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这个姓,好像不是很吉利,说这个话,可真是无意冒犯。因为据说古代的时候,若是有人乘船,撑船的人总会问,对方贵姓,然后若是对方说,我姓陈,撑船的人就会拒载。在那个没有消费者协会的年代,乘客只能忍受。所以,若是姓陈的来乘船,那么乘船的人总会说,我姓浮!
陈渔,本是个好名字,正所谓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分别指中国历史上的四大美人。沉鱼西子,指的是,战国时候的美女西施,且四大美女,国色天香,西施为。西施的一生,充满了传奇色彩。一个山野浣纱女,担起了复国的重任,最终不辱使命。关于西施,千百年来传说太多,对于这样的一代红颜,后人在她身上寄寓的理想也总是那么完美。父母若是给女儿取了这么个名字,想想也知道,对女儿有多大的期望与多少的爱了!
哪里像我,叫赵君,一听就是好像是不认真的小学生写的糊弄老师的作文里面主人公的名字,本来我非常的不平衡。但是自从我妹妹出生之后,我就觉得心里顺畅了许多,我妹妹叫赵红。这个名字,是我爸爸觉家里面生了两个女儿之后一怒之下取的。不过,我终于靠着妹妹的名字更加像打工妹的优越感一直活到了,赵红大学毕业,进公司。
我妹妹赵红,大学毕业进了一家民营企业,做文员,凭着自己的八面玲珑,工作也算顺风顺水。不过我现,咱们的民营企业都,狗张犄角,整个洋式。赵红,进了公司,就整了个英文名字,叫Ruby。但凡打电话到公司,都找RubyZhao。所以赵红同学,顺利咸鱼翻身。仿佛巩俐同学当年,从张艺谋的电影《红高粱》里面走出来,一下子进入好莱坞出演《芝加哥风云》,角色的名字也从我奶奶,变成了伊莎贝拉。结果,我又变成了最土。
想想也真不能怪别人,谁叫我不争气呢,我从小学开始学英语,那个时候,老师看到哪个小朋友的英文有进步,就会奖励那个小朋友,给他取个英文名字。但是我到小学毕业,我的名字还叫赵君,套句小沈阳的名言是,我的中文名字叫赵君,英文名字叫ZhaoJun。
转回陈渔的话题,若是陈渔,在古代,去乘船,那么船老板会问陈渔说,您贵姓?陈渔,为了避免触老板霉头,会说自己,小女子姓浮,名渔。那么就变成了浮渔。各位读者想想,若是沉鱼,那么让人家联想到西施,那若是浮渔,岂不是死鱼一条。
所以下面记录的是,沉鱼变死鱼的故事。
星期一正式上班时,才又一次见到mr.scherbatsky,他老人家竟然亲自带我参观了技术展部下属的几个研室,并介绍给了各室主任认识,真让我受宠若惊,天真地我们谁也没想到老外这步棋其实是为即将踢走陈渔埋下伏笔,他在没翻译的前提下说了一大通外国语,我压根就没领悟领导精神,但为了表明自己没那么菜,硬是装成完全理解的样子,拼命地点头,还不断地说着“嗯、嗯、嗯…”,后来突然意识到“嗯”是中国话中的肯定,用英语应该是“yes!yes!yes…”。
最后来到五楼会议室,老外从兜里掏出一张事先准备好的纸条,上面用拼音拼着两个名字“Jiayuannet”(贾元春,萧惠民),我当时大脑还没转过弯儿弄明白这俩人是谁时,没想到此时老外突然改用蹩脚的汉语跟我说:“她们不好,不要跟她们说话。”看他一脸虔诚期待的模样,再加上人家是我直接领导,就口头先答应了。
下楼的时候我突然意识到老外这是在指谁了,不就是萧姐和贾经理嘛!我来东港还多亏了她们两个的热情接待,让我自己迅地融入进这个陌生的城市,再说了行政部就是我们公司的衣食父母官,我又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大仙儿,不可能不与她们打交道的,还有老外怎么能把自己的私人恩怨强加到我身上呢。
私下里赶紧问陈渔该咋办,她轻松地说:“可能是外国人比较注重个人**吧,别担心你啥也不知道。”其实陈渔真不愧是个合格的秘书,对于老外家那些不为人知的**,就连我也是离职后看了陈渔写了前面的文章才知道的,老外何德何能得一此等秘书,烧高香先不说居然下毒手…
