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疾在肌肤体谅和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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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那日无意现舒景悦醉后陷入噩梦的情形后,裴宁就渐渐习惯了等着他先睡,吃过饭回房后,见他一言不,也不多言,只伸手拉住他坐到自己身边:“爹的意思你也知道,干什么一定要违了他的意思呢?”

  “要说他自己都说这种丧气话,我还天天熬药炖粥的干什么?我、唔”

  裴宁了然地拥住他,在他背上轻轻拍着:“生死有命,我们延医请药是尽孝,应了他的心愿又何尝不是一份孝心?阿景,明日我会顺道请周大夫过来,再替爹看看”

  舒父已经是油尽灯枯,裴宁前段时间也曾请过几个大夫来看过,只是都说已无回春之术。毕竟是上了年纪,能拖过冬天就算是不错的了。

  “可他怎么能说那种话?”舒景悦明显地不赞同,几乎要跳起来反驳,只因裴宁环着他的腰才没能做到,气道:“再说小阳才多点年纪,他突地说这话,叫小阳怎么想?”

  “你呀,可别小看了那孩子,她年纪虽小,却是懂事得很,”裴宁安抚他:“你替她着急,她还替你担心呢。”

  “她担心我什么?”

  裴宁看着他疑惑不解的样子,才有些好笑地拉住他的手,把玉簪放进他手里:“她担心你脾气起来就上火,怕我们吵架呢。”

  “她、我怎么会,你是”

  舒景悦下意识地反驳,却见裴宁浅笑着看他,想起昨日自己不问不说就对她冷面相对,不由也有些尴尬,低了头收住了话。

  裴宁朝他笑笑,倒是浑然不在意。只劝他早些睡了,听他呼吸渐渐均匀,才合上眼,觉得他下意识地往自己身边靠,便伸手抱住他。

  “裴宁”

  “嗯?还没睡着?”裴宁有些奇怪,低下头看他:“怎么了?”

  “那个周夫子那里,明天还是你去吧?”

  “好啊,”裴宁看他无意中纠在一起的眉峰,什么也没问,只拍拍他的肩,把他往自己身边揽了揽:“天气寒得很,那你明天就多睡会儿,我早些送她去,你别担心。”

  裴宁把簪子收在他枕边,见他已经放下心睡了,也不再多说。本打算比舒景悦早些起来,好让他多睡一会儿,谁想竟已模模糊糊听到了他的声音。

  “阿景?怎么了?”

  房门很快被推开来,舒景悦气冲冲地进来,见她醒了,便自然而然地走过来,裴宁隐约听到院门口还有人高声说话,便猜到了几分:“我们是家人,总是没什么事不能说,不过邻里间,要是话赶话的有什么不好听的,你也不要太放在心上,总是退一步海阔天空。”

  “话都被你说尽了,我还有什么好说的,”舒景悦似是有点懊恼,却又不得不点头应是,弯下腰去帮她穿靴子:“我知道的。”

  裴宁没留意他矮下了身,一时回过神来,就只看到他微微低着的侧脸,乌黑的长只简单地束起来,青色的头巾都已经软得贴在他上,不由展臂把他拥住,按着他坐好:“阿景,起来,你身上伤都是受不得寒气的,我自己来”

  “这不好。”

  “没什么不好的,这里只咱们两个人,何必去管那许多规矩?”裴宁抱了他一下,大步走出去,原本把挑着的担子撂在门口叉腰站着的女人见她出来,也就哼哼唧唧骂了两句类似于“抠门”之类的离开了。

  把舒阳送去学塾后,家里倒是更安静了一些,经常是裴宁晚上接了舒阳回来,才有一些人声,平日里舒父总在昏睡,裴宁看得出舒景悦的脸色也不太好,加上书肆那边的“新生意”果真像夏初妆说的那样乏人问津,便有意地早些回来陪他。

  周浅音见她没到散学时间就等着接舒阳,脸上就有点不好看,连着几天后,连舒阳也有些不乐意了,趁着周浅音不注意的时候跑出来。

  “裴姨,你干嘛这么早来接我啊?”

