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张照片落入她的眼帘,她盯着最后一张,看着上面的男女,脸色有些苍白,有些不安。阳光从高而窄的窗户投入,漂亮的蜡烛在餐桌上安静燃烧,她的脸上却满是阴影。
这儿只有她一人,很安静。
她坐在狭长餐桌的尽头,孤零零一人。
空气中有清幽的暗香浮动,可凝神静气。自然是很好闻的,但她怀念都市纷扰的味道。
这个时候,她本该是在电视台的演播厅的,参加一个收视不错的节目,与成员一块。然后结束节目,她去往剧组,继续未完的拍摄。晚上还有一个代言活动,需要她出席。
她从来都很忙碌,这已经持续了好些年。
但今天不同,她在阳光盛开的午后,一直闲坐至了余晖将尽的傍晚,这简直是梦境里的事。或许,她真的处在梦中吧?
可惜这梦太孤独,也太不友好。
门外忽然传来响动,她扭头,见到两位白衣的侍者推着餐车慢步进入。他们的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身上穿得衣服纤尘不染,笑容与礼仪挑不出半点瑕疵。
纯银的餐盘放到桌上,两位侍者向她微微一笑,躬身退去,带上了门。
“啪!”
很轻的一声,却又很冷。
她禁不住曲起身体,在这个待了足足半天却依旧陌生的屋子里,悄声默念数字。
头顶上的水晶灯忽然全都璀璨起来,古典雅致的房间变得富丽堂皇,她在柔顺洁白的地毯上投下了一块小小的阴影。
她怔怔看着这一块阴影,直到上面出现一双漂亮的高跟鞋,以及一双更漂亮的小脚。
她自己便有一双漂亮的小脚,而且她生得很好看,所以她认定来的人是个漂亮的女人,但当她抬头时,还是呆了一下,因为对方生得比她想象得还要好看。
两人静静凝视了片刻,她很快低头,败下阵来。
这不光是因为对方那双微微眯起便透出凛冽贵气的凤眼,还因为对方画眉的笔、耳垂的珍珠、擦身的香水。这些全都是她可望不可即的物项,不仅很贵,而且很难买。
她一点也不费劲地猜出了眼前女人所处的社会阶层,然后庆幸她是女人,这省去了很多可能的麻烦与困境。但她看着桌上的三张照片,一颗心又止不住地沉重。
来到这儿的她,要面对的,究竟是什么?
“饿了吧?”清冽的声音从餐桌另一头传来,她犹豫一下,点了点头。
“那就先吃饭吧。”对面的女人隐约笑了一下,自顾拿起冰桶里的红酒,给自己斟了一杯。红色的酒液在透明玻璃中轻轻荡漾,和女人酒红的美甲相得益彰。
她望着这一幕,踌躇一会,伸手依次打开面前摆放整齐的餐盘,里面无疑是昂贵而精致的美食,不过当她打开最大的那个餐盘,见到一整只烤鹅时,依旧止不住露出惊愕的神色,有些不知所措。
“不用客气,也不用讲究,这里就我们两个人。”女人的话语与她淡漠的外表很不相符,透着一丝和善。
她轻轻点了点头,小口咀嚼加了鱼子酱的布丁,尝了尝马赛鱼羹,吃了一个鲱鱼卷与半块七分半熟的牛排。她有些饱了,始终未碰那看上去很壮观的烤鹅。
对面那女人饶有兴致地打量她进食的动作、姿态,随后见她拿起餐布擦了擦嘴,便轻轻按了按手边的银铃,很快有侍者到来,给她俩送上餐后的甜品。
她轻轻尝了一口,有些着迷,但她还是注意到了,一个黑色西装的男人随着侍者进入,却没有跟着离开,站在了房间一隅,安静而立。
女人慢慢呷着杯里的红酒,望着窗外夜色,彩色的喷泉水光美丽无瑕。
她感到有些不安,刻意低头专注于甜品,三张照片躺在一角,她不愿多看一眼。这很像掩耳盗铃,因为逃避的是假象而无济于事。
她听到了女人的声音。
“郑秀晶xi,自我介绍下吧,我叫姜昭曦,跟姜直灿同姓。”
她的身体颤了一下,漫长下午留在她身上的最后一抹阳光也在这一刻悄然无踪。
“很遗憾,原本属于我们三个人的事,牵扯到了你们姐妹。”
她的身体颤得更厉害,那位穿黑色西服的男人关掉了空调,又将一把剪刀与一瓶胶水放到她桌边。
她对此恍若未觉,盯着第三张照片,咬紧下唇,涩声问道:“你们,想怎么样?”
