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帝上门,天宫冰海惨遭洗劫。
海面下降,九九八十一座仙岛现出岛基,圆锥形立在海中,极是突兀。
巨鲸不见,鱼群无踪,海鸟弃巢。往日生机勃勃之地已是一片寥落。
众仙面面相觑,愁云惨淡。
海风吹过,都显得万分凄凉。
三名剑仙依旧昏迷不醒,人事不知。
坐兽灵鹫艰难游上岸,早成了落汤鸡,趴在岸边,一动不动,大口-喘-气。无心清理羽毛,连叫几声的力气都没有。
海面之下,波涛涌动。
嶙峋的怪石相连,漆黑一片,如卧兽一般沉在海底,酣睡万年。
怪石不一,形状各异,却十分拥挤。其间更裂开百余条缝隙,有天道石道互相连通,如拱桥一般。又有石洞藏在岛下,以透明屏障阻隔海水,黑黢黢深不见底。
靠近海岛边缘,海浪席卷。
浪潮之后,一个个透明的漩涡涌现,不断聚集,撞-击,破碎。再聚集,再撞-击,再破碎。
同样的情景,不断出现,周而复始。
有仙人看得出神,神智似被漩涡吸引,座下灵兽的叫声,半点未能传入耳中。如非被他人拉住,此刻已落入海中,被漩涡卷走,沉入黑洞。
“小心!”
一名剑仙神情凝重,手捏法诀,试图查探怪石。然而,无论祭出多少法力,落入石中,都如泥牛入海,瞬息无踪,半点反馈也无。
惊悚之余,脑中闪过灵光,有仙人惊呼道:“无底洞?这莫非是无底洞?!”
“什么?!”
此言一处,众仙面色骤变。
仙宫有载,仙界独立于三界之外,随天地一并生成,以上古神力为基,更有荒古立起的天门为柱。
界内统分四疆,人修在东,巫族在西,妖族在南,荒兽占北。荒兽修士飞升,经东天门,领得玉笏,更归疆域,自辟洞府。
然自荒古以来,巫、妖两族多同荒兽杂居,界线早不如先时分明。后千年没有人修飞升,东域之地渐不安稳,争斗自是不休。
天门之下,四域之地,早非一片祥和。
荒兽修士争斗不休,万年来,却有一个共识:南沼、北池、东漠、西峰,四处凶地,荒凉凶险,乃仙界-禁-地。
“此或为荒古遗存,或为万年大战遗留的焦土,轻易不可涉足。”
除此之外,仙界还流传着无底洞,幽冥河,天窟的传说。
后两者记载在仙宫典籍中,传宇宙初成,上古天神突起大战。神力浩瀚,破天裂地,使得天地倒转,山河逆流,万物随之湮灭,几要重归黑暗。
至上古灭绝,众神寂灭,荒古重立,瑞兽凶兽合力逆转乾坤,炼石补天,祭以洪荒神力,重列大小星辰,方才维持大千世界安稳,复苏万物。
传说有载,因境界所限,瑞兽凶兽终不及天神,耗尽灵力,天仍未补全,每隔万年,天窟便要现世。遇此凶况,无论仙人凡俗,都将为之吞噬,神魂不存,无人可幸免于难。甚者,灵智不灭,仙体为补天石吸纳,成为石中的一部分,随日月轮转,直至是三魂气魄全部磨灭。
幽冥河同天窟相伴而生,每次现世,必引得大千世界变-乱,烽火四起,生灵涂炭。
有传言,荒古大战,幻兽不过次因,幽冥河才是源头。
三界飞升的修士,没有久远的记忆传承,只能从天宫典籍中获取信息。奈何藏书楼中的典籍多是上古文字,少有仙人能够读懂,所得信息实在有限。
借助血脉传承,荒兽能识部分上古文字,边读边猜,知晓的内情自然多过仙人。然性格所致,必不会主动相告。哪怕主动寻上门来,也是爱理不理。心情好时,还会哼两声,说两句,心情不好,直接扫地出门。再糟糕些,直接一蹄子踹飞、
愤怒?斗法?
好啊!
无论凶兽瑞兽,最不惧的就是斗法。
单挑还是群架?
一律接下。
飞升几万年,不寻机活动后动,怕会骨质疏松。
他们可不是那只上古生出的麒麟,平日里神龙见首不见尾,专好躲藏。更是喜静不喜动,吃饱了就睡,睡醒了再吃,没有任何崇高的追求。
虽然打架和崇高扯不上半点关系,好歹也是个追求!
