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小插曲过后,接下来倒没再发生其他状况,不过等到魏来将那一背篓的肉都送完时,天色也算不上早了。
魏来背着半背篓的回礼,心情倒是不错,一路与何芷有说有笑的,倒显得从未有过的亲近和随意。
两人送肉是由近及远的,等送完最后一家时,几乎已经是到了镇子的另一头。再回来,却是从镇上那唯一一条街上走比较快,更何况年节将至,这街上也正是热闹的时候。
果然,冬日萧条了许久的街道再次恢复了生机与繁荣。魏来她们一路走来,便见着街边小摊不断,挑着担子的货郎更是随处可见,街上的行人多得简直让人怀疑是不是全镇的人都跑出来了。
何小姐难得兴致勃勃的四下张望,实在是看什么都新鲜。
今日摊上摆的大多都是年货,往来的客人们也多是在为过年做准备,何芷却是第一次见着这般的场面。她家自然也是要过年的,只是一应事宜却轮不到她来插手,便是年节前想要出府逛逛,也会被何夫人以天气严寒而拒绝。
魏来见何芷对这些有兴趣,便从善如流的放慢了脚步,一边走,一边给何芷介绍街边的各类年货。别说,何小姐虽然博闻强识,但大家闺秀的身份也决定了她有时候会五谷不分,对这街上的东西还真不是样样识得,有魏来在一旁解说自然更好。
两人说说笑笑的走过了大半条街,何小姐偶尔也会看上些有意思的小东西,然后不等她开口,难得点亮了察言观色技能的小魏将军就会主动帮她买了下来reads;。
这半条街走下来,魏来的背篓里便多了四五样。也幸亏何芷本身是个自制的人,全然没有许多大家小姐那般看见什么都想买的毛病,否则今天魏来身上带的钱恐怕就不够付账了。
快到街尾的时候,魏来一眼扫见了一个卖红纸的摊子。这类摊子在街上并不多见,因为镇上识文断字的人不多,而买红纸的人大多也是要□□联的,不会写字的人还真做不了这生意。魏来她们一条街走下来,这还是第一个卖红纸的摊子。
想想自家门口那风吹日晒得脱了色又破败不堪的春联,年节前自然是需要换新的。
魏来心里有了主意,指着那小摊冲着何芷笑道:“往年我家的春联都是买来的,今年不知是否有幸,能请瑾睿代笔?”
年节将至,魏家的小院里忙碌一片,就连那最没存在感的车夫这两天也被魏大娘拉来帮忙搬东西了,却只有何芷一人总是闲得没事做。她早憋闷得不行了,闻言不仅没有推辞,反倒是笑眯了眼:“既阿来相邀,自无不可。”
想当年何芷在京中也颇有才名,只可惜后来被那“克夫”的名头压过了,反倒让人忘记了她才女的名头。只是提笔写上几个字,自然是难不倒她的,旁的不说,她就不信在这小镇上还能有人字比她写得更好的。
得了何芷的肯定,魏来心情也是不错,高高兴兴的就跑去那小摊上买了几张红纸,顺便谢绝了老板代笔的提议。只是末了又想起自己家里因为以前没人识字,连支笔都找不出来的窘境,于是只能领着何芷回头,又跑去了镇上唯一一家卖笔墨的书斋买笔墨。
这几番折腾下来,时候已是渐晚。冬日里白日本就不长,等到魏来背着一背篓东西,牵着何芷回道魏家小院儿时,天色都已经暗沉了下来。
“这时间过得可真快,天都要黑了,看来春联只能等明天再写了。”魏来抬头看了看天色,不无遗憾的说道。
长宁镇这地方太过偏僻,镇上的人几乎都秉持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原始规则行事,哪怕冬日天黑得早,也很少有人在油灯下做活儿的。魏家那几盏油灯自然也照不出亮如白昼的效果,油烟还重,还是别让何小姐折腾,免得伤了眼睛还被熏得一脸烟。
魏来是好意,何芷自然也不会推辞,点点头应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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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副春联对于何芷来说的确算不得什么。
