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始恢复更新,直到完本,不断更了……)
河东安邑,河内侯卫府外庭水榭小亭外,十来宿卫隔在远处,将小亭团团围住。亭中放着两道火盆噼里啪啦燃烧作响,在寒气的侵蚀下,努力散发着不多的温热。
卫宁披着白氅,静静的坐在亭内,身前的石案上摆着几碟精致珍馐,一道暖盆中还温着三壶美酒。
身边只有绿萼一人随伺在旁,默默的为卫宁身前的酒杯奉酒把盏。
时间匆匆过去,犹如白驹过隙,不知几年恍惚,却早已经催人老。
昔日清秀可人的丫头,如今也已经年过三十,脸颊早失了从前的懵懂青涩,却已是成熟了太多,或许,如今已经可以谈的上颜色渐衰。
卫府新进的下人,对她的称呼也从了当初的绿萼姐姐,早上升成了绿姨的高度,算算起来,绿萼在卫府的二十多年光景,也的确当得元老人物。
三十岁未嫁,在这个时代简直是骇人听闻的事情,绝对是难逃非议,不论是蔡琰又或是柳媛,甚至是卫府老主母在几年前都暗地里找过绿萼,想为她做媒挑选一个可靠夫君,可她却总是如同平常那般恬淡而毫不犹豫的拒绝了所有人的好意。
众人见绿萼心意已决,终是无可奈何只任由她自己去了,却想那芳华渐失,为求一个等待,到底值得还是不值?
府中不少新进下人丫鬟都暗自嘲笑,只道绿萼痴心妄想,言语多有讽刺,奚落,但在几个嚼舌根最厉害地下人被当众杖毙后,便再不敢背地里说三道四起来。
流言蜚语收入耳朵,绿萼并没有对其余府中下人有什么怨怒,依旧老老实实做着自己的事情,作为卫宁身边的老人,偌大侯府内院,除了掌家地卫氏祖母以及两位少夫人,如今绿萼也算是位高权重。
即便协助两位夫人主管了卫府大半事务,但绿萼却坚持不愿意放弃伺候卫宁贴身琐事,也是她心中最后的一点坚持。这么多年来,她也已经想通,只是奢望能够陪伴卫宁,走过最后的那一段路……
她知道的东西,远比许多人都要多,也比许多人更痛……
绿萼为卫宁身前酒樽斟满,却见卫宁的眼睛望向天空已经许久没有动过,不由微微一呆,眼神恍惚已经落到了卫宁耳鬓上那已经渐渐花白的头发上,不知不觉胸口又是一阵酸楚,这么多年过去了,绿萼也渐渐明白了卫宁到底想的什么。
想到如今自己的年岁,再想想卫宁地年纪,两人也已经早老了。但即便如此,绿萼也没想到,如今不过才三十二岁的卫宁,比她更衰老了太多。
“难道……老天真地不愿意放过……?”
忽然,卫宁的眼睛微微有些闪烁,看到了天空中依稀有着点点盐白缓缓落下,卫宁突然出声,打断了绿萼的思绪道,“绿萼,看,下雪了……”
绿萼同样抬起头来,也见天上渐渐晶莹白花,一片片落下,跌落在小亭前的水塘,却很快融化了无踪迹。
“如今已经到年关,这雪比往年还要来得晚些呢……”绿萼勉强笑了笑,回道。
“是啊,比往常还要来得晚……呵呵……”卫宁拉了拉肩膀上披着的白氅,忽而回过头来对绿萼淡笑道,“还记得从前在安邑时,有一年,你抱着一团雪人献宝一样拿给我,进屋子却不小心被门栏绊倒,手上的雪人也弄得支离破碎,你那副委屈模样,我现在还记得很清楚呢……”
绿萼微微一愣,却不知道为什么卫宁突然提到那二十年前的往事。
“许多年前的事情,现在一件件在我的脑中,越发清楚,仿佛就在不久前才发生一样……”
“如今不过我不过三十二岁,但是头发竟然已经渐渐开始花白……”卫宁伸出手来,摸了摸垂在肩上地发鬓,看着上面的颜色,叹息了一声。
“这些天,就算是你平时亲手为我烹调的那些我爱吃的菜肴,我也已经品尝不出什么味道……”
“诸官与我的那些军情,政文,我看不过一个时辰,便只觉得疲惫不堪……”
“就是如今坐在这煮酒赏雪,没想到,也只会是干坐着脑袋一片空白……”
卫宁的声音渐渐细不可闻,仿佛自言自语,但在绿萼耳中,却是异常清晰。
“绿萼……你看,我是不是真的已经不行了?”蓦然间,卫宁缓缓站起身来,将手伸出亭榭外,任由一片白雪落在手心,飞快的融化,平静出声询道。
“侯……公子……!不会的,您如今正值壮年,怎么可能会有事,这个天下还需要您……卫氏一族也需要您,还有老主母,还有两位夫人,还有小姐……您怎么能有这样的想
绿萼脸上霎时惨白,颤抖着激动道。
“你跟随我有二十年了吧……?”卫宁闭上眼睛,继续道,“呵呵……实际上,从许多年起,我便知道,我这身体拖不了多久,能挺到现在,都已经出乎了我地意料……”
“五脏六腑先天受损,疾患在于内部,就算是我以前那个……咳,咳,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可以治得了得。集合了华佗,张仲景,董平三位先生地医术,也只能为我延年而已……”卫宁缓缓回头,看着绿萼眼睛异常平静,迷茫道,“很奇怪,其实我现在心里并没有恐惧,但只有遗憾。我以前就只是想当个富家子,混过那短暂的日子,等到死去,却不知道为什么……”
卫宁摸了摸胸口,苦笑道,“这里,却突然涌现了许多地遗憾和不甘!一个梦想混吃等死的人,竟然在快要走到尽头地时候才蓦然发觉自己很多事情都没做完……讽刺啊!是不是每一个碌碌无为的人,每一个肆意浪费人生,许多年华的人,在最后一段时间里,都会感到后悔?追寻一生,发现太多遗憾?”
