寥寥数语,黛玉对贾宝玉的印象倒是不坏,至少他还是读了些书,并非绣花枕头之辈。做为一个穿越者,什么都可以跟周围人同化,唯有一点不可以,那就是思想。黛玉在这里,即使前尘往事渐渐淡忘,但仍然觉得有某些想法念头是连父母都不可说,因为他们不能理解。倒是这个顽童,似乎能明白她心中所想,只是,他究竟年纪太小了,又是娇生惯养之辈,偶有惊人之句也是无心为之,有多少是他的真正思想,这倒值得商榷。若他再大上些,吃得些苦,明白些世情,或许还能做一知己,现在却是不行。
黛玉想了又想,却又觉得颇为可惜,好不容易能找到一个说话的人,却是这般顽童,可若真是一个成年人,又有几个能平等的跟她对话?她在这里想的出神,宝玉却浑然不觉。他在那里闷了一会儿,见没有哪个姐姐妹妹来哄他,便又自己巴上来跟人说话。黛玉一直安静的坐在那里听别人说,宝玉见状又拉扯着她问,“妹妹你可有玉?”
黛玉正在发呆,听到有人问,下意识的回了句没,然后忽然意识到宝玉在问,他又有那摔玉的毛病,当下眼急手快的一把按住他的欲揪玉的手,低喝道“你这人好不晓事,就算你不为你自己想,难道你也不为你的父母祖母着想!”
黛玉这声问的极厉,宝玉呆住了,又见她目光中隐有泪花,更不敢动,懵懵懂懂的结巴问她,“妹妹,妹妹这是怎么了,我只是觉得这玩意儿人之高低不择,还说什么通灵不通灵呢!家里姐姐妹妹都没有,单我有,现在连你这样一个神仙似的妹妹也没有,可知这不是个好东西,我也不要这劳什子了!”
“你的东西,爱要不要是你的事,可你怎么就不为其它人想想?这东西家里的大人都当做是你的命根子,你动辄打摔,岂不知这一闹腾你母亲以及外祖母要为你担多少惊吓?这些人平素最疼你,把你当命根子,为人子女者不能报父母恩情,反要让他们担惊受怕,你难道不会感觉有愧?想我现在想侍奉双亲都不得,你在父母膝下却总惹他们,你,你”黛玉说到最后,终于忍不住垂泪。
宝玉见这完全傻了,他最见不得女孩儿哭泣,更何况黛玉说的又在理,于是手忙脚乱的想哄她开心,又是赔不是又是说笑话,黛玉也不理他,只顾自己哭自己的。
他们两人本来坐在角落里说话,并不引人注目,直到黛玉哭了,宝玉在一旁赔罪,外人才知道这俩小祖宗犯了别扭。贾母急急的走过来,搂着黛玉,作势要打宝玉,“你妹妹才来你就把她惹哭了,你刚才到底说了什么浑话!”
“我,我们在说林姑妈。”宝玉弱弱的回答道,贾母见了忍不住瞪他,“冤家,你妹妹没了母亲,正伤心着,我们好不容易劝好了,你又拿出来惹她生气,真是该打。”
贾母的打不过是高高抬起轻轻落下,但黛玉见了总是紧张,因此见了赶紧擦了眼泪揪着贾母衣服劝道,“是我自己哭的,不管哥哥的事,外祖母你就别怪他了。”
“好好好,既然你开口了,那我就不怪他了,宝玉你也听着,以后切莫惹你妹妹伤心了。”贾母见他们友爱,心中也是欢喜,脸上更笑开了话。众人又劝慰了一会儿,直到晚间奶妈来请示黛玉要住在哪里。
贾母想了想,觉得这孩子刚来怕生,还是安顿在自己身边妥当,所以就说;“让宝玉挪出来,同我在套间暖
阁儿里,把你林姑娘暂安置碧纱橱里。等过了残冬,春天再与他们收拾房屋吧。”黛玉听了并无异议,宝玉却想住在一起,于是便趴在贾母身上闹腾道:"好祖宗,我就在碧纱橱外的床上很妥当,何必又出来闹的老祖宗不得安静。”贾母想想也是这个理儿,于是道:“也罢了,你要住就住吧,只是切莫惊扰了你林妹妹。”
晚上睡觉的时候,按规矩黛玉跟宝玉都是每人一个奶娘并一个丫头照管,余者在外间上夜听唤。黛玉一进屋,就看到本应该在铺床的雪雁跟着一个丫头在那里大眼瞪小眼,李妈妈在一旁收拾东西,仿若没看见,不由得心中有些纳闷。雪雁见是黛玉来了,当下委委屈屈的叫了声姑娘,然后奔过来抱着她的手臂就开始哭,边哭边控诉“她们要赶我出去。”
