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晚餐,姜直灿两人告别皮斯特,往下榻的酒店走去。临近午夜的夜风有些冷,姜直灿脱了外衣给只穿着小礼裙的徐贤披上,两人挽着手,在安静的路上漫步。
偶尔有黄色鬃毛的小狗从街上跑过,吠上两声。垃圾桶旁站着一个男人,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抽烟。街边的店铺大多紧闭其门,宅院的窗口也熄了灯,不过透过围墙间隙,倒可以望见绿树草地间的地灯,散着幽幽的光
姜直灿有点累,慢慢地便落在徐贤身后,看着她兴致盎然地拿着手机拍照取景。此时夜深人静,面对的又是异域风光,徐贤大概是极享受的,脸上挂着明媚的笑,活泼得如十余岁的孩子。
途中经过一个教堂,尖如金字塔的红色屋顶上,一轮刚探出头的月亮洒下纯净的光,落在白色的外墙上,影影绰绰,恰如晕开了的墨,交织成一副莫奈印象画般的光景,像极了晨雾笼罩的日出时分。
徐贤闯入其中,脱下黑色西服,若天鹅般优雅地曲起两臂,微垂眼帘,好似来到了贝加尔湖畔,下一刻就会响起舒缓的乐曲,与她一块款款而舞。姜直灿替她拍下这一幕,又把手机还给她。徐贤有点嘚瑟地把这张照片上传朋友圈,炫耀有一个学过摄影的弟弟就是好。
姜直灿把手里拿着的西服又给她披上,准备继续往酒店走,徐贤却忽然拉住他的手,抬了抬自己脚上穿着的高跟鞋。这是她的舞台高跟鞋,因为考虑到其他成员身高的缘故,她的高跟鞋一向不算高,但走了这么一会,始终还是觉得疼了。
“所以说努那,刚才为什么要坚持步行呢,明明可以坐车回去的。”姜直灿叹息道,顺从地蹲下身子,让徐贤爬上来。
“庆典结束,就代表接下去两天我的官方行程没了,那我当然要好好玩,在这样的街区,如果乘车的话,不就一点感觉也没了?再说,难得出来一趟还有空余时间,像允儿欧尼她们,这会估计已经在机场了吧?都是托了thetaetiseo的福啊,不然我们指定也一样,哪里可以再多呆两天!”
徐贤腰背挺直地骑在他身上,似乎对于忽然而来的高人一等的视野而觉得开心,一手扶在他的肩头,一手左右挥舞,大抵是在跟天上的月亮打招呼,声音清脆而稚气。
“明天一整天的拍摄内容,不都是由努那你们自己决定么,觉得哪里好玩哪里有趣,就可以去哪里,也没人干涉你们,节目形式就这样。你们等于是带薪休假,虽然会有摄像机跟着私密性肯定差些,但因为拍节目的缘故,也不用顾忌路人的目光,完全可以光明正大的出行,还是挺不错的。今天晚上早点回房间休息,为明天的游玩养足精神力气,不是更好么?”
姜直灿背着徐贤,神情有点凝重,语气倒是平静。
“笨蛋,这里可是la啊,本来就没多少人认识我们,你的这个优势可不成立!”徐贤轻笑一阵,忽然耷拉下脑袋,倚在姜直灿的肩头,眯起眼睛哈欠一声,“突然有点困了,被你那么一说,就想睡觉了。”
“那就睡吧,总不至于这么睡一会就感冒了。”姜直灿说。
“哼,我的身体可是很健康的!”徐贤撇撇嘴,转动脑袋在姜直灿的肩头寻找舒适的位置,“那个,直灿,我想了想,你跟我提得那笔奖金就你自己管理吧,也不是特别多的钱,男孩子手里有这么些钱,还是需要的吧?比如和thetaetiseo节目组的工作人员相处,你作为制片,私下里聚餐请客啦或者买饮料解暑啦,不都要花自己的钱的么。还有,恩~千宁xi,我觉得她挺好的,工作外出的话,一些费用肯定也是要你支付的,总不能让人家女孩子垫付,再回去报销吧?这样可不好。”
徐贤把下巴枕在自己的一条胳膊上,手臂缠着姜直灿的脖子,目光则不时望向姜直灿的侧脸,见他始终面色平静,便继续说道:“千宁xi是毕业生吧,哪个学校的?算算年纪的话,好像和我差不多。哦,对了,她戴得眼镜,好像是没度数的吧?挺好看的,不知道摘了眼镜是什么模样······”
姜直灿忽然停下步子,用额角轻轻磕了一下徐贤,打断她絮絮叨叨的话:“努那,你不觉得自己刚才那个样子,很像相亲节目里男女嘉宾的哦妈么?”
