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水灵玉走到这个地步却是有原因的。那日大皇子自得知八皇子得胜之事后便下定决心谋反,他的人脉比八皇子还要广些,一则毕竟大着十来岁,二则多数文人还是信奉“立长立嫡”的教条,所以在极短的时间内便聚集了一批愿意跟他的人歃血为盟。只是事情毕竟匆忙,他自以为盟单藏得好,却不想才放好就被墨涵盗出,他还不自知呢。
贾府自太子去后就转投了大皇子门下,虽然后来元春进了三皇子府,可她一个庶妃除了府内女眷上心,外面的爷们没一个在乎的,再说三皇子看上去也没争位的心思。这次大皇子抛出橄榄枝,贾政迂腐胆小,便只虚应着,不过他官职卑微,水潾也不担心他去告密。倒是贾赦和贾珍非常上心,尤其贾赦,这几年越发昏聩了,又眼看着荣国府落入二房的手里,心里便不平,只想着做出什么事情压过他们才好,也让老太太看看自己这个在她眼里不成器的儿子并不是孬种。若此事成了,他岂不是成了开过的功臣,因此一阵迷糊便和着贾珍一起盟了誓,还说要把这些年的私房拿出来充作军资。
哪知饮宴时贾赦恰巧看王子腾也赫然在列,因着王夫人的关系他并不喜欢王子腾,他还算有自知之明,一想王子腾是九门提督,这功劳自然会比他大,心里便又膈应起来。回去与贾珍嘀嘀咕咕想要罢手,弄得贾珍气笑不得,对贾赦道:“叔叔也不想想,如今您都在那盟单上签上大名摁上手印了,那可是铁证,再想反悔哪还来得及啊。”
贾赦跌足叹息:“我就是后悔啊,贤侄也想想这京城铁桶一般的,哪儿那么容易就攻进去了,我当时怎么就发了昏,跟被什么迷住了似的。这要是失败了,咱们一家子可就全完了,这可是十恶不赦啊。”越说着贾赦的头脑越清醒起来,心里越害怕。贾珍看着贾赦这样也不安起来。正在此时下人报说王子腾来访,他们赶紧请进来。
王子腾一进门贾珍和贾赦就发现他气色不好,忙道:“舅老爷有什么事?”
王子腾咳声叹气到:“现在咱们是一条藤上的蚂蚱我也不说那些虚话了,大皇子的事情怕是泄露了。”
贾赦和贾珍登时吓得险些瘫倒地上,贾赦一把攥住王子腾的手道:“舅老爷,这话可不能随便说,咱们的身家性命可都在大皇子身上呢。”
王子腾苦笑道:“这都火烧眉毛了,我还能胡说。今日我让府里心腹家丁去联络我的心腹下属,他们也都应承了,可是我一个最效忠我属下却在让丫头奉茶时悄悄递了张条子,说他家被控制了。你说说,这不是泄露了吗?因此我才急急忙忙赶来和你们商量,看怎么把咱们摘出去,咱们将两家是姻亲,谁落马了就都跑不了了。”
贾赦当场吓得就要翻白眼,贾珍到底年轻些,还有点魄力,忙道:“铁证如山,那盟单是毁不了的,看来只能戴罪立功了。”
王子腾道:“我也是这想法,所以才来找你们。不如咱们联名上个密折,就说咱们是假意答应,做个卧底,到时候再等皇上的指示。我想皇上多多少少还是会相信的。”
贾珍点头,贾赦早没了主见,只跟着附和。三人悄悄拟了道折子由王子腾亲自递牌子呈到宫里。
结果三人倒还满意,皇上不但不怪,还嘉奖了三人,令他们按兵不动。
等水潾起事时王子腾的治下士兵就反了水。再加上皇上的暗中部署,几乎没怎么费事就将水潾的队伍打散了。
退到义忠亲王府的水潾此时心灰意冷,对贾家和王家更是恨之入骨。看着长女幼子心疼万分,他知道身为皇子死是不会的,可他不是那个荒唐太子,受不得那种圈禁的侮辱,更不愿自己的子女以后承担者叛臣、卖国贼之后的名头,遂拔剑要杀了全家。王侧妃眼见大皇子杀气腾腾的样子,不禁胆寒,可是看着自己的亲女,还黍在地上苦苦求丈夫放过大女儿,又言虽然成王败寇,可王爷是被人出卖,总该报仇才是,灵玉自小聪明,何不将这任务交给她。水潾听了杀心竟真的减了下来,遂将灵玉叫到跟前,令她在嫡母、幼弟的尸体前发誓要给他们一家报仇。水灵玉生来淡漠,可此时见对自己极好的嫡母和自己的弟弟惨死,怎么还能淡然,当即发了毒誓。大皇子这才令死士和水灵玉的奶娘刘氏掩护水灵玉逃离。此时京城虽未大乱,可也人心惶惶,水灵玉扮作丫头模样竟真逃了出去。这才有了被黛玉碰见的事情。
皇宫里,皇上正安稳地处理着奏折,仿佛大皇子谋反的事情她一点都不在乎一般。旁边站立的戴权和一些小太监听着远远传来的喊杀声心里却不由自主的害怕起来。戴权几次都想上前劝说皇上去内宫里躲避一下,只是看着皇上沉静的样子终究没敢出口。
这时一个小太监在门口探头探脑,戴权看见脸色一沉,蹑手蹑脚来到门口轻声道:“什么事?”