黛玉听这话吓了一跳,望向那丫鬟,只见那个丫鬟一脸尴尬的过来行礼,“林姑娘好,回姑娘的话,我并不是要赶雪雁出去,只是老太太吩咐我来伺候姑娘。我看雪雁妹妹年纪小,怕她熬不得夜,所以才说要她出去外间睡,这里有我就够了。谁知道我话刚一说,她就瞪我,说我不安好心……”,她说到这里也是一脸的头疼,显然对雪雁毫无办法。
“我怎么就熬不得夜了,我们姑娘是我从小伺候大的,连太太都夸过我呢,你来了我就变不好了!我就不走,这里合该我值夜,该出去的是你!”雪雁往常都是迷迷糊糊的,今儿晚却格外精明,死扒着黛玉不放,非要在这里值夜不可。黛玉见着奇怪,抬头看了看李妈妈,见她在对自己使眼色,心里便有了论断,微笑着安抚那个丫头说,“她人小你别跟她计较,我身边用惯了这个丫头,忽然换人害怕睡不着,所以这位姐姐你还是先去外间吧。”
既然黛玉都发话了,那丫鬟是个长眼色的,当下也笑着应承,“姑娘说的对,我也是不放心才来的,若是雪雁妹妹可以,我去睡外间就可以了。不管这里里外外,反正都是伺候姑娘的,有什么好计较的。”说着就对黛玉行了个礼,抱着被褥出去了。
等那丫头出去了,黛玉才松了口气。看看一脸得色,仿佛打胜仗一样去蹦蹦跳跳关了门的雪雁,忍不住戳着她额头笑了,“你怎么就从小到大照顾过我了,你除了偷吃我的零食之外,还做了什么功劳!在家不见你勤快的给我守夜,在这里倒转性了。”
“小姐不是说我帮你吃掉那些你不喜欢吃的东西就是最大的功劳了吗?”雪雁腆着脸笑嘻嘻的凑过来告诉黛玉,“是李妈妈吩咐的,她说我们房里掺了外人不好说话,还是先支开的好。”
“我就知道你没长那个心眼儿。”黛玉坐在床上,一边让雪雁帮她解开头发,一边招手让李妈妈过来坐,知道这里的事情还是要问她“刚才那个丫头是谁,我怎么瞧着眼熟?这是怎么回事?”
“你去拜见几位太太的时候,老太太见了我们,看我跟雪雁一老一小,便拨了几个丫头过来。”李妈妈道出这个始末,然后又解释,“刚才那个丫头叫鹦哥,是老太太身边的一个二等丫头,拨给你做大丫头的,我寻思着不知根底,便不敢轻易让她进来,先使雪雁跟她闹,先让她在外面住上段日子,等探察清楚底细再做打算。姑娘放心,反正雪雁是小孩子,若是出了事,我们只说她不懂事就好,也没人会跟她计较的。”
黛玉听着忍不住轻蹙了眉头,“不是说好我们自己买的吗,怎么又要了人家丫头。”李妈妈听到黛玉这么问,也是苦笑,“我也跟老太君说过,缺了的人我们自己补上就好,可老太君却是怒了,说是莫非瞧她不起,连伺候外孙女的丫头都拿不出手?我听这话还敢怎么张口,只能应了。不过好在也不大要紧,除了那个鹦哥,其它的都是洒扫房屋端盆送水的丫头,平常不会到你面前来的。”
黛玉听此却是一苦笑,“既然连丫头都不让我们自己买,那想必先前说的,我们在这里的吃食费用自己负担,外祖母也不会答应了。”
“姑娘猜的是,我刚提了个头,老太太就发火说难道他们贾府就那么穷,外孙女来这里住还要自己带银钱米面?幸好我机灵,把话圆了过来,说是姑娘自小体弱,吃食跟别人都不一样,怕贾府的厨子备置不来,因此想自己另做。只是这样花销太大,一时半会儿还好,日久天长恐惹姑娘们嫌隙,所以才想自己出钱。老太太听到这些倒稍微消了些气,又问了你的病情,才答应了厨房的事,同意我们自己做着吃,但费用还是要贾府套,又超出的地方问老太太的丫头要就是,不走公帐。”
黛玉听此虽然感动,却也觉得不妥,“外祖母怜我,我怎么能用她老人家的体己钱呢。不行,这事儿我得说说去。”
“姑娘且慢。”李妈妈笑着拦住她,“姑娘也太实心眼了,只要让我们自己做饭,这事儿就好办。凡是我们采买的东西,报价时尽量把价钱压低,缺的部分我们自己补上就是,这样既承了老太太的情,又不占他家便宜,岂不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