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我被一声尖叫吵醒,然后是盆子落地的声音,我披好衣服,走出寝殿,远远望见含鸾殿的宫女翠儿呆愣在后院的一口井边上,浑身。我走过去,她望见我立刻就捂住我的眼睛,“公主,别看。”
“翠儿姐姐……”我拨开她的手,望去,也呆住了。井上面染上了血迹,而后,地上散落的尸体那么触目惊心,当然,这不是什么人的尸体,而是……昨天那个叽叽喳喳的鹦鹉,那个陪伴了我许多年的鹦鹉。我用手捂住嘴,那只可怜的小鸟已经被风干,头颅被残忍的割下,弃在一边。我不禁落下眼泪,想起昨日它殿中尖声尖气地说着话,而今……是什么人这么残忍,连只鹦鹉都不放过?
我蹲下去,轻声说道,“翠儿姐姐,把它埋了吧。”天气很闷热,但是,我心里却传来阵阵寒意。那时我终究没能想通,那个人,到底目的何在。
我同翠儿一起将鹦鹉的尸体掩埋好,我看到她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我问道,“翠儿姐姐,你在做什么?”
她侧目看着我,“我进宫之前,家乡有个习俗,那就是为死去的亡灵祈祷,这是对他们的尊重。”她说完呼了一口气,眼神有些黯淡,“我今晚一定会做噩梦的。”我望着井边一抹血迹,不安油然而生。直到我除了含鸾殿,我都还在想着这件事情。
就在我思索之时,迎面匆匆过来一个人,我定睛一看,心下震动,是凌夏!他也看见了我,我们就这样面对面,我站在台阶上面,从上而下俯看他,他呢,好象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似的朝我露出一抹令人心醉的笑容,“公主,娘娘的病情怎么样了?本来应该亲自去含鸾殿问候的,但是……”
我打断他,“不用凌公子费心了,母后好的很。”我咬咬牙,“托凌公子的福,我想很快就能如你所愿了。”我高傲地抬起头,从他身边掠过。他也察觉出我的语气不善,急忙拉住我,在接触到我凌厉的眼神后,他松开手,但是脸色已经变了,“公主,我不明白。”
我冷笑一声,“你不明白?拜你所赐,我在西门站了整整一个下午,就为了等你的那株人参!可是你呢,你那个时候在凌府做什么?看书?舞文弄墨?说什么有事,恐怕都是借口吧?我不是三岁的孩童,不要拿来唬我。”
他的脸上是不可置信,“没错,当时我是因为有事情耽搁了,可是我有派人送来……”
我怒由心起,他欺骗我也就算了,现在连承认的勇气都没有!“好,你说你派人拿来了,那么,东西呢?”我伸出手,他看着我,无言以对,我笑道,“如果拿来了,为何母后至今昏迷不醒?凌夏,原来你是这种人,敢做不敢当。”我抚了抚被风吹乱的头发,转身欲离去。
“你根本不相信我。”身后,他说道,“公主那日在书阁说的,你相信我,所以找我帮忙,但是,可见,你根本没有信任过我。”我心里一沉,回头,他漂亮的眼眸中一片坦然,可是,他怎么能伪装的这么好?
“我只能说,昨日之前,我都是相信你的,但是,你让我感到,我不能随便亲信别人。”我垂首,轻声说道。
“你还是觉得我忘了你嘱托的事情是吗?无论我作何解释你都不会相信,既然这样,多说无益,再见。”他背过身往后越走越远,脚步声渐渐听不见。心里有那么一刻是想回头叫住他的,可是,叫住了说些什么呢?我不能原谅别人欺骗我,尤其是他。他明明知晓那株人参对我来说多重要啊。可是方才他面对我的时候,丝毫没有心虚的表情,我真不知,是他掩饰得太好,还是,这件事情在他眼中根本无足轻重。
罢了,反正我也习惯了,很多人我曾经都以为能够成依靠,而到最后,却一个个远去。我迈开脚步,与他背道而驰。
晚饭过后,我在烛光看书习字,乳娘去为母后抓药了,我吩咐过翠儿和琪儿在内殿照顾母后,一有事就叫我。可是我怎么都看不进去,半个时辰过去了,手中的书卷却连一页纸都没有翻过,我脑中反反复复出现凌夏的话语,他说,原来你从来没有相信过我。可是凌夏,你要我如何信你?
茫茫夜色中忽然想起了钟声,悲鸣而凄苍。我心下一愣,问旁边的侍女摇红,“摇红姐姐,这钟声,是从哪里传来的?”
“公主,是从东边的鸿雁寺。这真是奇了,怎么会在这时敲钟呢?”摇红偏着头。我心里也一惊,鸿雁寺的钟声,鸿雁寺的钟声……只有在国丧的时候那里才会敲钟。那钟声敲了整整十二回,我越发觉得奇怪。“啪”地合上了书,放到一爆我走到殿门口,往那个方向望去。
半个时辰后乳娘回来了,站在门口,她眼中闪过一丝奇怪的光,对着我说,“公主,你听到了鸿雁寺的钟声了吗?”
我点头,“怎么了?”
“凌将军的夫人离世了,这钟声便是为她敲的。”我觉得心跳加快,愣愣地问道,“凌将军?哪个凌将军?”
乳娘看了我一眼,“还有哪位凌将军?本朝就一位凌将军,凌治淮啊,他的夫人,就是你口中那位凌夏凌公子的母亲。听说今个早上凌公子到增辉殿去过就是通报陛下这件事情……”接下来她说的话我都听不进去了。今天早上,不就是……原来我在玉台碰见他的时候,他是急着去向父皇告知凌夫人的事情!我忽然觉得自己自私的可以,凌家发生那么大的事情,我凭什么要求凌夏还记得亲自送人参过来呢?
是我误解他了。早上我讽刺他的话语沥沥在耳,我还记得他那个时候的眼神。
“凌夫人,是什么时候去世的?”
“昨儿个午后吧。”乳娘看着我,“公主,你怎么了?”我跌坐在软垫上面,内心是愧悔的,“凌夏,他明天会进宫吧?”我那时只有一个念头,向他道歉,为我早上的刻薄和误解向他道歉。“那不一定,这几天凌夫人下葬,我想凌公子是没有时间进宫的吧,至少得要丧事办完。”我点点头,瞥了一眼搁置在一边的书卷,再也看不进去了。整个晚上,我辗转反侧,一夜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