就这样,荒兽无心透露内情,一心踹人。荒古后飞升的仙人,只能继续在浩瀚如海的典籍中追寻。
如睹天书的情况下,这种寻找变得愈发痛苦。然在痛苦之中,亦有所得,“无底洞”的传说即由此来。
“据悉,仙宫东域有神石,乃上古天神卧榻所成。石后有洞,甚深,无人可探其底。”
“传洞中有上古神力,每隔万年,即有神泉喷涌,可助淬炼仙体。”
“然洞口有凶兽镇守,更有九重法阵,不得上古传承,无仙可破。”
凝视海底怪石,众仙各有所思,你一言我一语,似在相互沟通,又似在自言自语。
“可惜……”
有剑仙没有加入众人,负手立在半空,神情有些寥落,更掺杂几丝莫名。
岛上众仙多是人修,翻阅典籍者却是巫修。这也导致三界修士中,人修对秘境无底洞的了解最少。
因年月久远,查出内情的究竟是寻常巫修,还是飞升的巫帝,已不可考。无论前者还是后者,以巫族的性格,均无心进一步寻访探查。
万年的岁月,也足够证实这点。
然方才移走半座冰海的仙人,确是巫修无疑。
陌生的面孔,上古的传承,更有巨龙为灵宠,轻而易举击败三名剑仙。其后,更有疑似无底洞出现,该说巧合,还是巫修早有议定,万年的沉积不过遮掩?
剑仙惊疑不定,对巫帝的怀疑,几乎压过对海底怪石的好奇。
按照仙界常例,巫修飞升,过天门之后该往西疆,同妖族比邻而居。然观此人的去向,却是东漠!
这样的情形,实出乎预料。
剑仙皱紧眉头,忽然生出一个奇怪的念头,莫非仙界将有大变?
真是如此,需造作提防!
更让他惊恐的是,若天窟和幽冥河的传说属实,距荒古大战,刚好已过万年!
不提岛上仙人如何,东漠之处,李攸迎回巫帝,合力引水造海。
山河卷当空铺开,短胖幼龙缠绕卷轴,通体浮动灵光。
大量的海水落下,如垂落的瀑布,轰鸣不绝。
海水源源不断,丝毫没有停止的迹象,海湖将满。李攸没有犹豫,双手结印,地裂声再起,四条隧道陷落,四座大湖又成。
“还不够深。”
李攸手中不停,随瀑布砸落,大量的石粉被罡风卷走。
到最后,海水没有灌完,李攸已打起饱嗝。
海潮拍岸,声声震耳。
再看东漠,中心一座深海,周围八条隧道,连通数座大湖,俱是波光粼粼,清可见底。
海中沉入龟甲,三株红瑚草摇曳生姿。
湖面泛起波光,如同彩鳞,光斑绚目。
岸边青草繁茂,百花绽放,香气弥散。
环绕海湖,几座山峰矮丘错落有致,林木矗立。
有器灵兴致-勃-发,自绿洲移栽灵竹矮木,搭建凉亭石桥,开凿蜿蜒山道,行走其间,可闻空石轻音。
乐工潜入湖心,同乐女一并改造水道。
不过数息,峰顶渐有清泉涌现,流淌出数条小溪,潺潺绕过山间林木,漫过石阶,循环入海。
“昂!”
海中升起仙雾,短胖游龙长吟一声,飞回山河卷。
李攸长舒一口气,很不仙家做派的拍拍肚子,这种吃撑的感觉,当真是稀罕。
“可还好?”
“没事。”
侧头笑笑,对上巫帝双眸,耳根又开始发热。
用力拍两下脸颊,正事没办完,还不是想美人的时候。
镇定,淡定!
金乌真火和万年玄冰未回山河卷,李攸造海时,合力压制冰山中的巨鲸。
印老以冥火立起屏障,挡住盘旋在空中的海鸟。同时传音绿松,小心点,护住洞天福地中的银鳞彩背,别被钻了空子。
“这些海鸟居于仙岛,皆为灵禽。”
仙人能以灵鹫为坐骑,却始终无法驯服海鸟。别看个体修为不高,几百只集合起来,绝不能小觑。纵是地仙,也只能避其锋芒。
鸟群历史久远,在荒古凶兽飞升时,便已定居在冰海石岛。
比起“后来”的仙人,他们才是冰海八十一座石岛真正的主人。
然在巫帝移海,两个娃娃抓走巨鲸,顺走鱼群之时,成群的海鸟忽舍弃旧巢,一路跟随,迁徙至此。
这样的奇事,几万年也未曾出现过。
打个比方,飞升的荒兽都比较宅,麒麟为最。而石岛海鸟比麒麟更宅,堪称宅中之宅!
