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回 举步重整旧山河(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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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鉴来回踱着步。仔细盘算着郑云鸣说的话里有几分真实,又有几分是深埋的机谋。但以他有限的见识,对南洋几乎是一无所知。但人情的道理永远是正确的,赵范已经对郑云鸣构不成任何威胁,郑云鸣为什么要编这么一大套谎言来陷害他呢?

  他决定冒这个风险。

  “官人说的事情,目前还看不出能够成功的可能。”罗鉴对赵范说道:“但制置不妨且听从官人之言,毕竟咱们在这等蛮荒地方也没有别的事情可以做。”

  赵范点了点头,若是让他留在福州每天吹着海风发呆,坐让英雄骨老去,就连他自己也不能想象。

  与其这样,不如试着实行这个荒诞的计划来作为精神的寄托。

  “南洋一事,全都委托制置了。稍后我会写信给临安,让几个人到制置帐下效力。”郑云鸣躬身下拜:“若能就此扭转国运,将来制置书写在青史上的功绩,将会比在京湖的我辈辉煌的多。”

  但是在千百年后的南洋历史里,赵范又会以怎样的面目出现呢?

  枣阳的大道上挤满了向北方缓缓前行的人群,有壮年男女,有老弱宅有孩子,背着挑着仅剩的一点家当,拖着疲惫的步伐勉力行进着。

  蒙古骑兵在大路两侧看押着行进的人丛,若是发现有人步履稍慢纵马冲进人群就是一顿鞭笞。在胡骑的鞭子和马蹄蹂躏中,不断有百姓倒毙在路旁,成为枣阳城外几十万具白骨的同伴。

  他们是邓州、唐州和均州的百姓,将要被北迁到洛阳北面的地区重新安置,被这次南下立功的蒙古并将们占据为奴隶,从此不复成为自由人。

  官道不远处的旷野上,一座的穹庐拔地而起,穹庐顶用一个的黄金顶盖遮盖,阳光洒在其上发出熠熠光辉,让远方的将士遥望起来心中生出几分敬畏。

  “狗儿年的秋天,大汗派了汗的三儿子曲出大王选拔勇士,南征宋国,曲出带了塔思、塔察儿、张柔、史天泽、刘黑马等远征了,带了百姓和牛马回来。”

  书假用畏兀儿字一笔一划的在羊皮纸上记录着,曲出坐在一张镶金的交椅上,微笑着看着他低头书写。

  “这一次征南,大将们和你们部下的勇士干的很好,凡是为大汗出力打仗的人,大汗都会记得他的功劳,黄金、奴隶还是牛马,你们要多少,就会得到多少。”

  他举起手中的金杯:“今日我们开怀畅饮,等下一个秋天,继续攻伐思南思人!”

  帐中大将们纷纷举起酒杯:“曲出太子身体康健,长生天保佑窝阔台合罕!”

  曲出将杯中的马酒一饮而尽,抹了抹胡须说道:“这次南征有什么故事,都说给我听听。”

  座中一名将军冷笑道:“这次南征最有趣的故事就是史天泽攻打一个几乎没有人的空寨子却打不下来吧。”

  说话的将军身形高大。面目精悍,两道浓眉下是一对虎眼,正是平阳宣德等处万户刘嶷。他与史天泽虽然都是山东河北的万户,却一直不和睦,有了机会就会明争暗斗一番。

  史天泽涨红了脸,在案几上狠狠的一拍,沉声道:“不用多说,明秋征伐的时候,史某还会再去,一定要将宋人的这个山寨不论老幼,全部活埋!”

  刘嶷哈哈一笑:“等你再下京湖的时候,人家可未必还在这个地方等你,再说了,吃了这个大亏,可曾识得对方真面目是谁?”

  曲出也好奇道:“思南思人军中有这样的勇士,我也很想知道他的姓名。”

  史天泽咬着牙狠狠的说道:“根据抓到的宋人交待,此山寨主将是宋人的营田总管,名字叫郑云鸣,前方的儿郎曾经冲到离他只有几十步的地方,但没有看到他的真实面目”

  曲出想了想,朝座下的塔思问道:“是不是你在大河边那个大寨遇到的郑云鸣?”

  塔思站起身来,躬身答道:“就是这个人,太托思不花亲自去问过,对方也号称是营田总管郑云鸣。”

  曲出扭头问道:“郝经,营田总管是个什么官儿?”

  站在一侧身形矮小面目清癯的正是北方名儒郝经。这次张柔南征,他被蒙古王子忽必烈推荐一同随军南下,为大军出谋划铂整理户籍。这个时候的蒙古人虽然盘踞中原已经二十年时间,对于写字读书的儒生依然十分鄙视,为了博得蒙古贵族的青睐,郝经绞尽脑汁展现自己的博学多才,他当即禀奏道:“营田总管是南朝专门管种地的官儿。南人经常玩弄这种花招,明明是带兵打仗的将军却扮成管百姓的达鲁花赤,就是为了躲避我大军的锋芒,求得一息苟存而已,大王不必太过在意。”

  曲出点点头,又问道:“这郑云鸣又是什么人,你知道他的名号么?”

