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A -A

  惠妃跟珍妃从回廊的转角处过来,远远就已经瞧见一群你内官簇拥着皇帝往这边疾步而来,她伸手稍稍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发,遂和珍妃一同相伴跪在阶下行礼,皇上见了她,并未准她起身,而是注视了她许久,方才缓缓问了一句:“你还有脸往这里来?”

  惠妃听着皇上的口风不对,惊慌中一抬头,对上的是皇帝那一双如千尺寒潭一般深不可测的双眸,目光炯炯如夹寒冰,她只觉得头皮一阵阵发麻,颇为惊惧,颤声道:“皇上,臣妾……”

  皇上直直地站在她面前,仿佛一道高而宽的墙,冰冷且真实得可怕,他注视着她,因为太过气愤,反而笑出声来:“朕刚刚问你,你怎么还有脸到这里来?”还不容惠妃回答,下一秒骤然发作:“朕倒是很想知道,你究竟是如何练就今日的歹毒心肠的?谋害珊妃,毒害尚未出生的皇子,试问这世上还有哪一样是你不敢的?!朕今日若是不治你的罪,着实难平朕的心头之恨!”

  惠妃听到如此,反倒慢慢平静下来,看了一看跪在身边脸色惨白的珍妃,慢慢扯出一抹笑来:“臣妾还以为是什么事让皇上震怒如斯,但这次臣妾不得不说是皇上冤枉臣妾了。”顿了顿,抬头迎着皇上的目光缓缓起身:“臣妾就是再愚昧无知,凭着在深宫待了多年,也深知谋害皇子是何等天地不容,祖宗不佑的大罪,倒是不知道那个真正的罪魁祸首会不会正在一边悠哉地等着看好戏。”

  惠妃这一席话说得顺畅如行云流水,想必是早已准备过的,不但脱干净了自己,也顺顺利利地将别人拉下了水,皇上冷冷地看着她,声音如同表情一样没有丝毫温度:“你到底想说什么?”

  “皇上,”惠妃说着,又毕恭毕敬地跪下身去:“那天珊妃妹妹身体突然不好,我跟珍妃妹妹听说了,都心急如焚,期间来过两次,却都被御医们给拦了回去,转天是皇上您整日在景绣宫照料珊妃,不允许任何人探望,因为惦记着珊妃妹妹的身体,今日我又跟珍妃妹妹前来探望,但某些人从事发之日起就一直就闭门不见,依臣妾想,除了做贼心虚,臣妾断然想不出旁的原因。”

  惠妃一语言毕,便不再多做言语,只是身边的内官宫女们听了,纷纷流露出赞同的神情来。郑亲王在一旁听着,感觉惠妃句句矛头直指景玥,想起那一日清晨,她那双黑白分明的澄净双眼,心里不由得就涌起一种难以言说的焦急来,未曾多想,自己已经抱拳说道:“皇上,珊妃娘娘出事次日清晨,臣弟在景绣宫门前曾偶遇玥妃娘娘。”

  皇上听了,不免有些惊诧,回过头来看郑亲王,之见他抱拳立于一侧,目光极为诚恳,教皇上一时间竟然忘了要说什么,只是低喝了一声:“李敬年!”

  一旁的李敬年早就跪下了:“皇上,那一早玥妃娘娘确实是来过……”

  皇上紧皱着眉头:“既然来过,为什么不传!?”嘴里如此说着,目光却朝惠妃的脸上看去,见她方才悠然自得的神情一下子减了大半,心里这才像是有块大石头慢慢地放下了。

  “回皇上的话,奴才是要传的,但玥妃娘娘说,不想打扰皇上休息,她只看一会儿皇上就走……”李敬年跪在地上,将那日的情形一五一十地说与皇上听,皇上听了,紧皱的眉头不知不觉就放松下来,静静地过了好一会儿,终于什么都没说,只是微微叹了一口气。

  惠妃跪在地上,不冷不热地说了一句:“既然皇上怀疑臣妾,那倒不如将后宫这几个妃子的寝宫都彻底搜查一遍,如此一来,也能压服众人。”

  皇上站在台阶上,整个身体浸染着金色的阳光,而眼底却有一道寒光凛冽一闪:“朕用得着你来教朕该当如何?你既然一口咬定谋害珊妃另他有其人,那朕就遂了你的心愿搜宫,不过若是毫无结果,你则要为自己好好打算打算。”

  景玥自从那天早上回来,就染上了风寒,整个人都显得蔫蔫的,急的小柔团团转:“我的好主子,您怎么天还不亮就自个儿跑出去探望珊妃,叫小柔好找,还多亏了六爷派人将您送回来,要么小柔只能等着人头落地了,要是皇上知道了……”

  景玥听她提及皇上,脸色不免微微一僵,随即低声说道:“皇上不知道。”

  “娘娘!”小柔走过来给她披了一件狐腋子皮的翻毛斗篷:“您这些日子以来就一直胃口不好,最近又染上风寒,这皇上要是问下来……再说了,娘娘就是不为小柔打算,也要为自己打算不是?”

  正说着,就听外面有内官的声音响起:“月妃娘娘,奴才们奉了皇上的旨意来搜各位娘娘的寝宫,得罪之处还望娘娘不要怪罪。”

  打开门,只见数个内官列队而站,见了景玥,全部下跪行礼道:“奴才参见玥妃娘娘,娘娘吉祥。”

  小柔不服气,走上前来呵斥道:“放肆!娘娘的寝宫也是你们说搜就搜的么?”

