挡楚北捷的劲骑。所以,必须派遣可以对抗楚北捷的人守卫堪布,让楚北捷明白要攻进北崖里并不是短短的时日就可办到的。”

  “除了,再难找到这样的人。”

  话说到这个份上,北漠王哪还会迟疑,取过早准备好的兵符和王令,走下台阶,双手递上。他凝视面前这个即将接手北漠边疆最高军权,看起来柔弱万分的女子,沉声道:“保重,北漠的安危就看的了。”

  阳凤深深吸进一口清冷的空气,走到娉婷身旁:“我会给则尹写亲笔信,向他说明你的事。有他在,你不会遇上将士不服新帅的头疼事。”

  娉婷手持兵符和王令,独立不语,心已飞往远方刀光剑影的堪布。怎能不感慨,即将与楚北捷的再遇,将会隔着千军万马、血迹斑斑的战场——对垒。

  一天后,已经炼制妥当。娉婷没有再次进宫,而是将交给阳凤,交代了用法,嘱咐道:“记住,这里只有迷倒一个人的剂量。”

  阳凤小心翼翼接过,不解地问:“怎么不多配两剂,万一出了什么岔子,那就前功尽弃了。”

  娉婷高深莫测地一笑:“我自有道理,你不必多问。能潜伏在敌国君主身边的都是智勇双全的人物,绝不会鲁莽行事,浪费药剂。放心好了。”

  见她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阳凤也安心下来,将贴身藏好,道:“我等会儿入宫将亲自交给大王。护送你的车队随时可出发,只等你一声令下。”阳凤又从袖中取出一封盖了上将军府戳印的信笺,交到娉婷手里:“这信你收好,见到则尹的时候交给他。”

  “你将我的事情都写在上面了?”

  “让他知道全部情况会比较好,也方便你指挥大军。”阳凤见娉婷漆黑的眸子中隐隐藏着狡黠笑意,脸上顿时飞起两片红云,警告道,“不许偷看,里面除了说你的事,剩下的是夫妻间的私话,你一个小女孩也看不懂。”

  娉婷笑道:“既然看不懂,看看又何妨。”见阳凤跺脚,又啧啧道,“亏你还是上将军夫人呢,怎么不知道要心怀城府,被我一激就激出来了。我身负重任,要赶赴沙场厮杀去了,吩咐护送的车队这就上路吧。”说罢跨出房门。

  “娉婷!”

  “怎么?”娉婷转身,心中暗暗叫苦,好不容易装出一副潇洒模样出发,如果这个时候阳凤演一出泪眼送别,那定会惹得她也哭起来。

  被人知道新主帅红着眼圈出征,北漠大军怎会心服?

  阳凤追出房门,在娉婷面前煞住脚步,漆黑的眼珠盯着娉婷片刻,垂首道:“你到底是女孩,做主帅就好好待在帅帐里筹谋,千万莫逞强亲自上战场。”

  娉婷愕然,半天才听明白,心下感动,轻轻握住阳凤的手,柔声道:“放心吧,我哪会这般不爱惜自己?刚刚说什么沙场厮杀,我说着玩的,我连那些刀啊剑啊都拿不动……时间不早了,我真的要走了,等得胜回来再好好抱抱你和则尹的宝宝,哦,那时候宝宝应该还没有出生吧?”

  阳凤心里难过,勉强忍着快要涌出来的眼泪,咬着唇嗔道:“当了主帅还开这样的玩笑。”默然片刻,眼泪终于淌下。

  抬头时,娉婷已不在面前。花园小门处,绿袖一拂,人已去远了。

  马车疾驰,黄沙滚滚,几乎让人看不清前路。

  娉婷掀开帘子,眯着眼睛观察附近地形。在路上的这段时间,她把堪布的地图看了一遍又一遍,将堪布附近每处坡地河流的名字方位熟记于心,北漠王交给的北漠大军的情况她也分析得清清楚楚,每位将领的名字和专长都倒背如流。

