识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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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却说林如海给女儿娶了这黛玉的名字之后,贾氏听了倒也觉得别致,便也没出言反对,只是问他这“黛玉”何解?林如海捻须一笑,侃侃而谈到,“君子无故,玉不去身,古之君子必佩玉。子曰,‘温润而泽,仁也。慎密以栗,知也。廉而不刿,义也。垂之如坠,礼也。叩之其声,清越以长,其终诎然,乐也。瑕不掩瑜,瑜不掩瑕,忠也。孚尹旁达,信也。气如白虹,天也。精神见于山川,地也。圭璋特达,德也。天下莫不贵者,道也。’,由此可见,这玉字是极好的名字。”

  林如海这一大长串的理由,听的林钰一愣一愣的,贾氏一回头刚好看着她趴在桌角一脸呆滞的表情,忍不住笑着将女儿揽了过来抱在怀里,这才笑着对林如海说,“不就是问你个来由,你只要告诉我是出自礼记聘义篇就好了,哪里用得着这样掉书袋,看看都把女儿吓到了”

  林如海被贾氏这样一般数落,讪讪一笑,“我不是高兴嘛。君子重玉贱石,我们这样的人家,给女儿娶玉字最恰当不过,要是金啊银的,听起来都俗气。”

  林钰趴在母亲的怀里默默的内牛满面,心想这日子简直没法过了,跟这俩夫妻在一起,你会充分体验到什么叫文盲,人家一个字便能子啊曰啊的一大串,另一个竟然能听的明白,还记得住是出自哪里,真是欺负人。

  贾氏感觉到女儿的不开心,笑着拍了拍她,哄着她面色稍好了一点,才又问丈夫,“那何故要取个黛字?红玉香玉宝玉暖玉,哪个玉字不行,非要这黛色?清影涵空明,黛色凝远照,好是好诗,可是太凄清了一些,女儿家用来总是不好。”

  “难道非要像你们家那位哥儿一样加个宝字才好?”林如海撇了撇嘴,显然对贾宝玉的名字很有意见,“哪有人天天把宝字挂在嘴上,生怕人家不知道是块宝?这是不是宝得别人说了算,自己叫嚷嚷的,你只记得这句,却怎么忘了六宫粉黛无颜色的黛?我看这字极好,不像什么香啊粉啊红啊绿啊那般俗艳,清清爽爽的最合女儿家。再说这黛笔又是你们天天能用上的东西,玉儿将来若能觅得一个如意得意郎君,每天早上有那画眉之乐,那倒让我们省心许多了。”

  贾氏听他说到最后,已然被他说服,只是听到林如海又编排自己娘家侄子的名字,忍不住瞪了他一眼,“就你能辩,人家叫宝玉只不过是应个景儿而已,哪里就像你说的俗气了。要说俗,我看你就最俗,女儿才过周岁,你就想着嫁女了,真真没有比你更俗的老爹了。”

  贾氏本来就是极美,这一瞪人更是似怨还嗔,美目流转,波光潋滟,说不出的迷人**,林如海看了只觉得心动,哪里会生气,当下笑嘻嘻的应承下来,深深一揖,“是,是,我就一俗人,夫人最雅,那请教夫人,这名字可用得?”

  “勉强用着吧。”贾氏见他这样,刚绷着的脸的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顿时如百花盛开般春意宜人,林如海一下子就呆了。贾氏看着丈夫望着自己发愣的样子,有几分得意,有几分欢喜,更有几分羞涩,于是不看他,只是低头去逗弄女儿,嘴上小声嘀咕着,“书呆子,看什么看,都老夫老妻的了,这么多年还没看够。”

  “那哪里就看得够,”林如海下意识的脱口而出,“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林钰被夹在这俩人中间,忍不住感慨道,“老爹老妈,麻烦你们在打情骂俏之余关注一下我这个少年儿童好不好,我真的真的离嫁人还有很远呢,不必这么早就开始练习对甜言蜜语的抵抗力。”

  自从起了名字之后,林钰也就渐渐接受了自己变成林黛玉的事实。默,她连穿越这种事都接受了,还有什么不能接受的呢。为了验证,她还专门借故踩着蕙芷的那本论语,让她教自己念那句“敏而好学,不耻下问,是以谓之‘文’也”,果然蕙芷刚刚结结巴巴的教完她,就被青蘅骂了一顿,“作死你,那话也是能教她念的!”

