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到你的时候，你正好看着我。
那时头顶火辣辣的太阳，对面黑压压的人群。
你在我的视线下闪躲。试图把高瘦的身材躲到前面矮小的男生身后。我看着你渐渐发红的脸，不解。
然而你那此地无银三百两的举动，还是令我一笑。
你可知道，不管你怎样移动，前面的人根本无法遮掩你。
7天。我们的军训。我们的女生方队跟你们的男生方队相邻。你在一群发育尚不完全的男生当中，颇有些鹤立鸡群的意思。你学动作很快，教官很欣赏你，让你做标兵。不远女生公寓楼上的学姐，偶尔会为你喝彩。
然而每当我抬起头，都会捕捉到你闪避不及的目光。以及渐渐涨红的脸。你皮肤很白，因此那一抹红真的显而易见。
我们这一队里面很多美女。有些甚至会令同样身为女孩的我频频侧目。我站在边上，不会分不清左右也不会将动作做来多标准，一直中规中矩。
有时看到你看我，我也会随着你的视线看看左右，然后确定你的确是在看我。次数多了，我干脆一直低着头。要么视而不见。
中途休息的时候我跟队友坐在角落里喝水。远远看着你站在场子中央，跟周围的人打着招呼，你递烟给教官，和他们搭着肩膀称兄道弟。我眯缝着眼看你，不料你突然转过头准确无误的找到我，一如既往的行注目礼。
我离你那么远。我在人群角落里。你却只一眼，就找到了我。
傍晚的时候我抱着包去小卖部。每个月那几天，总令人有着无法启齿的忧郁。我刚走进去，你就走了进来。我望着面前对我微笑的店员，和面前琳琅满目各个牌子的卫生巾，突然就傻愣在那里。
以为你买了烟会迅速离去。结果你买了烟撕开然后点燃，干脆站在那里和年轻的店员聊天。你时不时会笑着转过脸来看看我，然后就一直站在那里，没有要走的意思。
我觉得我的脸越来越烫。越来越烫。然后终于忍不住抱着包撒腿就跑。
不知身后你和那两个店员，是何等的表情。
最后那一晚，我们两个方队拉歌。你面容姣好，声音醇厚，很快以你为中心，你们成了整个场子中的焦点。公寓上面趴在窗口围观的学姐们大叫着一个名字。看到你仰着脸回应，原来是在叫你。她们怎知你名字。
我站在人群里，只得垫着脚尖才能看得见你。你仿佛永是人群焦点，而我骤然心生卑微。
对面是你笑意盈盈热烈的眉眼。的的确确，是在望着我。
头顶突然爆发万千烟花般灿烂。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过你。在班里我是最普通那类学生。除了因为一篇文章而被语文老师选为课代表之外，没有任何突出表现。
偌大一个校园，光我们中文系就几栋教学楼。有时在小教室上课，有时在大教室。有时在琴房，有时在舞房。有时在*场，有时在图书楼。
你在哪里。
周末的时候被室友拉去逛街。原因是她看到我的内衣之后惊呼，你怎会还在穿这样的内衣。走到校门口等车的地方，远远便看到你。还是黑衬衣，灰长裤。终日不变的刺猬头。手腕上挽了根花色繁复的纱巾。
你正跟身边几人热烈谈话，你站在中间依旧是核心。
你突然转过头，看到我。你停下谈话，目光一路跟随我。
我低着头，看着身上洗的褪色的T恤，脏兮兮的牛仔裤，以及一双不知道什么牌子的运动鞋，突然很恨自己为什么没有一件像样的内衣，似乎那样便可以此刻昂首挺胸的从你面前走过。不留遗憾。不感畏惧。
纵然在彼时不懂何谓穿衣何谓搭配的我眼里，你不论怎么打扮怎么收拾，都是好看的。
接下来的日子，偌大的校园突然变小了。不论在何处，不论是何时，我们竟然都能那样，不期而遇。
你爱穿黑色灰色的衣物。你永恒不变的刺猬头。就那样背着墨绿色的画板，穿越了我的青春，踏步而来。
常常等你长远的走过去了，我才敢回过头，远远看你。
班里那个最可爱的女孩和班里最帅那个男孩，很快便在一起了。
那样惬意的青春，总是要做些什么，肆意挥霍，否则等青春匆匆流逝，是要徒留遗憾的。
一天上午上完课赶到食堂已是人声鼎沸。然而无论何时何地你总会恰如其分的出现在我眼前。只是那时你对面有个漂亮女孩正对你灿烂微笑。
拔萃的男孩身边总少不了美女得陪衬。想到班上那一对的情形，你和她亦是。
我呆呆看你。你仿佛感应到转过脸来。你看到是我，傻愣愣的望着你，脸上有惊异，亦有惊喜。你抛*边女孩子，匆匆向我走来。拨开层层人群，你渐渐，离我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我却在你伸出手便可以拉住我的距离，匆忙转身。仿佛如果我不转身，接下来便会有什么我无法预测无法掌握的事发生。
那个时候我为什么要转身，十年之后的我不懂，十年之前的我更不明白。
也会在某个晴天，在上课的路上遇到你。我在前面走，你在后面唱歌。你并不与我同路的，然而你一直跟着。
在某一个拐角之后，你消失了。
我大口喘气，眼里突然氤氲。
很久很久之后，我知道了你唱的那支是张惠妹的不要骗我。
何小琛，如果不是你，丑小鸭会一直是丑小鸭，丝毫没有自己也会某一天变成白天鹅的意识，不会为之努力，为之改变。不管是十年之前的段如烟，还是十年之后的段如烟，都该感激你。是你，让她从一个默默无闻无人问津的女子，渐渐的开始自己接受自己的存在。何小琛，无论在谁面前，你仿佛都是太阳，随时都在发光发热，都在灿烂。然而无论何时你在段如烟面前，却像极了那沉默的朝着太阳仰起脸的向日葵，而段如烟，仿佛才是你所朝向的太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