姜昭曦不语,站在桌边的男人声调无澜地诵读了一份文件,上面有很多专业词汇,有很多数字,但依旧很好懂。因为她属于这一行业,明白每一个词汇与数字后所代表的意义。于是她的身体越来越冷,额前却浮现淡淡的细汗——很无助也很可怜。
“不觉得,为了得到追求的,付出的代价太大了么?”姜昭曦在男人停止诵读后,轻声问道。
她攥紧双拳,一字一顿咬牙道:“她是姐姐,我只是妹妹,那是她做得决定。”
“但毕竟是姐妹,她可能因为你过得更好,当然,也可能因为你而一无所得。”姜昭曦的眼里露出刺目的光,冰冷而不可置疑。
她默默低下头,沉默许久,涩声问:“为什么是我?”
一道淡淡的屏幕出现在两人之间的半空中,上面是一张女孩的侧脸,很漂亮,眉眼犹有稚气。她感到困惑,望着这张侧脸,又有些熟悉。
“那是直灿的初恋。”姜昭曦的声音很淡。
她的眼里流露震惊,扭头,早前便安置着的镜中出现她的侧脸。
她第一次感到无可逃避的绝望是如何的窒息
穿着黑色西服的男人开始诵念第二份文件,那是**裸的利益的诱惑,有人在用金色的浪潮吞没站在岸边的她。
她忍不住用双手堵住耳朵,整个身体却一点一点滑落黑暗的海底。
沉沦,堕落,似乎再聪慧的天使也会有折翼的那天,第三份文件沉默地出现在她眼前,上面的文字很简单,却极具分量。
那上面是一个个璀璨韩国演艺界的名字,包括韩国最著名的四位电影导演,站在金字塔尖的编剧,声名卓著的音乐制作人······然后毫无差别的,每一个人的名字后面都有一个小空格,那是用于勾选的留白。
“这是韩国本土的,如果你够天赋也够努力,运气还不差的话,两三年后,你会有一份英文名单,供你选择。”姜昭曦杯里的酒已经喝完,她没有续杯,修长的手指夹着高脚酒杯,轻轻晃荡,神色怡然。
英文名单,那自然便是指得美国,指得好莱坞。
那是无数韩国艺人梦寐以求的圣地,此刻听在郑秀晶的耳里,却恶心得令人作呕。她的眼里露出愤恨,想起姜直灿,想起她与他之间所经历的一切,最后记忆定格在那条玩具蛇上——果然,是亲姐弟啊,同样地那么令人讨厌!
可面对姜直灿,她还敢于还手,即使每次都是以她哭着离场为结束,而此刻面对他的姐姐,她却恐惧得连一滴眼泪都落不下来!
她感到无比的悲哀——她的人生,被人绑架了。
“你应该明白,你会出现在这,便代表你背后的公司已经认输了。你的背后,是一片空白。其实认输不是一件丢脸的事,输和赢,对于商人来说,远不如利益得失来的更加重要。我知道,你不是商人,你付出得也有些多,但你要相信,等未来回过头来看,你得到的,只会远远比你失去的更多得多。”
姜昭曦平静地说,像是在陈述一件确定的事实。
郑秀晶的脸色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沉默许久,她问:“您是把我当成妓女了么?”
她用了一个很不堪的词汇形容自己,灰色的心没有波澜。
“不,我是把你当成未来的弟媳。”姜昭曦神色沉静,嘴角有一丝笑,“听说过童养媳么?那是父母买给儿子的媳妇,而你,就是我买给我弟弟的妻子。起码,我很满意。”
郑秀晶的神情没有变化,她说:“您弟弟不会喜欢我的。”
“会的。”姜昭曦很笃定,“而且我会帮你。”
郑秀晶垂下眼,看向第二张照片:“他有喜欢的人,是吧?或许那人也喜欢他?”
姜昭曦眉宇间流露出一丝淡漠:“这便是根源,你应该明白,获得了利益,便该有价值地付出。没有人希望自己的投资遭到失败。”
郑秀晶身体轻颤了一下,长长的睫毛透着不安。
姜昭曦注视着她,目光平静。
穿着黑色西服的男人无声叹气,他有些喜欢这个女孩儿。
郑秀晶将视线落到了那一把剪刀之上,手指有些颤抖,她慢慢握住,然后捏着第二张照片的一角,心里有无数声对不起,却无法说与人听,她一点一点剪开了这张照片,一分为二,一刀两断。
破裂的第一张照片被她用胶水仔细地粘好,她看着上面的自己与他,仿佛见到了另一个自己,被她亲手推进可怕的夜色里。
她终于落泪了。
第三张照片递到她的手中,她听到姜昭曦的保证,还有远去的脚步声,屋子里再次只剩下她。
她盯着上面的男女,看着自己最熟悉的亲人,泪眼朦胧中,将这张照片递到烛火之上。
恐怖的属于对方的不安消失了,她哭着想,而属于她的,该要开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