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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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宴会过了两三天,那知府太太又上门拜访,可这个时候贾敏正好去佛堂礼佛的,并不在正屋。青蘅禀明清楚,看知府太太并无离去的意思,想着她是常客,便按惯例的带她到了里屋等着,自己也陪她讲些闲话打发时间。

  “姑娘你忙你的,我也不是生人,不讲究那个。”知府太太很是客气,两人进了侧耳的暖阁,她见桌上还放着做针线的小箩,知道青蘅刚才在房里做针线,便示意她继续,自己拣了惯座的位子坐了,跟她拉一些家常,“你们太太很信佛祖?她上次还跟我说起改日去这里附近最有名的慈恩寺拜佛呢。”

  “是啊。太太原本不大信的,可我们家姐儿小时候大病过一场,请了御医都束手无策,最后却让个癞头和尚给治好的。人人都说这是菩萨显灵,派使者来救我们家的姐儿,庙里的大师也说姐儿与佛有缘,有金刚护体会易活些,所以从此太太便信了菩萨,不但在家里请了尊小佛像,早晚三炷香的供着,每天去做半个时辰的课,还走遍家附近大大小小的寺院,供奉香油,一个也不曾少。并且也约束家人,有看到僧道之流,一概不准轻慢,须厚待之,说这是为姐儿祈福。”青蘅一边绣着小鞋,一边跟知府太太聊着。反正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秘密,林家上下都知道。

  “你们家那姐儿,长的风流灵巧惹人爱,却身子骨单薄,竟然幼时还有这么一遭。阿弥陀佛,真是罪过,不过只要她能好些,大家遭些罪使些银子也不是大事。”知府太太阿弥陀佛了一声,然后又关心了几句黛玉平时的状况,还说了几个能让孩子身体强健的偏方来。

  “可不是嘛,只要姐儿能好些,我们起早贪晚也是值得。”青蘅笑了笑说,将她那些话记在心里,一一谢过她,而后提起黛玉时口气不无夸耀,“你别看姐儿自己有奶妈丫头,可夫人最怜她,一日大半都带在身边,因为我们领她的时间比那贴身的丫头还久,是以说被我们带大也不为过。大家看着这孩子长大,都说从没有见过比她更懂事贴心的,你若带她三五日,定是想不爱她也难。”

  “那是,这么小年纪就气度不凡,长大必定是倾国倾城的了。”知府太太奉承了两句,贾敏还没来,她似乎也有些坐不住,站起来转了转,就站在青蘅身后站了下来,改看她的针线,“姑娘的手艺真出挑,瞧着梅花绣的多细致。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先前没见过你们几个,我还说我房里那丫头是千里挑一的呢,结果后来瞧了你们,我家里那些竟然都跟泥塑木雕似的不入眼了。”

  “太太哪里的话,我看你家的那几个姐妹甚是灵巧,我们太太前儿还夸说比我们机灵呢。”青蘅把做好的鞋子放进针线箩,摸不准她的来意,口上只说着些不甚要紧的话,“我这点子手艺真是献丑了,要论针线活,我们家的兰歆才是出挑的。”

  “哦,那我改天得看看了。对了,你们家丫头多,我只常听你们家太太使唤你们几个,记不大清楚其它人的名字,不知道你们家可否有个叫香草的?”知府太太转弯抹角了半天,终于问出这个话。

  “香草?”青蘅先是一愣,而后却是掩口笑了起来,“我们家香草可多着呢,不知道太太你找的是哪棵?”

  “多?”知府太太愣了,青蘅见状浅笑的一一给她道来,“我们太太好读楚辞,所以家里的丫头名字也照着那书上起的,例如我名字里面的蘅,其它几个妹妹里面的兰啊蕙啊芷啊芜啊,都是香草的叫法,因此我们姐妹几个打闹的时候常喊对方做香草,不知道太太你是听着谁喊了谁?”

  竟然是这样?知府太太一下子懵了,她是带着任务来的,还以为是十拿九稳,没想到竟然出了这么大漏子。青蘅这个时候也看出来了,这知府夫人名义上是来找自家太太,不过恐怕醉翁之意不在酒。

  “这个,”知府太太目光有些游移,正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的时候,却见到帘子一打,兰歆捧着件衣服过来了,她正低着头在往里走,并没有看到屋里有人,嘴上自顾自的喊着,“姐姐,这是你的衣服,我给你洗好熨妥了,你赶快拿回去收着吧,这里有我看着不妨事。”

