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经略东道 第一百五十三章 当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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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赵何暴怒之下箭步冲出的时候,陈嫔和那个假太监并没有意识到危险。陈嫔极为伤感的说道:

  “你师傅太过心狠手辣了些。赵何这些年对我情深,若不是落到了这副田地我如何会负了他?我……啊!”

  这番话只说了一半便戛然而止,随即代之以惊恐尖叫是因为赵何已然突兀的冲到了他们面前。在这番话面前赵何满面的愤怒忽然间凝固了,虽然冷冷的盯着相互偎依在假山之下草丛里衣衫不整的那对jiān夫yín妇,但满脑子里却不住的回荡着陈嫔最后这段让他心碎的话语。

  若不是落到这副田地,若不是落到这副田地……

  赵何瞬间懵了,就在这一刻那些曾经的美好回忆一幕幕地滑过了他的脑海,那些美好和眼前的不堪入目杂乱的叠加在一起,顿时让赵何手足无措,五味杂陈之下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就在赵何突起恻隐的当口,那个坦着半边胸膛的假太监在片刻的慌乱之后已经冷静了下来,心知jiān情被揭破或许还有一分半分的活路,但刚才提到的正伯侨yīn谋却必然会使他死无葬身之地,没有丝毫退路的情况之下他立刻起了杀心,忽的一下从陈嫔背后抽出手,跳起身便向赵何冲了过去。

  他们两人之间差不多得有七八步的距离,当假太监冲到面前抬手抓向赵何的脖颈之时,赵何也已经反应了过来,下意识的向后一退身,连忙抬手去挡,并且厉声喝道:

  “你这个混……”

  君王身边什么时候会少了扈从?那假太监极是jīng明,见赵何一个人跑了出来,已然料到赵何必然是在不期间撞破的jiān情。而不是专门抓jiān。这样的情况只会是他来寻陈嫔。不管要说什么也不会让扈从们跟着到园子里来,虽然一时之间没法想清楚守在园门外的那几个人为什么没报信,但机不可失之下那太监自然不肯惊动园门之外的扈从,没等赵何说出几个字便狠狠的掐住了他的咽喉,并就势将他按倒在了地上。不管他如何挣扎都不肯撒手。

  这一手应当算是出的极是及时,然而就在这同时,惊慌失措的陈嫔忽然扑了过来尖声叫道:“你不要杀他!”

  园门距离假山虽然不算远,但假山突兀凹凸,中间又有许多高大的树木花草相遮。恰恰挡住了园门口的视线,郑铎虽然听见了陈嫔突然而起的那声尖叫和赵何突然蹦出来的那四个字,却还以为赵何在骂陈嫔。

  小两口吵架熟识的人可以去劝,但君王小两口儿的乱子谁敢乱插手?所以郑铎虽然动了动脚尖,但终究还是没迈出这一步去,就在此时陈嫔那声“不要杀他”的尖叫声突然而起,郑铎猛然觉出异样。连忙按住剑柄大步冲了进去。

  就在郑铎身后,那三个心中有鬼却不敢逃的侍女寺人却已是后悔不迭,就在刚才赵何出现时,他们看见赵何一脸的怒意,还以为是来抓jiān的,哪里还敢出声。等赵何进了园子以后,他们虽然已经悟出自己会错意了,却也一切都晚了,此时见郑铎冲进园子已经无暇顾及他们,那名寺人连忙举袖擦了把汗,忙不迭的对两个侍女小声说道:

  “快,快跑。谁也救不了咱们啦。”

  那两名侍女是清清白白的丫鬟,要不是出了这么多状况。哪会跟着正伯侨的人办这种丢脑袋的事?落到这一步完全是被逼的,此时早已没了主张。抽抽泣泣的应道:“曹,曹大哥,往哪里逃?”

  “谁还顾得了你们。”

  那名寺人没心没肺的丢下一句话便急匆匆的穿堂过室跑了出去,那两名被扔下的侍女更是无助加慌乱,其中一个抖抖索索的说道:“他,他定然是找他师傅去了。咱们,咱们怎么办?”