  “堪布快到了。”娉婷自言自语,禁不住微微叹气。

  头很痛。醒着的时候,她几乎每时每刻都在看地图和名册,将所有情况烂熟于心。每当想起到达堪布后就必须与楚北捷对峙沙场,她的头就不可救药地嗡嗡作响,疼得厉害。

  被楚北捷猛攻的堪布,一定正处于最艰难的时刻。如果守城的不是北漠名将则尹,恐怕未等她到达,堪布就被攻陷了。

  她真的可以对抗楚北捷吗?车轮每向前滚一圈,她就更靠近那个男人一步,更情不自禁地想起他在沙场上威风凛凛的模样。

  不去想他,不去想他,娉婷缓缓。

  深深呼吸,慢慢张开眼睛,眼眸染上一丝坚毅。堪布之战,已经不仅仅是东林和北漠的战争,更是楚北捷和白娉婷之间的较量。

  她真的想赢吗?娉婷静静凝视身边宛如千金重的兵符和王令。

  马车猛地震动一下后停了下来,娉婷的沉思被打断。车外响起负责护送娉婷的将领若韩熟悉的声音:“堪布已到,请下车吧,上将军亲自来接了。”

  掀开车帘,高高的城墙映入眼帘,城墙上有多处破损和烟烧痕迹,还有许多深深嵌入墙内的铁箭尚未拔出,表明了堪布战况的惨烈。娉婷从车上袅娜而下,目光从城墙缓缓移到面前的一队北漠将领身上。

  领头的一人满身黄尘,虽然脸上一把杂草似的胡子几乎掩盖了一半面容,但双眼却射出坚毅,一看就知道是不易屈服之辈。

  娉婷露出一个羞涩的笑容,款款行礼:“这位一定是则尹上将军,劳上将军久等,实在折杀小女子。”

  则尹一个箭步上前,止住娉婷道:“这次是以主帅身份前来,千万不要对属下如此多礼。”接着低声道,“大王已经派快马送来王令,则尹定当全力辅助。入城再说如何?”

  娉婷点头同意。她取出阳凤的信递给则尹。则尹一见阳凤的字迹,唇边溢出一丝暖洋洋的微笑,双手接过称谢。

  其他将领纷纷过来行礼,报上名号职别。

  一行人守卫森严的关防,则尹对娉婷非常友善,时时处处将她作为主帅看待,还将自己的行辕让出来给娉婷暂住。

  屋内以蓝黑两色为主,尽显则尹慷慨豪迈的个性,墙上挂着一把黑亮的大弓,案台上铺着一幅堪布地形图,似乎在娉婷到来之前,则尹正对着地图苦思破敌良策。

  娉婷妙目轻转一圈,看过屋内简洁的摆设后,已对则尹的为人有了大致的了解。如果不是家有娇妻,上将军府不会那般华丽雅致,因为则尹并不是一个喜爱奢华的人。

  不能不感叹老天的奇妙安排,偏偏是这粗犷的大汉,虏得从不将归乐权贵子弟看在眼里的阳凤的芳心。

  则尹吩咐其他将领暂时在屋外等候,转身对娉婷拱手道:“对这里还满意吗?因为时间仓促,只能请将就一下。如果觉得这里色调太暗沉,可以吩咐亲兵找些颜色鲜艳的布匹来……不过,能不能找到还是个问题……”

  娉婷看出他心中其实急于商讨军务,但表面上却不动声色,一派镇定从容,于是浅浅笑道:“上将军客气了。军情紧急,哪有时间管那些琐事。请上将军将最近的战况详细道来,我们好商量对策。”

  则尹正等她这一句,立刻道:“请坐。”

  两人各自坐下,则尹神色一正,沉声道:“十三天前我军退到堪布,楚北捷率兵全力围攻,幸亏堪布城墙高厚,易守难攻,北漠众将士拼死抵抗,才屡次击退东林军。不过东林军毕竟有兵力上的优势,连我也没有把握可以将他们完全击溃。而且,楚北捷不愧是名将,屡次识破我方的惑敌之术。”

  “我有一事需向上将军请教,希望上将军不要介意。”娉婷淡淡问道,“北漠边城防守向来严密,又有上将军坐镇,怎么会在这么短的时日内被连破几道防犀被迫退到堪布这最后一道关防来?”