  郝经躬身说道:“此事还没来得及跟大王报告,这郑云鸣就是襄阳城里义士起事的时候,率军镇压的那宋人将领。”

  他取出一张写满蝇头小楷的纸条,念道:“郑云鸣,据说是南朝宰相的儿子,一年前来到京湖,不久就开始训练军队。此人才思敏捷,处事果断利落,有大将的风度。其军队纪律严明,战斗力不逊于京湖的任何一支南军。郑云鸣的部下喜欢使用火药武器,尤其是使用一种能够发射石头的管状火药武器,借助这种武器他的军队守城能力比京湖所有南军都强。”

  “此人年纪虽轻却杀伐果决,为人也很低调,毫无勋贵子弟的飞扬跋扈。但其人性情多疑,而且遇事急躁,被人刺激之后会陷入狂乱而不能主事。他部下虽多才智之士,但一旦郑云鸣不能主事,没有人能完美的代替他指挥军队。”

  “这是潜伏在京湖的胡狼刚刚送来的关于郑云鸣的分析。”

  曲出端着酒杯沉思了一会,抬头对塔思笑道:“塔思,你还记得草原上的猎狐么?”

  蒙古众勋贵小时候都要参加成吉思汗的宿卫军,除了日常的宿卫使命之外,也经常厮混在一起,喝酒唱歌打猎,培养彼此间的感情,避免未来分封之后产生矛盾。

  塔思也笑了起来:“草原上的狐狸太狡猾了,时刻查看着猎手的每一个细微的动作,两只耳朵支起来,连几里之外的猎手的任何一点声响都听得见,而且准备了好几个隐藏的巢,一旦你逼近了马上转换到别的巢去。”

  曲出微笑着说:“但再狡猾的狐狸,终究也躲不过好猎手的追击。”

  “郑云鸣再狡猾,终究不过是思南思人在这里的一只狐狸罢了。”曲出说话的时候,神情欢悦的仿佛就像字猎场:“只会在洞里到处躲藏的狐狸,总有一天被猎犬赶出来,被草原的男儿取了性命。”

  他站起身来,举起金杯朝着帐下众人一比:“你们,就是大汗的猎犬。”

  “现在战马瘦了,将士疲了,不必心急,咱们收兵回北去。下一个秋天大军再南下征伐思南思人,就在襄阳这个地方进行一场漂亮的猎捕,将郑云鸣的脑袋砍下来,献给草原上的大汗!”

  史天泽腾的站起,手捂着胸口说道:“那时候请让我充当先锋,一定将郑云鸣这只狡猾的狐狸亲自献给曲出殿下!”

  众将一起站起,齐声喝道:“下一个秋天,再追随大王到襄阳猎狐!”

  曲出哈哈大笑,大声说道:“我已经等不及下一个秋天早日到来了!”

  正在被蒙古人惦记的郑云鸣,这时候站在门外探头探脑的样子,活脱脱像是一只狐狸。

  赖如月披着外衣正在擦拭着随身的短剑,看见郑云鸣站在屋子外面鬼鬼祟祟的模样,噗嗤一声轻笑起来,提高了嗓门喝道:“别跟个狸猫一样在外面转悠了,进来吧!”

  郑云鸣走了进来,不好意思的挠挠头皮:“我就是来看看你恢复的怎样,没有别的意思。”

  赖如月侧了头笑道:“你每天都来三遍,在外面偷偷的看,我恢复的怎样你还不知道吗?”

  “说不定今天你恢复的又比昨天好了一点点,我就是想来看看。”在赖如月的面前,郑云鸣仿佛变成了刚进学堂的小童一样。

  如月放下佩剑,正色道:“我有件事情跟你说。”

  郑云鸣问道:“什么事情?”

  “四郎转眼就十四岁了,前几次上阵破敌,每次都有斩获,但是人家录功劳的时候问他的名字只能录成韩四。这次提拔使臣要补录武官阶级了,总得给他起个正经名字才是。”赖如月娓娓道来的模样,仿佛就像是在谈论自己的孩子一样。

  “这件事情我考虑很久了。”郑云鸣转头朝门外喊道:“四郎,取笔墨来!”

  稍不一会,韩四郎捧着文房四宝走了进来。

  郑云鸣站定身形,运笔在纸上写了一个“锋”字。

  他拿起纸递给韩四郎,四郎双手捧过。

  “天下疲敝已久,需要的是一往无前的勇气。”郑云鸣拍拍韩四郎的肩头:“为你取名叫做韩锋,字破之。希望你们这一代能够以少年人的锋锐切开黑暗腐朽的现实,为国家和天下百姓打出一个全新的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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