  “完了。”

  另外那名侍女傻愣愣的应了一声,随即双眼翻白,直通通的摔倒在地昏死了过去。

  ……

  此时郑铎早已经循声疾步冲到了假山的那边,眼前的景象登时吓了他一跳,然而猛地抽出剑来却又不敢向下砍去。就在地上,赵何虽然已经翻起了白眼,却依然不住的扑腾着,那个假太监为将赵何置于死地,两只手紧紧地掐着他的脖颈不说,整个身子也压了上去,再加上旁边又有陈嫔在发了疯似的拉拽,三个人已经扭成了一团,这一剑下去难保不会砍伤赵何和陈嫔。

  “去你娘的!”

  虽是一片混乱,但郑铎可没有赵何那么多瞻前顾后的犹豫心思,虽然没敢下剑,却瞅准了机会猛地一脚踹在了那个假太监身上。他是王宫里的高等扈从,这一脚踢出去势大力沉,哪是那个假太监能承受得了的?假太监痛哼一声,双臂上立刻失去了力气,身体一倾便顺着郑铎的势道咕噜咕噜的滚了出去。

  赵何此时几乎到了窒息而亡的边缘,好容易才从鬼门关上捡回一条命来,脑子里一片晃晃荡荡,在郑铎慌忙的搀扶之下只剩下了连声的咳嗽,待睁开眼时,本来不忍他被掐死的陈嫔却早已尖声嚎哭着扑到了那个被郑铎踢断了一根肋骨,只能倒在地上捯气儿的假太监身旁将他紧紧地搂在了怀里。

  这一幕让郑铎瞬间懵了,他最早的时候看见陈嫔死命的护着赵何,还以为是那个太监做了什么坏事儿被赵何和陈嫔发现才下的杀手,却没曾想刚才还“站”在赵何一边的陈嫔片刻之后却会做出这样一番举动,这不摆明了是jiān情么!

  绝嗣,王位之危,如今又出了jiān情,这特么怎么这么乱?郑铎猛然发觉自己在危急的宫闱密闻中越陷越深,登时连死的心都有了。

  郑铎尚且如此,赵何更是情难以堪,半晌的工夫回过了气儿来,直愣愣的望着陈嫔和那个假太监居然发起了愣。

  这场面实在让人看不下去。郑铎没用赵何命令便猛地站起身一剑刺进了那个假太监的心口,在他瞪着眼口吐血沫。首尾齐翘还没有死透。陈嫔在旁边已经惊呼着哭岔了音的当口,圆瞪虎目冲着赵何怒喝道:

  “大王,你还跟他们废什么话!”

  “郑铎,我跟你拼了!”

  赵何还没有开口,陈嫔却已经发了疯的扑到了郑铎脚下。长长的指甲深深地掐进了郑铎握着剑的那只手臂的肉里,紧接着便上口去咬他的手臂。郑铎虽是吃痛,但多年以来对君王的忠诚再加上对陈嫔的客气鞠让却使他没敢当真像对那个假太监一样果断的下杀手,不过盛怒之下还是恨恨地抬脚将她踹到了一边。就在此时,赵何忽然无力的说道:

  “不要碰她。”

  不要碰她?一个“碰”字让郑铎猛地一凛。虽然依然冷冷的瞪着陈嫔,但还是乖乖地走回了赵何身后。

  踢陈嫔那一脚郑铎自然不敢往死里踹,陈嫔斜身扑倒在地上,嘤嘤的哭了一阵,忽然猛地抬起头来满目仇恨的望向了赵何,那含泪的目光中全是绝望,令赵何一颗心不由自主的惊惧了起来。

  “赵何。我恨你!你根本不是个男人……”

  “闭嘴!”

  “不!你要是个男人为何眼睁睁的看着自己亲爹被人害死!你要是个男人为什么对赵成、李兑、高信的欺凌忍气吞声!你要是个男人为什么要让赵胜他们救你!你要是个男人我会落到这一步么……呜呜呜呜,你根本不配做一个君王,你连个男人也不配做。”

  陈嫔这些诛心的话一个字一个字狠狠地打在了赵何的心尖上,他眼前一阵阵的发黑,几乎快要疯了,他想杀了陈嫔。但是他的心却实在太过柔弱,当那些话划过他的耳际之时,他所有的愤怒便全部化作了带着无限颤栗的一句话:

  “寡人,寡人不许你再说了。”