  则尹一震,目光转厉,直视娉婷,见娉婷晶莹的眸子不露丝毫怯意,方仰天长叹一声,肃然道:“要不是阳凤多次向我提起她闺中好友的为人,我一定认为这个问题是想对我施下马威。唉,的问题的确一针见血。我军节节败退,被迫困守堪布,主要原因并不在于敌众我寡——这次东林军号称十万兵马,其实真正的数目不超过七万。我军失利的原因在于主帅。”

  则尹没有注意到娉婷脸上的异色,站起来低头凝视案台上的堪布地图,露出回忆的神色:“则尹也算北漠数得出名号的沙场老将,可遇上楚北捷,才知道什么是名将之威。他屡次识破我方的惑敌之术,身先士卒,武艺高强。第一次交锋时,他亲自叫阵,在双方大军阵前三招砍杀我手下第一勇将蒙初,震慑我军将士,让所有人目睹他天下无敌的剑术。楚北捷那不可战胜的气势重重打击了我军军心,导致我军节节溃败。”

  娉婷从他话中听出北漠军对楚北捷的恐惧,不禁遥想楚北捷在千军万马前干净利落地三招击杀北漠大将的英姿,默然片刻才回过神来,安慰道:“上将军千万不要灰心。楚北捷虽然有本事,但不是也被上将军挡在堪布城墙外十三天吗?”

  则尹没有立即接话,半天才道:“我刚刚进门前已经看过阳凤的信,既然对楚北捷深有了解,应该比我更明白目前是怎样一种形势。现在大家都知道只要堪布被攻破,东林军将长驱直入,直捣都城北崖里,那我们都会成为亡国奴,因为已置之死地,所以之前因楚北捷而动摇的北漠军心才得以稳定下来,人人都拼死奋战。”

  “上将军想得很对。”娉婷点头道,“现在堪布守军军心最团结、士气最盛,也是各种防守达到最佳状态的时候。如果凭现在的优势依然无法击退东林军,那东林军迟早会攻占堪布。”

  沙场对阵和王府内斗智是完全两回事,后者娉婷或许有能力一比,前者却和对手差了几个级数。想到楚北捷能运筹帷幄,决胜千里,而她却要带领一群被楚北捷吓破胆的濒败之兵对抗,娉婷不得不在心里长叹。

  但隐隐中又觉得骄傲,论征战沙场,天下间又有谁能比得上楚北捷?

  胡思乱想一通,才蓦然想起身边还有一个则尹正在和她讨论军情,只得收敛心神,摆出主帅泰山崩于眼前而不乱的从容。

  娉婷三言两语道破则尹心中的忧虑,让则尹不得不更佩服她,赞同道:“所言极是。楚北捷头几天试过强攻,我们双方都伤亡惨重,从第十天开始,东林军按兵不动,至今毫无动静。我看他是想等我军军心涣散,然后才挥军进攻。”

  “不。”娉婷抿唇,蹙眉不语,片刻后抬起头来,脸色严肃,一字一顿道,“如果楚北捷按兵不动,那么应该是他已经想到更好的办法攻城了。以他的心计手段,使用的策略一定诡异不可猜测,一旦开战就是雷霆万钧,说不定会迅速瓦解堪布的防守。”

  则尹露出怀疑的神色:“能有这样的事?”

  娉婷没有继续解释,而是转移话题问:“我军是否派出探子打探东林军动向?”