  “啊,对不起,我没想到有客。”兰歆进了屋才发现青蘅身边有人,吓了一跳,屈膝行了个礼,站在门边却是有些不知所措。知府太太倒仍然笑的和颜悦色,站在那里招手“兰歆姑娘来了啊,进来说话就是,我又不是老虎,干嘛那么怕我。”

  兰歆笑笑,碎步挪了过去,却不料知府太太看着她手上的衣服,眼里忽然冒出了亮光,一下子走过去,似乎对那件衣服特别有兴致的摸了摸,忍不住赞叹道,“真是好东西,这样的布料我家里也没几件呢,你们太太可真疼你们几个,竟然给你们一人一身。”

  “太太说笑了,这样好东西,我们这里也极是难见,哪里有一人一身那么多。上次太太娘家送了两块衣料过来,这青色的有些瑕疵用不了,才给了我。还多亏兰歆的巧手,裁衣服那织坏的那点避过去,勉强成现在这个样子的。”青蘅接过衣服来抱在手里,“我也是珍惜的不得了,就出门才穿几次呢。”

  三人刚说了两句,便有人簇拥着贾敏进来,青蘅见状忙去请安,禀明有客到。贾敏见到也没怪她自作主张,让她将知府太太引了进来,两人分宾主坐下。贾敏看知府太太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知道她定是有些话不方便在丫头们面前说,便找了个理由打发丫头们出去,等四周没人了才开口问道,“今天姐姐到我这里来是做什么的?该不会只是陪我聊聊天了吧”

  知府太太见这里没有外人,犹豫了一会儿,才一咬牙的开口,“不瞒你说,我这次来的确是有事要你帮忙的。”

  “哦,要帮什么忙?只要我能做到,一定尽力帮你。”贾敏喝了口茶,很是爽快的答应。

  “我是来向你求个丫头的。”知府太太抛出了个重磅炸弹。

  “求人?”贾敏有些意外,下意识的问道,“你要求的是谁?”看她这般谨慎,应该不是普通丫头。

  “唉,这没皮没脸的事,我也是头一次做,索性也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了。我是替我那侄子来求你们家丫头的,他上次吃酒看了你们家大丫头青蘅,回去念念不忘,三番四次的求我。我念这孩子一片诚心,又说的可怜,才到你这里来丢这个脸了。”知府太太说起来这些话,倒的确是不好意思。

  “青蘅?要是别人还好说,可我这个丫头,我是一刻也离不了的。”贾敏吓了一跳,想都不想的拒绝了,她说完看知府太太面色尴尬,才意识到自己的失语,连忙补充道,“哦,你们家侄子,就是上次那个来请安的孩子吧?我记得是叫默言,还拜了我们家老爷为师,学习文章。”贾敏想了想,倒有些印象,“我听我们家老爷夸过他,说文章做的极好,人也用功努力,是可造之材。”

  “可不是嘛,那孩子再老实不过,又不像其它官家子那样胡作非为,今年都二十六了也才只有一妻一妾,极是让人放心的。”见到贾敏对那人的感官不错,知府太太总算松了口气,觉得这事还有可为,说话也急切了不少多了,“他成亲多年,妻妾都没有给添个一儿半女,家里长辈急了,一直在催要给他房里添几个人,可这孩子怎么都不同意,非要说自己看中了才行。前些天我家办酒,他也去了,见到你家的青蘅,回去之后就魂不守舍的,她母亲知道他这桩心事,便来求我说合。我那老姐姐对这个小儿子疼爱异常,我也不好回绝,只能厚着脸皮向你讨人情了。”

  贾敏听完之后沉思了一会儿,摆摆了手示意让知府太太暂停,“我刚听这事儿,还有些晕,一时半会儿给不了你答复,你等先等等。你也看到,我这几个丫头虽然是奴婢,可我从小跟亲女儿一样教养□大,你看她们样貌行事,哪个出去都不比普通人家的小姐差,所以我是舍不得委屈她们的。”

  “我知道这是大事儿,一时半会儿拿不定主意也是常事,所以就不催你,你且慢慢想。如果你们愿意,我再回去说合,让她们家正正经经的请了媒人上门。只是一遭,你且放心我那姐姐姐夫,他们都是极和善的人,委屈不了这丫头。这青蘅进门就是正经的姨太太,该有的体面一样不缺,而那孩子房里的几个人无论是样貌还是才干,都极不上你们家的,青蘅想要拿捏住她们那是轻而易举。熬上几年,等有了孩子,默言又考上官的话,她就是正正经经的官太太,岂不是比嫁给那小户人家强多了。”知府太太也是长眼色的人,看到贾敏没有一口回绝,就知道这事儿有七八分的可能,也不催她,只是把好话说遍,然后自己告辞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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