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扬州已是正月了，墨涵挑了个时间来看林海，彼时窗外的风呜咽着仿若箫声，屋内却静悄悄的，檀香袅袅，暖香扑面，林海正在整理案卷，消瘦的身影散发着浓浓的哀伤气息。墨涵忽然止了步，不知该不该打破眼前的宁静。良久，林海似是累了，抬起头活动了一下肩颈，悠悠长叹一声：“我今因病魂颠倒，唯梦闲人不梦君。”呆怔了半晌，露出一个哀伤的笑容：“敏儿，你不会等很久的。”然后又低下头去写东西。
墨涵心里忽的气愤起来，快步走进去将林海的笔一把抽走道：“爹身子不好怎么还这么劳累。”
林海看着滴在纸上的墨迹嗐了一声：“你这是干什么，我的身子我知道，没事。眼看我的任期到了，我总得把事情都理清楚了，不然让后面的人麻烦。你看，这张纸被你一弄就费了。”说着另拿了纸笔要写。
“爹！”墨涵气得捂住纸笔道：“爹您知不知道您这样我和玉儿都要担心的，娘已经不在了，您还想让我们连父亲也失去吗？玉儿已经病了一个多月了，您再有什么她倒可以跟着和娘去团聚了。倒也好，剩我一个孤鬼在这世上受苦。”
看着儿子万年难得的失态，林海也觉得心灰，颓然倒在椅子上，喃喃道：“你不懂，不懂，敏儿是我害死的，要不是我，咱们一家还好好的。你早先那么叮嘱我注意你娘的身子，我就该想到你是个不凡的，定是知道了什么，可我还那么不经心，早知道就该找个更好的大夫，若是她几十年来陈年积累的病症查出来，那也不会任那些庸医开些人参肉桂的白补了，我生生将她害死了呀。直到现在我才发现我有多自私，只要她是喜欢我的，我何苦还计较什么位次。呵呵，看来我到底爱她不够深，否则怎么会计较那么多，就是我的私心啊，害的她死不瞑目。”
墨涵心中一动，对于贾敏这次的病因他并不是很了解，听林海的话竟是大有内情，忙抓住林海的手道：“爹，你告诉我，娘是怎么病的。”
“还能怎么病的，被我害死的。”
“爹，你要不说我去问玉儿。”
林海想起女儿凄楚的面容，哀哀叹气，将贾敏生病的经过说了一遍：“我早先还说过怕你娘受不住的话，结果自己头脑发热竟说了出来。我直到现在才明白何苦呢，一家子过日子何必计较那么清楚明白，我找回了她的心却送了她的命，你说这不是世上最可笑的事情吗。”
墨涵有气又疼又恨：“爹，你何苦将责任揽到自己身上。娘亲在世时的话您还不明白吗，娘亲确实是因为伤心而病的，可她已经释然了，想着养好身体一家和和美美过日子。可她的身体却容不得那时的伤痛，归根到底还是她的身子在成亲前就被贾家那帮人给毁得太甚。若父亲自责，那儿子岂不是更该自裁谢罪，我明知道母亲身体可能不好却没将这事情看得那么严重，致使出现这样无可挽回的错误！”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墨涵咬牙冷笑：“父亲这么想自然和儿子有关系了。您想想母亲到底为什么会死，为什么连那样的小伤痛都禁受不住？她的身子早在贾家就毁了，再加上生我时的早产和生玉儿时的凶险。母亲不是不想活，她是已经无力活了，爹爹这么聪明怎么就不明白呢，若爹爹觉得娘亲生是为贾家死仍是为贾家，那娘才会死不瞑目呢。所以爹爹要真爱娘亲，就应该保重自己，娘最不放心的就是咱们一家人，您得连着她那份好好活下去，好好看着玉儿长大成人嫁人生子，好好看着咱们林家开枝散叶，还有－－”墨涵神色一冷，语气转为森冷，“更应该好好看看贾家的结局！即使娘真是因伤痛贾家的算计而死，您不该为娘亲报仇吗？”
满屋寂静，静得让人觉得连时间都凝固住了，让人压抑无比。不知过了许久，林海轻轻吐出一口气，将手搭在墨涵还有些稚嫩的肩膀上，湿润了眼眶愧疚道：“是我想差了。我一味懊悔，竟然一心只想着去追随你母亲，哎，我这样怕就是跟了她去她也不会见我的。为父惭愧，竟然还要等着你来点醒，这些日子苦了你了。”
感受着林海深切的歉意和关怀，墨涵自贾敏去后压抑许久地泪水终于留了下来，这些日子，父亲浑浑噩噩，妹妹重病，自己还要强忍伤痛料理丧事和府中事务，还要看紧贾琏不让他浑水摸鱼，都没有时间去伤心了，可是，怎能不伤心呢，他扑到林海怀里，脸紧紧贴在林海的胸口，很快林海便感到胸口传来湿意，心中一痛，像小时候那样轻轻摩挲着墨涵的头顶，无言地安慰着。房间里传来墨涵压抑的呜咽声，但那凝重的气氛却已慢慢消散。