“公子……”绿萼已经泣不成声。
“好了,好了……别露出这样的表情,我知道我现在在说什么,也知道我可以做什么。去年,从父亲去的那天起,我便知道了,其实,那即将到来的东西,并不可怕。父亲去的时候,脸上带着的是笑容,我想,等到我的那一刻到来,也应该是这样……”卫宁伸出手来,摸到绿萼的脸颊,感觉到那分明已经渐渐开始粗糙的皮肤,卫宁不由感慨道,“唉,你也老了……文姬,媛姬的婚事我是不能自主,但对你,我可做主,我担忧不知道到底能活多久,等到那一天到来,对你反而不美,这么多年,我既已决断,你又是何苦啊!”
绿萼身体微微一僵,默然跪倒在卫宁膝前,低头道,“婢子已经立誓此生不嫁,还请公子允许……让婢子一直伺俸在身边,直到最后一刻!”
“是我负了你啊!”卫宁摇了摇头道。
“报……!”就在这时,一声高呼从水榭外高声响起。
卫宁回头看去,正见外围宿卫拦住府中管事气喘吁吁,叹了口气,卫宁这才招了招手对外围宿卫高声吩咐道,“让他进来!”
得了卫宁吩咐,宿卫放行,卫府外院管事连忙上前行礼道,“老爷……!府外来人,说是有军情禀报!”
“军情?”卫宁皱了皱眉头,外部军事也应先送到郭嘉那,怎会直接找到他来。
府外管事见卫宁皱眉,又出口低声道,“来人说是从山东地来,所持是卫五先生的信物……”
“哦?”卫宁一愣,继而想起什么,当即道,“既如此,让人进来吧!恩……慢着,将他领入书房!”
“是!”府外管事得了吩咐,当即便告退一声下去安排去了。
“汉升那边准备好了么……?咳咳……!”卫宁咳嗽了一声,看向东面,眼睛炯炯,“若如此,便看子龙在南面的动静了,至少也该为儿铺平剩下的道路吧!”
“好了!将这些菜肴让下人收拾一下吧,可惜了没什么胃口,倒是浪费了你的手艺……”卫宁摇了摇头,对绿萼低声道。
“恩……”绿萼点了点头,正要去收拾盘盏,卫宁又唤住她问道,“还有几日到除夕?”
“还有三日。”绿萼当即回答道。
“娴儿和儿这几日怎么没见人影?”卫宁想了想,又问道。
“现在正值下午,小姐应当是在典夫人那,少爷上午随才去蔡大人学习了中庸,此刻应该是随堂老爷学习尚书。恩……不过,公子,小姐整日里跟着典夫人,性子却是越来越活跃,听说前段时间,还要学舞枪弄棒,奴婢以为……”绿萼皱了皱眉头,小声提醒道。
“呵呵……你的性子就是太温顺小心,既是我的女儿就算与众不同又能如何?且看等她成年,求亲的人必是要踏破我卫府门栏的,何必委屈了她?”卫宁呵呵一笑,不以为意道,“倒是儿不想竟然转了性子,刻苦了起来……恩,他也有十一岁了吧,再过个两年也能稍微历练一下了。我听说别的府上,有子十三便当了父亲,儿也不算小了……”
“少爷聪慧机敏,却仿佛有公子昔日的影子……”绿萼也微微一笑回道。
“是啊……以后还要靠他,他不努力点,我又怎能放心?”卫宁笑了笑,接着道,“好了,你且吩咐下去,让府中众人都好好准备一下,等三日后过年时,卫府也难得热闹一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