  为首的那一名内官并不恼火,只是将手上捧着的明黄圣旨在众人面前缓缓展开,但见上好的蚕丝制成的绫锦织品印着祥云瑞鹤的底纹,而那白玉的轴柄闪着微光,圣旨上龙飞凤舞的,正是皇上的亲笔。

  那内官说道:“珊妃娘娘因遭奸人谋害而小产,皇上大为震怒,特下诏要彻查后宫几位娘娘的寝宫,奴才们也只是奉旨行事,还望娘娘不要为难奴才们。”

  见了圣旨,一屋子的人都毕恭毕敬地跪下磕头,唯有景玥并没有挪动半分,只是轻轻地笑了笑:“好啊,他竟然连他枕边的人都怀疑起来了。”

  “娘娘。”那名内官渐渐敛起笑容,只是声音依旧恭敬:“奴才不得不提醒娘娘一句,见圣旨犹如见皇上……”还不等他说完,景玥便开口打断他道:“要搜便快搜吧,我身子不爽,叫公公费心,真是过意不去。”

  那名内官吃了个挂落,心里难免不爽,但也不好说什么,挺起腰板对身后的一干人下命令道:“搜!仔细的搜!”

  宫中行事,一字一言都有它的意思,若是叫“搜”,那可能就是几个人四下里随意看看,含糊了事,蒙混过关;若是叫“仔细的搜”,那就表明了这屋子里的一茶一盏,一桌一椅,边边角角,每个缝隙,挨个角落都要搜到。搜了有大半日,连几架上摆放着的花瓶都搜到了,却始终一无所获,那内官忍不住看了景玥一眼,只见她神色平静如初,身上披了皮毛斗篷,依靠在太妃椅上,从始到终连眉毛都不曾动一动,他眼珠转了转,突然说道:“能否请娘娘起身?娘娘坐的这太妃椅奴才们还没有搜到呢。”

  小柔往前一步大声道:“公公,这屋子上上下下您已经都搜了个遍,娘娘才染了风寒,如果搜了这太妃椅还搜不出任何结果,公公是不是还要搜娘娘的身不成!?”

  没想到那内官将眼一瞪,厉声说道:“皇上交代了,搜身也未尝不可!你一个小小的丫头究竟有几个脑袋,想要抗旨不成!?”

  小柔张了张嘴,却再也说不出话来,景玥抬头看了那内官一眼,对小柔说道:“扶我起来,也别为难了公公。”那内官的脸色才稍稍好转,从鼻子里微微出了一口气:“还是娘娘懂得体恤奴才们。”

  掀开大迎枕,只见角落里掖着一个荷包,只露出尖尖的一角,一个小太监双手捧了,呈到那内官的眼皮底下:“公公,只有这一个荷包。”

  那荷包虽然尚未完工,但从平金绣盘龙纹和那条栩栩如生的明黄色的五爪金龙来看,便知道是御用之物,他眯缝着双眼看了看,荷包的四角用了红线和金线绣了四朵火云花纹,里面鼓鼓囊囊的,捏在手里飒飒作响,想必里面填满了金瓜子。

  景玥见他手里捏着那荷包出神,便笑一笑提醒他:“公公,您可都仔细搜过了?”

  那内官脸色一下子变得极为难看,尴尬了半天,方才勉强挤出来一丝笑来:“奴才……打扰娘娘了。”

  景玥点了点头:“公公也是奉旨行事,凡事都如此鞠躬尽瘁,真是辛苦公公了。”

  正说着,突然听见外面一道再熟悉不过的女声传来,连想都不必想,正是惠妃,景玥心下一紧,表面依然若无其事,迎上去招呼:“惠妃娘娘。”

  惠妃只抬了眼皮,眼角的余光从她脸上轻轻扫过,却并未搭话,径直走到屋子里来,有随侍的宫女帮着脱了外面银狐皮毛的万福大麾,露出里面穿着的织金妆花蟒缎桃红夹衣来,外面还罩了一件香色对襟的短袄,颈子和领口边上一层厚密的裘毛,惠妃这才抬头打量景玥,屋子角落里燃着两个正旺的炭盆,因而只穿了件素色织锦云纹的夹衣,虽是花样,但因为颜色太过于浅淡,倒显得她气色极为不好,外面歪歪地披了一件鹅黄色的狐腋子翻毛斗篷,未施脂粉的一张脸,脸颊处窥不见一丝血色,苍白得像房檐上的积雪一般。

  她不由得嘴边便浮起一抹笑来,刚要坐下,看到太妃椅上那一个完成了大半的荷包,便顺手拿过来细细把玩:“张公公,这就是您刚搜出来的东西?”

  那张公公走过来低眉顺眼地回答:“回娘娘的话,这是玥妃娘娘绣给皇上的荷包。”

  “哦?”惠妃抬起眼皮,看向一旁的景玥:“想不到,妹妹的手真是巧,这荷包无论是论样式还是论花样,都繁巧得不输给宫里那些针线坊里做出来的绣活儿呢。”说完,又是一笑:“终是不枉费皇上那样疼爱你。”而下一秒,又轻轻问道:“我倒是当真想知道,妹妹这荷包里头,装的是什么?”

我要报错】【 推荐本书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