  “有,我们不断派出探子。但楚北捷对这方面非常注意,经常派大队士兵扫荡他们营地附近,我们的探子无法久留,只知道东林军大致上没有移动。”则尹叹气道,“凡是冒险潜伏进去试图多一点情报的探子,没有一个回来的。”

  “这就对了,因为楚北捷正在暗中实施他的计划。”娉婷边思索边说道,“上将军,我的身份和接管主帅之位的事,暂时只能让高级将领知道,莫让消息外传。”

  则尹痛快答道:“放心,今天来见的都是我的心腹亲信,也只有他们知道是大王派来的主帅。另外,的身份在堪布只有则尹和护送来的若韩知道,我们只以‘’称呼。这些大王已经在给我的王令中说清楚了。”

  他身为北漠上将军,一直称呼娉婷为“”,自然有原因。

  娉婷放心地点点头,目光幽幽一转,移到门外笔直通往前厅的卵石小道,轻轻吩咐:“那么,我们先上城墙看看吧。”

  站在宏伟壮观的堪布城墙上,前方被战火洗礼过的大平原和周围的山峦尽入眼帘,则尹站在娉婷身爆指着东南方道:“那就是东林军大营。”

  心狂跳起来。

  “东林军大营……”

  娉婷极目远眺,无奈相隔太远,连一两面隐隐约约飘扬的锦旗都看不清,更别说楚北捷如刀雕斧凿般的俊容。

  楚北捷,你知道吗?白娉婷来了。

  逃不开,只好来了。

  当务之急,是要弄清楚楚北捷到底会使什么诡计。

  娉婷没有独掌大权的念头,她向北漠王要来兵符,不过是为了关键时刻让北漠军听从她的策略对抗东林军,因此除了第一天到达时与各高级将领匆匆见过一面之外,便没有再以主帅的身份召集众人。

  处理军务的地点在则尹为她腾出来的行辕内,和她一起研究战略的只有则尹。这位北漠上将军对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主帅不但毫不排挤,反而处处为她着想,光是这份磊落胸襟,就值得娉婷佩服。

  北漠军处于劣势,不是则尹不行,而是楚北捷确实太强。

  “在想什么?”则尹打破行辕内的沉默,放下刚刚才得到的情报,“这次我方折损了数十个能干的前线探子,只获得一些没有多大用处的消息,真是得不偿失。”

  娉婷也在心里分析这个最新情报,暂时没有回应则尹的话,她摊开地图,纤纤玉指缓缓移动,指着地图的右下方,蹙眉自言自语道:“往南数十里都是连绵不尽的茂密,楚北捷为何连日来不断派兵到那里去?”

  则尹也走到地图前,眉毛一扬,似乎想到什么,旋即又否定地:“要越过南边百里茂林从背后攻打堪布那是不可能的。那样不但要绕一个圈子,令军队劳乏,而且林中危险重重,毒蛇毒虫多不胜数,恐怕还没有到达堪布后防大军就已经半数伤亡了。”

  娉婷正翻看书柜上一大摞沉甸甸的堪布志记,闻言心中一动:“关于百里茂林,可有相关记载?”

  “那地方阴森恐怖,肯去的人很少。”则尹道,“不过堪布前任护迟是个挺认真负责的人,曾经收集整理了堪布附近的风物资料,还集结成册,留存了下来。在这些书里应该会有对百里茂林的记载,就不知道是否齐全。要看,我这就去取。”

  不一会儿,他从另外一间书房里抱来积满灰尘的一大套旧书卷,啪啦啪啦地放满整个案台。

  他希望在楚北捷使出他那招奇计之前,东林王昏迷的消息可以传到,否则若娉婷无法及时识破敌计,堪布就将失守,失去堪布就等于敲响北漠国和所有北漠人的丧钟。

  事到如今,则尹也失了几分往日在沙场上骁勇刚健的气概,唯有寄希望于据说是楚北捷克星的娉婷。这真是一种令人丧气的感觉,谁叫他对上在沙场上从无敌手的楚北捷呢?