徐贤闻言惊愕地睁大眼,随即羞恼道:“你才是呢,我哪有!”
“我是男的。”姜直灿耸耸肩,在徐贤想抬手捶他之前,忽然用力一提徐贤的大腿,把她晃得一个趔趄。徐贤赶忙抓紧他的脖子,不忿地用脑袋撞了他一下,对于先前千宁的话题,却不再展开。
两人一时沉默下来,除了姜直灿的脚步声,便只有彼此近在咫尺的呼吸声,可以清楚地听见。徐贤侧头靠在姜直灿的肩后,望着依次往后退去的路灯,偶尔驶过的汽车还有远处始终模糊不清的黑暗,有句问话一直在她的心间打转,在即将抵达酒店时甚至到了嘴边,可最终还是给她咽回喉咙,取而代之的是“晚安,早点休息哦!”
“恩,努那你也是。”姜直灿点头,在进入电梯后忽然又退了出来,看着徐贤的眸子,犹豫片刻后说道,“努那,回到首尔以后,有件事你应该很快就会知道。不是件太好的事,但也不是太坏的事,总之可能会麻烦到努那。在这里,我先说一声对不起,又给努那你添麻烦了,免得到时候我们都忙,没时间见面亲口道歉。”
徐贤疑惑地看着他,嘴里含着食指。
“嗳,努那你别这么看着我,怪怪的。”姜直灿抓抓头发,退进电梯里,“晚安咯,努那!”
徐贤皱皱鼻子,嚷道:“可不好,你个坏家伙,哪有这样道歉的,跟空头支票一样!”
姜直灿一脸讪笑,赶紧关上电梯门,溜之大吉。
徐贤无语地踢着脚往自己房里走去,洗了澡换好衣服后,她把自己摔在床上,脑袋里则还想着姜直灿先前所说的古里古怪的一番话,左思右想不得其解,她抓起手机,讶异地发现现在居然已经凌晨两点了!
“啊,真是!”她烦躁地抓抓头发,把自己整个儿塞进被子里,不管了,随便啦!
另一边,姜直灿在洗完澡后,却是换上外出的衣服,拿起千宁预先给他留在桌上的钥匙,开门下楼,往停车场走去。
有人在意外撞见他开门的瞬间躲到墙后,随后一路跟着,在他将车驶出泊车位时忽然跳出,冷不丁吓了他一跳。
“开门。”那人走到车边,轻敲他的车窗,脸色平静无澜,一点也不为刚才自己的危险行径而觉得后怕。
姜直灿听话地给她开门,心里却头一回生起不愿和她碰见的念头。
“你去哪儿?”她问,宽松的连衣帽遮住大半脸庞,她低着头,垂下几缕浅黄色的卷曲头发。
“恩······”姜直灿沉吟,露出为难的神色。
女孩拿起储物盒里的白色塑料袋,往里看了一眼,有点吃惊:“你身体还没好么?”
姜直灿闻言更吃惊:“泰妍姐,你怎么知道?”