那小太监见内宫总管脸色墨黑,腿肚子便有点打颤,小声道:“戴爷爷,九门提督王子腾求见。”
戴权眼睛一亮,忙回头和皇上禀报。皇上有些厌恶地轻哼了一声,随即敛了不耐之色,淡淡道:“让他进来。”
戴权忙出去宣王子腾,心里给王子腾打了个大大的叉,看来皇上很不喜欢这个大臣啊,以后自己得离他远点。
王子腾惶惶然进了南书房,扑通跪倒:“微臣参见皇上,皇上万安。”
皇上微微一笑道:“爱卿免礼,外面事情怎么样了?”
王子腾起身道:“叛军皆已拿下,主要从犯大皇子幕僚李德丰和陈乔绅也被抓住了,只是--”他犹豫了一下,顿住不说。
“嗯?怎么了?据实以奏。”皇上心下生疑,脸色一沉。
王子腾扑通一声又跪倒在地,脑门汗珠子滚落下来,惶恐道:“微臣该死,微臣带兵攻进义忠亲王府后,却发现、却发现、发现义忠亲王将王妃侧妃还有还有世子殿下水昫都杀了,自己也自尽身亡吗,灵玉郡主则不知所踪。”
“你说什么?!”皇上一瞬间只觉得脑袋里一片空白,起身来到王子腾面前紧紧盯着王子腾的眼睛沉声道:“你再说一遍?”
王子腾对上皇上暗沉不见底的眸子身子一颤,硬着头皮道:“大皇子将、将自己一家子都杀了,只有郡主不知所踪。”他此时心里别提多害怕了,本来皇上要他主要负责平叛事宜,他心里还高兴自己不但未受责罚,反而更加受重用,哪知道平白出了这么件事情,这就像眼看着天上掉下个馅饼来,咬到嘴里才发现那是块馅饼化石,怎一个悲剧了得!义忠亲王被抓住还好说,自然是罪大恶极,结果他却死了,还死得那样惨烈,皇上难保不会因此想到他的好处心疼起来,更重要的是那死人里可还有个不满三岁的小皇孙呢。
南书房里的人一时连大气都不敢出了,生怕成了皇上迁怒的对象。半晌,皇上缓缓坐回到椅子上,淡淡道:“那也罢了,爱卿平叛有功,翌日朝上自有封赏,现在你先下去吧,着人注意京城治安,莫要让百姓产生恐慌。”
“是。”王子腾什么话也没敢再说,抖抖索索站起来,慢慢退了出去,出了门口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跟在水里捞出来一般,他抹抹汗,听着书房里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心颤了颤,提步要赚却见远处跌跌撞撞奔来一个宫装女子,后面还跟着一堆宫人,他眼神闪了闪不敢耽搁小跑着急急出宫去了。
书房里皇上将一众太监都撵了出去才身子一软瘫坐在榻上,双目中慢慢流下泪来,呆呆地自语:“怎么潾儿竟这么大气性呢,你难道不知朕是不会杀你的。是了,朕怎么忘了,你从小就极为好强,为人刚愎自用,性子阴沉却最受不得委屈,怎么能忍受圈禁之苦。可你怎么忍心将祯儿也杀了。朕就那么不同情理,连自己的皇孙都不放过。水潾,你该死!”皇上随手将桌上的奏折茶杯都扫落在地上,神色竟有些狰狞。
“皇上,潾儿死得冤枉啊--”尖利的女声像钢丝划过石头一般带着刺耳的余音打破了满室寂静。皇上打个激灵从冥思中醒来,听着外头侍卫乱糟糟说 “娘娘,您不能进去!”以及女子的斥骂声,皇上心中怒气陡升,寒声道:“都吵什么,荣妃进来。”
外面女子哼了一声,一头撞进来,哭啼啼匍匐在地大呼:“皇上,你怎么这么狠心啊,连亲生儿子都不放过。”
皇上看着眼前快五十岁的荣妃披头散发,泪痕凌乱,只觉得额头青筋一跳一跳的,不过念在她丧子丧孙也不愿多责罚,遂怒斥道:“荣妃,你也是四妃之首,瞅瞅你现在什么样子,还有没有体统了。这里是你能来的地儿,还不回去!”