一来公司就听说老外媳妇得了阑尾炎正在住院,白天都是陈渔去医院伺候着,老外便要我代替陈渔坐在他对面办公桌前做些端茶递水、接接电话之类的事情,临下班时,他让我约技术展部的廖经理第二天上午9:oo来他办公室开会,按理说廖经理的级别比老外还高,起码人家还管着项目部,老外也仅仅管研而已,但因为老外是公司董事长专门钦点的,并且跟布朗还有些私交。看看老外身上那些闪闪的头衔,什么冶金博士啊,奥克兰大学教授啊等等的,不过千万不要跟学术带头人,尖端技术专家啥的联想到一起,我们充其量也就算个效益还过得去的外企,可不是什么高校或科研单位,需要扣些华而不实的高帽撑门面。其实我看老外就是被布朗物色过来在东港坐镇的,当然这些也是我在公司历经将近一年的磨练后深刻悟出来的。
公司给老外的待遇相当副总级别,实行年薪制,双休,并且有一个月的带薪年假,同时免费给他提供一套公寓,一个保姆,上下班还有专车接送,就连中午在食堂吃饭都是单独开小灶,他呢,就是每天坐在摆好的餐桌前由陈渔跑前跑后盛汤添饭地伺候着。不过要是跟比沈阳那些聘来的外来和尚相比,那就是乡下的暴户与城里的富新贵的差别了,当然老外就是再差中国人也是不可能与他同日而语的,老外不是不知道这差距,只不过他挺安于现状,中国不是有句古话叫做宁**头不做凤尾嘛,反正我看目前东港就属他大,全公司几百号人起码表面上都对他毕恭毕敬的,啥政策到他这里都可以绕弯,啥要求到他这里也都能特批,所以老外也拿出一副准备安营扎寨把毕生精力都贡献到底的气势。
隔天廖经理一进办公室,老外便把陈渔支开,只剩下我们三个,我差劲的英语哪能做翻译,尽管我再三要求陈渔翻译都被老外制止了,老外先要求公司派给接他上下班的车为他的专车,没他允许别人无权使用,廖经理只好顺着老外的意思点头答应着,尽管公司的车都是由行政部统一派遣,鉴于老外的特殊关系,只好私下再跟贾经理协调了。
这时老外一直绷紧的脸色才缓和下来。本来松了一口气,以为事态就此平和了,接下来老外的一句话真如一颗重磅炸弹,他说陈渔要辞职了,我怕自己口语不好,反复向老外求证,唯恐我口语不好给弄错了,老外非常肯定地告诉我说,“对,她是自愿离职的。”
以防万一,我还特意让老外写出来,然后跑去把英汉大字典搬来,“fire”用作动词的解释为(1)解雇;(2)射出(子弹);(3)点火、动;三种解释中看来只有第一种比较靠谱,老外还不至于直接开枪吧!不过老外真够狡猾的,明明嘴里说是陈渔主动离职,真白纸黑字写出后还不是“被解雇(因为befired用的是被动式)”。
我来公司后老外在他对面申请了一间办公室,昨天陈渔还和我策划屋子该咋布置呢,毕竟以我的级别应该不会占用一间单独的办公室,想想肯定是我俩助理一间的。廖经理也大吃一惊说:“没听陈渔提起过啊!”
此时老外露出了本来面目,态度十分坚决,要求陈渔必须三天内离开公司,还好以前有过“三天内消失”的先例,否则不知道的还以为在拍电影呢,廖经理只好打哈哈说:“好,好,陈渔不好,咱技术展部不要了,把她交给人力资源部处置。”
“不行,她必须三天内消失,我不想再在公司见到她,不想再在东港见到她,她被开除了。”
“这恐怕不合适,毕竟有合同在先,她是沈阳人力资源部招聘的,要不把她退到沈阳去。”廖经理也一让再让。
“不行,至于合同问题我会亲自写信给人力资源部主管副总的。”看来老外正处于情绪不稳定状态,廖经理只好作罢。
碰头会结束时,陈渔已经去医院给老外媳妇送饭去了。听说mrs.scherbatsky在医院情绪也好不到哪儿去,整天嫌食堂小刘做饭口味重,盐放得多,哪怕小刘做饭不放盐也喊咸。刚分到医院的一小护士,不知怎么得罪了她,后来无论小护士如何道歉都没用,硬是向院长投诉,可能现在护校毕业的准护士多了去了,再加上这位是国际友人,影响民族形象,可怜的小护士做了炮灰真被开了。陈渔也是个牺牲品之一吧,可能生病的人内心都比较脆弱。
老外把对陈渔的控诉信交给我,要我立马翻译出来给沈阳的主管副总。不知是因为外国人比较含蓄,还是老外故意鸡蛋里面挑骨头,开除人家的原因就是因为他认为最近一个月来陈渔老是把自己当成自己的领导,他已无法与她进行沟通等等。这是我生平第一次直接面对开除,并且为了一个莫须有的罪名,让我有些措手不及,真不知道下午该用什么表情面对陈渔,就看廖经理做思想工作的水平了。