  “今天可是小年,你小舅做了好吃的,”裴宁看她一脸惊讶,取笑地点了点她额头:“周夫子不在么?我带你逃学一次怎么样?”

  “夫子刚刚被东家的人叫去说话了,”舒阳乐呵呵地掰住她的脖子,悄声告诉她:“夫子会恼的,我还是等她回来说一声”

  裴宁点点头,正巧见周浅音过来,便迎了上去:“周夫子,我家中有些不便,今天就先把小阳领回去了。您看,可以么?”

  谁知周浅音竟当做完全没听到,扭头就往回走。裴宁追上去喊了一句,她才调过头来,面上板得死死。

  “要走便走,何必再问?”周浅音朝她手上抱着的舒阳指了指:“她就算是盖世奇才,也经不起裴小姐这样糟蹋。不知道裴小姐把读书做学问当成什么事了?以为圣贤之书也可像青楼伎子一般呼之即来挥之即去么?!”

  裴宁被她骂得满头狗血,却还反驳不得,想了想的确是自己最近太过松散,一时顾虑书肆中会有人来,一时又放不下舒景悦一人闷在家中,对舒阳的事也是独断专行,几乎要弄得事情一团混乱了。

  “夫子教训的是,是裴宁鲁莽了,这就像夫子告罪,”裴宁放下舒阳,整了整衣襟弯腰拜下去:“是裴宁无礼,望夫子见谅。”

  她这么做小伏低,周浅音也不再说话,虽然脸上神色还是不好看,总算也不像刚才那样无视她了。

  “你若家中有事不妨先行回去,我等会顺路带小阳回去。”

  裴宁迟疑着看了一眼舒阳,却见她并无不满的样子,想了一下,对周浅音点头道了谢。

  舒父的情况明显是一日差过一日了,舒景悦对着他也不再是原来那般“严格”,近几日更是连药也不再逼着他一定要喝下去了。

  裴宁进门的时候,只听到他跪在床前小声说话,连她推门进来,在后面站了许久都没觉。

  “阿、阿景你妻主”

  “嗯,爹,你要什么?”

  裴宁看到舒父的眼神看过来,便知道他是想提醒儿子她在身后,忙上前安慰道:“爹,没事,您好好休息,要喝水么?”

  舒父摇了摇头,再度看向舒景悦,舒景悦回头看了看她,只关照道:“我做了饭,在那边屋里,你和小阳先吃饭。”

  裴宁把他扶起来,看他脸上有点白,不由也担心:“小阳还没散学,周夫子说等会儿带她回来,阿景,你先去吃了饭歇会儿吧,我在这儿照看着。”

  “不。”

  “你、你”舒父靠在床头,直起身来瞪了他一眼,喘了一会儿才气道:“妻主要你去,你就去你要气死我么?”

  裴宁无奈地连忙摇头:“没事没事,我是唉,没什么,我去把饭菜热热,等小阳回来一起吃饭。”

  舒景悦看着她,伸手扯了一下她的衣袖,目光却执意不肯离开床上的父亲,裴宁心忽而软得一塌糊涂,反手抓牢了他的手指,回身走到他身边坐下来。

  “咳、咳咳裴宁”

  “爹,我在这儿陪你们坐会儿,碍不了什么事,”裴宁轻声说着,转向舒景悦,对他轻轻点了点头:“你要是累了就歇一下,等小阳回来我叫你。”

  “小阳还没回来?”

  裴宁心里一震,看着他茫然不自知的样子,手上不禁用上了力,竟握得舒景悦疼得皱起了眉,不解地看着她。

  “嗯,她还没散学,待会儿周夫子会带她回来,”裴宁不急不缓地把方才说过的话又重复了一遍,指尖覆在他手背上,缓缓地按着。

  “小舅、裴姨”

  “小阳回来了,”舒景悦忽然要站起来,裴宁眼明手快地伸手搀了一把,正好扶住他差点绊倒的身体。

  “阿景,你小心些,”裴宁眼里的担忧深深地埋下去,看舒父已经重新陷入昏睡,便起身跟了过去。果然见周浅音和舒阳站在院子门口说话。

  “周夫子,多谢你送小阳回来,”裴宁往外头迎了几步,把两人让进来。舒阳不知生了什么事,见舒景悦对她招手,忙跑过去。

  裴宁在院中和周浅音寒暄了几句,见她频频往自己身后看,不由心里有点不悦,稍稍移了一步,拱手谢她:“麻烦您了,以后我会准时去接她的。”

  周浅音沉默了一阵,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把目光转回她身上:“听我爹爹说,舒老爹病得厉害,现在可好些了?”