“好了，涵儿也别伤心了，你娘看见该骂我欺负你了。”
墨涵抬起身兼林海胸口一大片泪痕，有些不好意思地别过眼睛：“您本来就欺负我了。”
林海看着他红透的耳尖，心中浮起一股暖意：敏儿，对不起，这是我最后一次伤心了，以后我会好好看着孩子们，笑着连着你那一份好好活下去。
林海换好衣服，和墨涵才说了两句话便有小厮进来道：“老爷，表少爷来了。”
林海和墨涵相视冷笑，有人已经等不及了。
贾琏自来便无所事事，尤其丧事过后他更清闲了，虽然江南的柔媚红颜抚慰了他寂寞的心，可总这么在江南呆着也不是事啊。这几日贾琏翻来覆去想着怎么能将黛玉带回去好完成贾母给的任务，搂钱的事情没办好已经得罪了王夫人，若这件事再没办好，连贾母也该有怨言了。今日听说黛玉的身子似乎已经有了很大起色，他便抓紧时间来游说林海。可惜一进来见墨涵也在，看着墨涵面无表情的样子贾琏心理咯噔一下，先弱了气势，这些日子以来墨涵的作为他看在眼里，知道这个岁数比自己大不过一岁的表哥手段虽温和却精明谨慎远胜于己，自己原打算先说服林海，再让林海去和墨涵说便简单了，哪知道人算不如天算。
“贤侄不知有什么事情，这些日子家里忙乱，倒劳累贤侄了。”林海淡淡道。
贾琏脸微微一红，不知林海是在讽刺自己还是真心关心自己，只好含混道：“姑父这话羞煞侄儿了，侄儿倒是给姑父添了不少乱，还好表哥能干，将一切弄得井井有条的。”
林海听了道：“倒是让贤侄说着了，要不是有涵儿，家里还真乱套了呢。好在涵儿已经大了，能顶门立户，我也宽心了不少，以后这家里就是他当家了，我也能清闲一些。”
贾琏听了越发郁闷了，赔笑道：“还是表哥能干。那个，”贾琏顿了顿，期期艾艾道：“侄儿想着这里事情已经完了，这几天就回去。只是老太太交代了一些事情侄儿想着还是该和姑父商议一下。”
因怕林海等人记恨，他索性推了个一干二净，对上林海父子疑惑地目光，道：“老太太得了姑母消息很是伤心，同时又想起表妹年纪还小，一时不免伤痛过甚，姑父家里又少了玩伴的宽慰，老太太便嘱咐侄儿务必将表妹接到我们府中小住一段时间，一则家里有几个还算不错的姐妹兄弟，一起玩闹着能减轻些妹妹的伤痛，二则也慰了老祖宗一片痛女之心，不知姑父和表哥意下如何。”
林海边听边已经沉了脸色，贾琏心里打个突，不由埋怨老祖宗异想天开，人家父兄俱在怎么可能让女儿寄人篱下，他这个纨绔都知道此路不通，偏贾母还严命自己一定要办到。
墨涵冷笑道：“多谢外祖母的好意，只是玉儿才丧母亲，再远离至亲岂不更加难受。再者表弟也知道玉儿这些日子一直病着，也不能受颠簸之苦。我和爹爹虽然难将玉儿照料周全，但内子心思细腻，定会照顾好玉儿。表哥回去只让外祖母放心就是了。现如今我已经在吏部报了丁忧，吏部已经准了，那日北静王来时说圣上有意将爹爹调回京去，想来很快便可返回京城，外祖母也很不用惦念。”
贾琏干笑了一声：“原来如此，既如此想来老祖宗也就放心了。那琏儿就将此事回禀老祖宗，免得他老人家挂心。”说罢闲话了几句便垂头丧气出去了。
此时后院，黛玉今日觉得好些，倚在和嫂子说话，云蕾看着黛玉一副弱不胜衣的样子心理别提多疼了，她知道在丈夫心中这个妹妹的地位无人可比，本来还有些吃醋，可见了黛玉才发现这样一个玲珑剔透天真善良的小妹妹生来便是惹人疼的，这些日子的交往她已经将黛玉当成了自己的心尖。每日里忙碌之余便是陪伴黛玉开解她。黛玉虽然异常伤心，可将兄嫂的关心看在眼里，也渐渐放开了心怀，只是还心忧着父亲，她何尝看不出父亲有追随母亲而去的意思，便和云蕾说起了自己的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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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章就要去京城了，不知会遇到什么囧事呢？奸笑IN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