  “寡人?呵呵呵呵……”

  若说此前陈嫔的心处于濒死的状态,那么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却真的已经死了。她不想再活下去了,但在死之前她却多么希望看见一个决然赐自己一死的赵何。如果是那样,她心里或许还能好受些。但即便是这么一点奢望赵何也没有成全她。她真的疯了,苍白的嘴唇里只能说出一些疯子的话。

  “你是寡人?呵呵呵呵,你真的是孤家寡人。你看看站在你身后头的郑铎。他心里真的看得起你么?宫里的人看得起你么?满朝文武看得起你么?宗室中人看得起你么?明明对你忠心一片却被你时时处处百般防范的赵胜又看得起你么……

  你就是个孤家寡人,你对不起先王,对不起我,更对不起你自己。害得你绝嗣的不是别人,不是高信,就是你自己!你不配做一个国君,苍天也已经看不下去了,他要让你绝后,让你绝后!你好好看看,你这般懦弱,这般无能却要占着君王的高位,终有一天天下人都会知道,都会耻笑你。到那时你没有臣下,没有兄弟,将要除你而后快的不是别人,就是你那两个兄弟!

  赵何,你为什么不赐我一死,为什么不刺我一剑!你手里有宝剑,你手里有能够伏尸百万的宝剑!你应该拔出你的宝剑来往这里狠狠地刺下去,你刺呀!不要让我看不起你!”

  陈嫔发了疯似的拍打着自己微微裸露着的心口,当看见赵何愤然的从郑铎手中夺过宝剑时,她突然住了声,一双好看的眼睛带着苦苦的笑意毫无畏惧的注视着赵何的一举一动。

  赵何紧紧地抿着嘴唇一步步向陈嫔走去,当那柄宝剑的剑尖抵在陈嫔的心口上时,他默然的停住了手,俯首望向了抬着头满含渴求的那双曾令他魂牵梦绕的美目。

  “当”的一声响,宝剑在旁边的山石之上碰了一下,随即无声的跌落在了草丛之中。赵何转过身大步向前走去,身后只留下伏在地上无助地嘤嘤而泣的陈嫔……

  ………………………………………………………………………………………………

  在郑铎带着亲信扈从前往君王寝宫后边的密室之中擒拿正伯侨的时候,早已经得到徒弟报信儿的正伯侨却早已经不在了。这个老东西虽然已经七十多岁的年纪,却依然身轻体健,当下便割了自己的胡须,换上了一身寺人的装束即刻潜逃出了宫去。

  这个时代的宫禁虽严,却没有过多对寺人的限制。寺人进进出出是很正常的事。当然也少不了一些盘查,不过正伯侨手里有赵何特赐的凭牌,只要遮头盖眼的不出声,只由那名真太监徒弟出面交涉,不明就里的王宫扈从们根本不敢阻拦。

  这次出宫可不是去寻什么药材。而是逃命,正伯侨和他那名徒弟丝毫不敢停留,当即换了百姓衣装混出了城去,一路向南赶到了一处隐蔽的所在才停了下来。

  邯郸建在一片平原之上,西边的邯山又属余脉。脚程之内的地方哪有像样的地方让正伯侨他们躲藏,也只能在一处没人的棚屋中暂时歇脚再想对策。

  正伯侨的那名徒弟并不姓曹,而是名叫小六,没有本名,只是取了个“留”的音儿,本来是个天阉,自小被家人遗弃。后来又被正伯侨收养带在身边当个仆役弟子,在正伯侨无力医治赵何的病症实在没法再骗下去,又想借这个机会谋一场大富贵的心思之下,便被师傅连蒙带骗的彻底去了势,在正伯侨的运作之下与陈嫔那个jiān夫一同混进了赵国王宫里,本来还指望着靠这一刀疼痛换取一辈子大富贵。谁曾想人算不如天算,最后却被赵何在无意中撞破了yīn谋诡计,实在特nǎinǎi的……要说起来倒也算没赔什么,胯下那团寸把长的肉团本来也起不到什么作用,割了倒是省心。

  此时正伯侨坐在一堆干草垛上满脸都是悔意,苦着一张核桃皮哀声叹气的连连转磨道:

  “我就说你们都是废物啊,你就是咳嗽一声也比不吭声强啊。没事儿躲那园子里去寻什么乐子啊,就算赵何不去。你们便不怕别人发现么。嗨嗨嗨嗨……唉,他娘的。你说老夫怎么这么寸,马上就要大功告成了还搭上自己一个儿子……”

  “师,师傅。余九儿是,是您儿子?”