翌日一早,习秋摆好了东西,何芷提着笔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写好了几幅对联和福字,将魏家里里外外都给贴满了,着实添了几分喜气。
何芷的字是何尚书亲手教的,娟秀之余也是自成风骨。魏大娘虽然不懂得赏字,但总能看得出美丑来,何芷刚写完她就连连称好,招呼着魏来当即贴了出去。
于是接下来的一天,何芷便忙碌开了。
长宁镇本就不大,左邻右舍间自然熟识,而且关系还不错,昨日魏来出门送肉,魏家的左邻右舍便都是得了的。今日这些邻居们出门时便看见了何芷写的春联,回头再看看自家的,便觉得有些入不了眼,于是还没等到晌午,一个两个的便都提着东西上门来求字了reads;。
在京城,这些大家闺秀们的字其实是很少传出来的,她们虽有才名在外,但字画之类的东西却只在小范围内流传。写成春联贴在大门外这种事,在京城里自然是不会发生,但长宁镇这种小镇自然没这么多顾虑,于是个个上门来求。
习秋见了这阵势,心头便有几分不高兴。其实何芷写春联时,她就不太赞同,因为这事儿如果被尚书大人知道了——有车夫在,尚书大人一定会知道——她少不得要挨训受罚。
无奈,何小姐最近闲得太过,也怕拒绝之后坏了魏家的邻里关系,最后竟都应了下来,写了也不知道多少对联和福字——习秋只要想想长宁镇家家户户外面贴着她家小姐的字,就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仿佛已经看到了尚书大人的黑脸。
和习秋一样不高兴的还有魏来,她倒没那么多的顾虑,纯粹就是见着何芷提着笔不停的写,怕她累着了。可惜自己的字太难看,也不比街上卖春联的写得好,估计更没人看得上。
或许,她该听元帅大人的话,好好练练字了?而眼前,不就正好有个最适合的人可以教她……
魏来双手抱胸靠在门框上,目光落在了何芷那张提起笔就写满认真的脸上。
因为何芷的来者不拒,这一写就是一下午,等到魏来发现一些并不熟悉的人都开始往她家跑的时候,便果断的将院门给关上了,任由外面的人如何敲门也不理会。
习秋见着魏来这般作态,脸色终于好了些。便是何芷,见状也颇有些自嘲的开口道:“我竟不知,自己何时这般受欢迎了。”
何芷说这话不过是句玩笑,谁知魏来却是一本正经的点了点头,肯定道:“瑾睿的风采,自不是寻常人能比,所以我才得赶紧关门,否则万一把整个镇子上的人都招来了该如何是好啊。”
“……行了,别拿我开玩笑了。”何芷这下是真的哭笑不得了。
“我也没开玩笑啊。”魏来低声嘀咕了一句,却也不在这个问题上纠结,想起自己之前的打算,便问道:“瑾睿,你字写得这般好,能教教我吗?”
“教你写字?”何芷一边揉着有些发酸的手腕,一边抬眼看了魏来一眼,显然有些诧异。
因着何芷的动作,魏来也往她手腕上看了两眼,入目的自然是一片肌肤胜雪,看不出什么不妥来。不过她还是拉过了何芷的手,力道适中的帮她揉捏了起来:“我的字实在难看,当初也不过是跟着元帅学了认字看兵书,却是从未好好练过。”
对于文盲占了百分之九十的军队来说,认识字可以看书就已经够了,至于写的好看不好看其实并不重要。武将不比文官,用不着写什么锦绣文章,有那练字的时间还不如好好的练武,否则小命都有可能丢在战场上。这一点对于魏来来说,也是同样的。
何芷眨了眨眼睛,并没有拒绝魏来帮忙揉手,对方那极为合适的力道很好的缓解了她手上的酸胀感。只是练字这事儿,也不是一朝一夕能成的,所以思量过后她回道:“这样吧,那你先写几个字给我看看?”
魏来答应了,顺手写了几个字,然后和何小姐的一比,瞬间成了狗爬……
何芷看着那字也有些惆怅,最后颇为无奈的叹了口气:“看样子,是得下些功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