  “为什么就不能?”这会儿她们几个无事,便都在炕上陪黛玉,紫芜和青蘅在打牌,兰歆规规矩矩坐在桌角绣花,人家都悠闲无视,偏偏她还要在这里念什么劳子的书,好动的蕙芷早就烦了,当下把东西一甩,抱着黛玉挪到炕沿儿去,“不念了不念了,这也不许教,那也不许教,你们说的什么圣人之言都不稳妥了,那还能教什么。”

  “吱吱,别气”黛玉这个时候说话还不十分真切,像蕙芷这种名字就只能叫出个谐音,所以劝她别生气的时候,就只能拉着她的衣襟叫她“吱吱”了。

  青蘅丢了手上的纸牌过来胳肢她,“都多大人了,连个小孩子都不如,你看今儿早上玉姐儿看的书都比你看的多。”

  说道这个,黛玉忍不住有翻白眼的冲动,什么看书,她一个才一岁两三个月的孩子就被抱来识字,这种事也就只有这家人做的出来了。说起来还是她送的那本论语惹得祸,那天她塞给蕙芷本来是狭促她的,没想到大家都当了真,所以“论语”两个字便成了蕙芷的一块疤,走到哪里都要被人戳几下。平常的丫鬟婆子见到蕙芷打招呼,第一句话就是,“你今儿个论语读的怎么样了?”,听说有次林如海还这么问过她,臊的蕙芷恨不得找一地缝钻下去,回来屋里怒了一场,而后便握拳要把这论语背下来。

  可这个时代的人识字远比后世艰难,没有汉语拼音,反切四声本身就是一门繁琐的不得了的学问,哪里是她一个小丫头能掌握的了的?好在青蘅一直是在贾氏身边长大,粗通文墨,于是乎兴高采烈的给蕙芷当师傅,教她识字。可是青蘅也不想想,蕙芷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说要识字不过是一时的气话,等事情哪里坚持得了,所以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是免不了的了。

  当一个滑头遇上一个死磕的,那故事就好玩了。青蘅这师傅教学水平不知道怎么样,但师傅的架子是摆了个十成十,定期监督蕙芷的功课,念不出来就打手板,好不威严。蕙芷没她厉害,跑又跑不掉,打又打不过,无奈之下想了损招,就是把黛玉这护身符带在身边,每次识字的时候总是把她抱在怀里,美其名曰,共同学习,说青蘅一只羊也是放,两只羊也是放,一倍的时间能教两个人,那多划得来。

  今天贾氏有约会,一大早就出门了,这四个丫头难得的都有空在家,吃罢早饭无事,青蘅便又寻思着好为人师了,抓了蕙芷过来识字。蕙芷心不在焉的抱了黛玉坐在炕桌边练字,纸都废了好几张,可字没一个写成器的,不是缺胳膊就是少腿儿,倒是黛玉坐在她怀里,小脸凝重的看的认真。

  青蘅把蕙芷咯吱的够了,看她笑的喘不过气,这才饶了她,抱起坐在一旁看热闹的黛玉重新坐回了炕桌旁,“不但是敏字玉姐儿不能念,海字也是不能念的。”

  “为什么?”反正也没外人进来,蕙芷索性躺在炕边装死,发也不理,衣也不整,心想着今天能打岔逃过这劫不要再认字最好。

  “因为要避名讳。”坐在桌角没有动弹过的兰歆倒是接了一句,看着蕙芷疑惑的眼神,特别告诉她,“青蘅前天才跟你说过的,你又忘了?”

  她哪里是忘了,她是根本就没听。黛玉偷笑着想,被抱在怀里的她最清楚蕙芷是怎么开小差的了,那个时候兰歆拿着书讲的唾沫横飞,自我陶醉的不得了,而蕙芷则手藏在坐下专心致志的打络子逗自己玩,根本没听她在讲什么。

  “看看,你连人家旁听的都不如!”青蘅伸手揪着她的耳朵把她拉到了桌边,拿起上面放的笔墨,工工整整的写了“敏”和“海”这两个字,再一次教训道,“太太的名讳是敏,老爷的名讳是海,小姐遇到这些字,都要绕着换了别的字来念,写的话也要用其它的字代替,或者是少写比划表示尊敬。”

  “真麻烦,”蕙芷呻吟了一身,“那么多字,哪里就记得住要避讳什么,万一忘了怎么办。算了,不学了不学了,玉姐儿,我们来玩识字。”

  蕙芷所谓的玩识字,是林家上至林如海贾敏下至丫鬟们都喜欢的一个游戏,当然,被玩的对象是林黛玉。具体游戏内容如下,就是把她抱在怀里,面前摊一本论语,然后随便念出一个字,让她用小手指,指对了有她喜欢的各种糖和小点心做奖励,指错了话,呃,错了也就错了。

  黛玉开始时不认识那些字的,古今繁体字的差异让她到这里跟个半文盲差不多,可是耐不住这些人天天在她耳边念叨,让她先记住那个字的位置,而后才是真正记住那个字。如果不是因为前世的记忆的话,她根本不知道那些字的意思,这种方法下的识字,就跟训练鹦鹉说话一样,在美食的诱惑下知其音而不懂其意,可偏偏林家所有人都对此乐此不疲,一有空都拿块食物诱惑她,让她识字给他们看。

  好吧,做鹦鹉就做鹦鹉,反正都已经能从四脚爬行动物升级为两脚直立行走的了,还有什么是不可忍受的呢。黛玉窝在蕙芷香喷喷的怀里,一边吃着递过来的糕点,一边按照她们的指示去指点那些字,心想其实这种日子也不算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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