  小六实在是震惊不已,可刚刚低眉顺眼的问了一句,正伯侨那双大眼珠子已经瞪了过来。

  “去你娘的,管你屁事儿。唉,老子他娘的就是命苦啊。你说这老天爷他怎么就不长眼呐。这赵何本来就是个废物,活着还是死了有什么区别?老子又不是没有分寸,就算当真当上了新王的祖父,还能当真跟赵国的那些权臣争权么?老子傻呀?不想舒舒坦坦过荣华富贵的rì子呀……”

  正伯侨一个劲儿的大发感慨,旁边的小六却听不下去了,忙陪着小心道:

  “师傅,如今可不是后悔的时候,咱们歇足了劲儿还是快逃。”

  “逃个屁,你个废物!”

  正伯侨又是一瞪眼,可习惯xìng的抬手往下颌一摸却什么也没抓到,只得颓然的放下了手,定定的想了一会儿道,

  “咱爷们儿如今没地方逃了,你别忘了赵何是大王,就算时时处处的要守密,可就算不说别的,那要了老命的云台里头也少不了他的人,随便动用些人手咱们也逃不出赵国去,就算能逃出赵国去今后早晚也得落到他们手里。当今之计么,咱们还得找个需要咱们手里的机密,又能保住咱们命的靠山才行。”

  小六一凛,下意识的说道:“师傅,师傅是说去投奔平原君?”

  “你吃屎长大的呀?”

  正伯侨啪的一巴掌拍在了小六的脑门子上,愤愤的说道,

  “那个赵胜自然会需要这机密,可他是什么人?他是赵何的兄弟,赵何君位不正,下一个最有资格当赵王的就是他。你去投奔赵胜?”

  小六满腹都是委屈,不服的小声接道:“赵胜怕是当不上赵王,他儿子才够格。”

  正伯侨又狠狠的剜了小六一眼,恨铁不成钢的说道:

  “你懂什么,赵胜的儿子为什么能当大王?当真是因为可以过继给赵何么?人家平阳君赵豹的儿子为什么就不能过继给赵何?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似的眼瞎,看不见赵国的大权都在赵胜手里?再说了,若是赵何在没有立储之前便死了,你说会是什么结果?

  你也不好好想想,赵胜只需要知道这件事就行了,为了夺下君位,该什么时候揭穿这事儿,什么时候又得保守机密那都是有讲究的。你去投奔他?等你把这事儿一说,脑袋可就到该掉的时候了。”

  “那,那可怎么办?”

  小六这辈子最大的理想就是跟着有本事的人混吃混喝,哪有什么真主意,听正伯侨这么一说顿时没了主张。正伯侨如今连理他的心思都没有了,又认真思考了片刻,下定决心的说道:

  “赵何就算聪明也料不到咱们没走。咱们现在就回邯郸去投奔宜安君赵造,赵造这人还有他那一帮子宗室都跟赵胜顶着牛,必然不愿让赵胜上位,咱们去投靠他,他就得想办法守住机密,还得留住咱们当人证在万不得已时要挟赵何。嘿嘿,到时候可就有得瞧了,赵胜别想再做相邦,说不准连命都保不住呐。”

  小六还是一副不明就里的表情,摸了摸后脑勺迟疑地问道:“赵胜死了能有咱们什么好处?”

  正伯侨瞟了他一眼道:“废话,他是死是活关咱们屁事儿。可谁也不可能保咱们一辈子命,只有让赵国人自己斗起来,咱们才有时间从容应对,想出万全之策保住命。”

  “对对对,还是师傅老jiān……不是,是老谋深算,也不是……嘿嘿,师傅,咱们这便回城,免得夜长梦多。”

  小六顿时来了jīng神,连忙去拉正伯侨,正伯侨正自得意,一个不防之下差点没摔到地上,连忙皱着眉道:

  “我说你慌啥?一点气也沉不住,怎么也得让老子好好地歇歇腿脚再说啊。”(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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