  裴宁摇了摇头,不由自主地向身后看去,舒景悦正牵着舒阳站在她侧后方,沉默地等她们说完话。

  “周夫子,若是方便的话,能不能请你给周老爷捎个话?”

  “什么话?”

  “麻烦他明天出诊一次,我会在家等他”

  周浅音先是点了头,往她身边看了一眼,眉头渐渐皱起来:“是他病了?”

  裴宁先是沉默了片刻,还是点头:“阿景为爹的事有点急上火,我不太放心,想麻烦令尊走一趟。”

  “嗯,我会的,”周浅音一边答应着,跟她道了别:“近来天冷,爹爹也不怎么乐意出门,不过他的事,爹应该会应的。”

  舒景悦竟完全没有注意到她们在说话,裴宁送了周浅音回来,见他和舒阳坐在桌边,他正在替舒阳缝衣襟上的一颗盘扣。不由放轻了手脚走上前,直等他放下了针线才开口喊他。

  舒景悦还是维持着忙忙碌碌的样子,其实家里总共也就这么多事,总有做完的时候,裴宁看他在床上躺着,却总也没闭上眼,心里就慢慢疼起来。明知说什么他也听不进去,却也不甘心看他这样自苦。

  “阿景,你还有我,还有小阳别这样,”伸手抱住他,裴宁低声絮语,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睡着,眼看着窗外渐渐泛出青白,怜惜地在他脸上抚了抚。

  周老爷的确是应约来了,还没等舒景悦说话,就看着他皱起了眉头:“你这孩子怎么回事?有什么事情过不去的?”

  “周老爷?什么事?”

  “把手给我,”老大夫才脱下大袍子,便抓住了他的手:“你这人,就是心思太重,什么事情都不肯明着说,看着闹腾,内里头比谁都闷。可惜我家那个不争气的也跟你一样性子,不然我早就”

  “裴宁”

  裴宁一脚踏进屋子,就见舒景悦眼里跃起一点欢喜,一时间竟觉得心里又是安慰又是心疼,连周老爷的话都没来得及细想,走到他身边站着,双手在他肩上按了按:“别动,让周老爷好好看看,我很担心你”

  “唔,”舒景悦眼里有点不解,对面的老大夫却是眉头越皱越紧,拉着他的手又换了一只。

  “你这个身子,也实在是不好得很,”他一边说着,视线转向裴宁:“你这人,娶了夫郎也不晓得要好好照顾的?怎么让他弄成这个样子?”

  “嗯,您说的是,”裴宁紧紧抿着唇:“他睡得不好,最近天冷,身上旧伤也时常作”

  搬到这里还没多久,他们又是刚成亲,偏偏舒父这样病着,家里的事,街坊邻里的相处,事事都要他一个人来应付。她有点自责,明明知道舒景悦是什么事都不愿意拿来“烦”她的,却没能早些替他想到这些

  “我还当你是个知冷知热的呢,原来也是差不多的女子脾气,”老大夫莫名地叹了一声,语气里颇有些遗憾的意思:“要不是我家里那个拧,说不定”

  “周老爷,你胡说什么!你当我舒景悦是什么人了?”

  “唉,不说了。”

  舒景悦抽身站起来,直挺挺地立着,裴宁见周老爷有点尴尬,便上前送了他出去,拿了出诊的费用要给他。

  “不用了,不用了”老大夫连连推拒,欲言又止地看了看她,终于还是开了口:“你对那小子好点吧,他就算以前再做过什么事,待你总是真心好的。”

  “当然,他嫁了我,就是我的夫郎,也永远是我的夫郎。”

  裴宁应了声,目光放平,远远地看出去,扬州城里还拢在一片冬日的雾气里,只有四角的钟鼓楼能隐约看清,她看的方向,却是城的最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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