荣妃马氏止了哭声冷笑一声,抬头直视着皇上的眼睛道:“臣妾哪还知道什么体统,如今父不父子不子,皇上以为还有体统吗?都说虎毒不食子,看来皇上果然是天子,别说儿子连孙子孙女还不是想怎么摆弄就怎么摆弄。”
“你放肆!”皇上顿时气得浑身乱颤,着手指着荣妃道:“你还有脸说,你儿子意欲弑父朕看就是你这贱妇挑唆的,他自己犯了诛九族的大罪,你还敢喊冤!”
荣妃却像是已经豁出去了,起身冷笑着尖声道:“诛九族?好啊,臣妾等着呢,只皇上别把自己也饶进去了。”她仰头肆意大笑起来:“潾儿,若有你皇父陪葬,你死得也就值了,哈哈哈--”
皇上震惊地看着眼前状如疯子的女人,怒向外面的太监道:“荣妃疯了,你们还不带她下去。传旨,荣妃马氏御前失仪,贬为贵人,禁足咸安宫偏殿。另外告诉慎刑司咸安宫一应宫人不能劝诫主子,全部杖毙。”
旨意一下,登时那些追赶荣妃而来的宫女太监一片哭声。侍卫们看皇上脸色漆黑,忙不迭使人捂住一干人的嘴将这些人全都拉下去了。
很快南书房又恢复了平静,可皇上却觉得马氏那刺耳的笑声一直在耳边回响着,那声音仿佛来自幽冥,挥之不去。
外面已经是四更天了,戴权从书房门口往里看着,只见幽暗一片,心里一阵阵哆嗦,别人还好,他是皇上贴身内侍,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心里祈祷着皇上心情快点好起来。
“戴权,去景阳宫。另外,明日早朝罢了吧。”终于皇上从那片幽暗里走了出来,可戴权还是明显感觉到了那身上浓浓的寒意,诺诺应了,吩咐人去景阳宫报信,而后亲自伺候着皇上往景阳宫走去。
景阳宫现在的主子是怡嫔冯氏,她只是个知府的女儿,入宫较晚,如今才二十三岁,生有一子是当今皇上最小的儿子十二皇子水泓,今年才七岁。怡嫔生性平淡无争,生活品味又十分风雅精致,皇上心情不好时常会到她宫里坐坐,因此她不受宠也不寥落,日子过得还算平静,平日里便只守着儿子过。水泓性子却与母妃不同,因为被父亲和哥哥们宠着,颇有些天真娇宫性子极为跳脱,偏偏皇上看腻了对自己唯唯诺诺私下里勾心斗角的大臣和儿子们,反倒极喜欢水泓不畏惧自己的样子。
今天皇上心情烦躁,便不自觉又想起了景阳宫那种淡淡温馨的感觉。来到景阳宫前,冯氏早就在门口等候了。皇上携着她的手走进来却见水泓打扮的整整齐齐半眯着惺忪睡眼小脑袋像个小磕头虫似的一点一点的,皇上不禁笑道:“水泓这样可不行。”
水泓揉揉眼睛一见父亲在忙睁圆了眼睛打个千然后飞扑到父亲身上道:“皇父怎么来了,呜呜,上书房为什么上学这么早啊,你看泓儿都熬出黑眼圈了。”
皇上扳着他的脸打量一会到:“你这小猴儿又扯谎了,哪有什么黑眼圈,我看你就是懒的,你哥哥们可从没喊过苦。”话一说完想起那几个已经长大的孩子脸不禁有沉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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