  娉婷察觉到则尹的黯然,抬头用体谅的目光打量他,悠然叹道:“上将军已经几天没有合眼了?养精蓄锐才可以对抗敌人,去好好睡一觉吧。”

  “我还可以坚持。”

  娉婷淡淡一笑,柔声道:“上将军若强撑的话,岂不正合了楚北捷的意?他最拿手的就是用计迫得对手日夜警惕,精神濒溃,等折磨到一定时候,不待他攻城,守军就已经丧魂落魄了。”

  则尹顿悟,点头道:“说得对,过度的紧张反而消耗我们自己的元气。”嘴酱起一丝苦笑,坦白道,“不瞒,自和东林军交战以来,我便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今晚我一定要好好休息,养足精神和东林军厮杀。”

  “巡视兵营后,我便去睡觉。”他长身而起,推门去了。

  东林大营内,除了负责守夜巡查的人,其余士兵早沉入甜甜梦乡。

  没人担心北漠军会夜袭。在屡次轻率的不知死活的夜袭失败后,北漠军不会重复注定失败的行动。

  也没人忧心是否能突破堪布,取得最后的胜利,衣锦荣归。他们有天下无敌的统帅,只要镇北王旗仍在,他们就坚信旗帜指向的地方就是他们胜利的方向。

  镇北王旗,此刻正高高插在大营最中央的帅帐上,迎着从远处百里茂林送来的强劲山风招展,猎猎作响。

  帅帐门帘处漏出光亮,楚北捷仍未入睡。金片织就的战甲挂在帐壁上,偶尔反射着摇曳的烛光。漠然静静站在一旁,等待楚北捷指示。自从递上探子的最新情报,楚北捷就没有出过一声。

  良久,楚北捷才将手上的军报放回几案上,不动声色地问道:“那位忽然接替主帅之位的,会是何人?”

  一个被忌讳的名字电光石火间闪过漠然脑中,他微微后移一步,垂首道:“那新主帅的真名和来历都被敌军视为机密,属下派出去的人尚未查探到消息。”

  楚北捷坐下,扫一眼漠然,温言道:“我们猜到一处去了。”

  漠然愕然,猛地抬头对上楚北捷犀利的眼神,犹豫着问:“假如真是那人,王爷打算如何处置?”

  “有什么不好处置的?”

  “我们现在还不能确定对方主帅是否就是她,那原本定下的计铂明早是否……”

  楚北捷摆手道:“漠然多虑了。叫探子不必再查探敌军主帅的来历,如果来的真是白娉婷,她应该能在黎明前凭我军动向猜出本王的计策。”

  漠然斗胆问道:“假如来的真是她,而她却没有及时猜出王爷计铂岂不是会随北漠军一同葬身堪布?”语毕骤然碰上楚北捷扫过来的冰一般冷冽的目光,立即识趣地闭嘴,不再做声。

  “猜不出……”楚北捷心中似乎也觉得焦躁,站起身来踱到帐帘处,一把掀起垂帘,仰头静观天上的明月,呼吸着夜里清冷的空气,渐渐压下心头躁动,眼中射出决断的精光,沉声道,“她若没有那般聪慧,又怎值得本王深爱?”他转身看着手下心腹大将,笑道:“看你的样子,心中还有疑问?痛快说出来吧。”

  大战在即,主帅的指示绝不可以模棱两可,但漠然深知自己的疑问正是楚北捷的心病,于是斟酌着问:“王爷不是要生擒白娉婷吗?”

  “漠然觉得本王要生擒白娉婷是为了报仇?”楚北捷淡淡道,“你记住,主帅不可以执著于一次胜败,那会成为你的致命伤。本王想生擒白娉婷,是因为我佩服她。”他俯身扫开案上杂物,再次铺开已经细看过无数次的羊皮地图,目光深邃,仿佛他凝视的是那个唯一能在他梦中缱绻不去的女子,“假如她不再令我佩服,那又何必定要生擒?”

  “王爷可曾想过……”漠然敛眉道,“即使她可以猜出王爷的妙计,也没有办法作任何抵挡。”

  “你错了。只要她能猜出来,就能抵挡。”楚北捷从容不迫道,“旭日东升时,就让本王看看她是否正是这世上最值得本王钟爱的女人吧。娉婷啊娉婷,你要真敢到堪布城来,就千万不要让本王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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