“为什么不能知道?”金泰妍觑了他一眼,从塑料袋里拿出病历本,低头仔细翻看。
“其实快好了,现在就是去再检查一下。”姜直灿决定不纠结前一个问题,先尽量缩小这事的影响再说。
“骗人,当我英语一点也看不懂么?这儿,needalongtimetorest,需要长时间的休养,总没错吧?”金泰妍轻松戳破姜直灿的谎言,眼里闪过一丝气恼。姜直灿呐呐不说话,抬着手看着金泰妍手里的病历本,陷入维谷中。
“喏,给你,开车吧。”金泰妍没好气地把病历本还给他,给自己系上安全带。
“泰妍姐,你这是?”姜直灿不确定地问。
“一个人去医院可不行。上次不是你陪我么,这次换我陪你,刚刚好。”
姜直灿闻言默然,片刻后,汽车缓步离去。金泰妍一直侧头望着窗外,连衣帽遮住她的模样,看不见神情如何,只有淡淡的光从车窗外投入,给她染上薄薄的光膜。而在姜直灿的感觉中,好似真的有一层膜覆在她的身上,把彼此两人隔绝,一个在世界的中心,一个在世界的阴影,无法传递声音,无法望见影像,亦无法靠近。明明同处车内,却相差数亿光年,于是你接收到的,便始终只是数亿年前的虚影而已。
姜直灿慢慢停下车,白色的路灯正好对着窗口。
金泰妍奇怪地回头,目光里满是不解:“怎么不开了,还没到吧?”
“不是,就是不想去了。”姜直灿说。
“怎么了?”金泰妍问。
姜直灿把头低下,沉默片刻,他看向金泰妍,在她疑惑的目光中,牵起她的手,食指对准自己的眉心,轻轻开了一枪。
“砰!”
他微张开口,声不可闻。
金泰妍神情宁静,眸子里是夜幕笼罩的清澈湖泊。
姜直灿轻轻勾起嘴角,忽然踩下油门,汽车转了半圈,猛地响起刺耳的橡胶摩擦声,横亘在道路中央。
金泰妍的手抓在方向盘上,一点一点,往另一侧转。
“原谅你了。”她说,“复杂又难缠的家伙最难对付,总有各种各样的状况。”
她缩回座位,咬着手指。
“生病排在我前面,小贤排在我前面,不知道还有什么也排在我前面。不过,我又不是把你排在最前面,还差得远呢!”
她自言自语,一缕卷发垂下遮住淡淡的眉和长长的睫毛。
“开车了,等警察来么?”她忽地扭头,蹙起眉头踹了他一下。短身的优势在此刻尽显无疑,起码姜直灿无法做到在汽车里坐着抬脚踹人。
“我知道了。”他说,汽车灵巧地转了一个弯,重新驶回车道。
“嗳,其实,我主要是看你生病可怜才不和你计较的······我啊,我可是金泰妍哎!是十六岁就夺得歌王头衔以九千比一概率脱颖而出的歌唱天才,是第一女子天团少女时代的高人气队长,还是好几届大韩民国票选最想约会女艺人的当选者,给男人打电话、发talk没有回复的事怎么可能发生在我身上嘛!
恩,这次看你生病又有事忙的份上我就不跟你计较了,但是以后,不对,没以后了,我才不会再给你发讯息、打电话什么的,本来就只是节目拍摄上的事想问问你,现在跟高pd相处的也不错嘛,对我挺好的,说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找他,一定会努力帮我解决的,打电话过去就算在开会也一定会出来接,节目跟拍的时候也最大限度照顾我们,满足我们的需求。噢,年纪也不是差很多,私下里说是喊欧巴就可以了······”
“砰!”
一个急刹车,打断了金泰妍的话,她揉揉被撞疼的膝盖,漂亮的眸子满含愤怒,死死盯住姜直灿。
“到了。”姜直灿面无表情地说,起身下车。
金泰妍瘪瘪嘴,一瘸一拐地跟着下车。姜直灿走在前头,居然都没回头看她一眼。
“呀,姜直灿!”金泰妍大喊。
姜直灿顿下脚步,然后慢慢往后退,蹲在她身前。
金泰妍抬脚踢了他一下,嘀嘀咕咕地趴到他背上。
“泰妍姐,”姜直灿站起身,背着她呆在原地,“欧巴是不可以随便叫的,因为我会很嫉妒!”
金泰妍撇头不语,眸子里却在这一刻荡过一丝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