中午吃饭时,我就代替陈渔“荣升”到坐老外对面的“位置”了,尽管食堂里面静悄悄的,除了老外偶尔带有兴奋的声音外,我仍能感觉到大伙无声的愤怒和谴责,不仅对老外,肯定也有一部分对我,陈渔被开这件事,我虽称不上同谋,但也算个帮凶,中国人都属于念旧型的,排斥新鲜事物,更何况还有民族尊严的成分在,其实连我都恨自己了。
还好是廖经理事先给陈渔打了预防针,下午进行工作交接时,陈渔故作轻松地说:“真好,总算解脱了,再也不用受法西斯折磨了。”我听了还是能感觉到她的无奈,可我实在找不出更合适的字眼来安慰她一下,作为“新欢”无论说啥总觉得是对她自尊心的伤害,于是我只能默默地帮她收收东西。
本来陈渔想甩手回家的,遇到这样的事也许只有家才能真正给她安慰,但老外要求她必须第二天把mrs.scherbatsky接出院,并把手头所有琐碎的事情交接清楚才能离开。也许她还没从震惊中恢复过来,不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也许她出于对工作的负责,没立刻离开。
刚巧赶上周六老外不用上班,我坐在陈渔以前的位置上,努力地理清着眼前的工作,心里也莫名地担忧起来,今天又会有什么样的暴风雨呢,明天呢,后天呢,将来呢。中午在餐厅,大伙儿趁老外没有在场都开始埋怨着老外的不是,甚至有人义愤填膺地骂了起来。陈渔打的饭放桌上没吃,一直在跟廖经理打电话,不知说了些什么,总之她语气很慌,转而跟司机王大哥说,要他一起陪着去老外家,她现在一人不敢去,老外好像又喝酒了,情绪很激动怕被打。刚才说话还很有正义感的王大哥见要真正表现时就不那么爷们了,忙推托着说:“这老外人高马大的,真要动粗我可不是对手,不过别怕他不敢打你,打你的话我立马报警……”什么话,真被打了还轮到你去报警啊!其他人也都不吭声了,陈渔只好独自离开餐厅,唉,在公司里面谁都帮不了你,只有自救,这也是我离开公司后的深刻体会。
下午正在电脑前呆,突然办公室门推开了我一看是陈渔,后面紧跟着愤怒的老外,红红的眼睛,头顶仅有的几缕头都气飞了,看得出他在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但双手仍抖个不停,只好把桌子上的笔不停地拿起来又放下,以便借此掩饰自己的失态。
“请你坐下,我要跟你好好谈谈。”
“对不起,我不想跟你谈。”陈渔转身要走。
“回来,现在你还是我的助理,我有权命令你回来。”
“抱歉,昨天就已经不是了。”陈渔笑笑。
“你必须把工作交接清楚才能走,君,她都交待好了吗?”老外看直接命令失效了,转而把难题推给我,似乎想拉我做同盟,以此给他壮壮声势。
“yes!”我猛地站起来,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回答得那么干脆,他们都突然愣了一下,其实陈渔做得都是些秘书性质的工作,琐碎得很,并且在这种风口浪尖上,我根本理不出半点头绪,我只是不想再面对他们的争执而已。
短暂的平静之后,老外拨了容总的电话,无非投诉陈渔的不是,想想容总负责在中国境内的四家分厂八家分公司,忙得好多事情都是在出差的路上打电话处理的,容总怕也想息事宁人,约好五一收假后再解决,陈渔随即离开了办公室,临出门前对我抱以感激的微笑,毕竟迄今为止在公司里面还没有一个人肯在老外面前公然地帮她,因为谁也不想丢掉饭碗。陈渔已经是老外手底下第三个三天内消失的人了。说实话在当时对于他们之间的矛盾,我还是持中立态度的,在没了解老外之前,我不相信一个冶金博士并且在奥克兰大学任教十年的教授会如此不通人情。
老外稍稍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对我说:“君,这是十元打的钱,今天下班后请你帮我把牛奶送回公寓吧。”
“好的”我收好钱。
法西斯式折磨就是从今天送牛奶开始的。
对比我以后的经历,我觉得陈渔的离开是正确的选择,起码老外夫妇曾经像普通人那样跟她相处过,除了最后老外媳妇住院的那个星期被训过几次外,应该说她是在一个相对平和的结局中谢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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