这样的宅鸟,仓促之中竟做出决定,离开宅了几十代的海岛,集体移居新地。传出去,绝对会成为仙界一大奇闻。
造就这场盛事的巫修道侣,更会成为传奇。
神奇已不足以形容。加上仍在冰山中呲牙喷气的巨鲸,凶残二字最是贴切!
被冥火拦住,无法下落,海鸟满心焦急,叽叽喳喳叫个不停。看到浮在半空的洞天福地,感受到其中蕴含的灵力,焦急中更多出五分迫切。
左冲右突,仍未冥火缠绕。
为首的几只海鸟聚到鸟群-中--央,交流一番,忽振翅向来路飞去。
鸟群分成数列,分别跟随一对海鸟,排成数条长列,似盘踞空中的云团,又如割裂天际的白练,浩浩荡荡,冲回天宫冰海。
“怎么回事?”
见此情形,印老微愣,莫不是反悔了,想回海岛?
冰山中的巨鲸喷出两道气柱,仍是冲不开冰层,眼中却闪过了然。
这群海鸟比白泽都精明。必是看出这名巫修境界高深,远超海岛仙人,方才追随来此。
事情果然如此。
一番移山造海,东漠焦土、万年不毛之地,已是仙气萦绕,比海岛更甚。洞天福地在旁,更有天门在侧,无需多少时日,此处必会成一座仙家福地,除饕餮和貔貅,多数仙人的洞府都会被比下去。
舍弃这般福地,返回海岛,继续和岛上的仙人耍心机抢地盘,斗智斗勇?
想想都不可能。
此去必有原因,十有八--九是衔回藏宝,作为“房费”。
想到这里,巨鲸动动尾鳍,张开大口,很想对李攸和巫帝讲明:他愿意投诚,镇海镇湖都没关系,只要饭量足够,守条小溪都可以!
关键是,先让这两个娃娃把他放出去!
为保证牢固,万年玄冰扔出肚兜,冰层的厚度和硬度都难以想象。除非后者主动收回灵力,否则,就是撞破头,巨鲸也休想出去。
传出声音?更是想都别想。
和鲸王相处久了,两个娃娃和洞天福地中的器灵都知道,巨鲸的强悍不只表现在本体,还有声音。如果鲸王愿意,叫两声就能摧毁一座海岛。
保险起见,尊者没下令之前,这只“土鲸”必须小心看管。
鸟群飞回冰海,众仙尚未散去。看到铺天盖地的海鸟,以为是返-巢,未多在意,仍多数盯着海中怪石,考虑下水一探。
“啾——”
一只个头不大的海鸟,立在白翅鸥鸟的背上,发出脆鸣。
鸟群的气氛顿时一变,白练断开,无数海鸟收起双翼,仿佛锥形利刃,接连凿进水中。
海面溅起数团白色水花。水花之下,海鸟突然化出鱼尾,纷纷冲向怪石,尖锐的鸟喙轻易啄下一块,或者衔或抓,冲出水面,展翅飞上半空,片刻消失在云端。
海岛仙人眨眼,再眨眼。
思索许久,仍不明白,这究竟是什么状况。
东漠处,海鸟成群返回,叽喳数声,印老收起冥火,鸟群当即冲向海湖,将怪石丢入海中。
轰!
怪石入水,仿佛有生命一般,重新粘合、堆积起来。
大地随之颤动,许久不息。
李攸和巫帝飞身而起,俯视海面。
待震动平息,数个深不见底的黑洞已在海底成型。
“怎么回事?”
李攸皱眉,巫帝亦是不解。
半空中的巨鲸仿佛受到刺激,奋力挣脱金乌真火和万年玄冰的束-缚,带着冰山,一头撞进海里。
水花漫天飞扬,仿佛下了一场暴-雨。
北疆处,正肚子轰鸣、满地打滚的饕餮,突然精神一振,望向东天门所在,满眼放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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