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孟寒枝应该是武林历史上最不情不愿的武林盟主了。
因为她刚刚当上盟主，还有许多事情要跟上一任盟主交接，所以孟寒枝与师父要在息颜宫再待上半个月。
与此同时，之前寄到息颜宫要武林盟主处理的函件也开始全权由孟寒枝处置。
“为什么武林盟主有这么多事情要做？”孟寒枝看着堆得高高的函件，艰难地睁着眼睛问道，“逍遥派的人不服他们的新掌门关武林盟主什么事情？又不是我选的。还有，昆仑派的云霄大侠被峨眉派的林双燕甩了之后心碎自杀又跟我有什么关系？又不是我甩的。最离奇的是，昆仑派的人不满意星宿派的门规，觉得他们的做事方法不正派……星宿派的门规跟昆仑派有半文钱关系呀！他们管得也太远了吧！”
无花笑眯眯地听着孟寒枝抱怨，拿起函件慢条斯理地说：“武林盟主就是要管武林的大小事情，如果什么都不管，就挂个名字，还要武林盟主做什么？”
“有什么好处理的，打一架不完了？”
无花温柔地看着孟寒枝，笑着说：“瞧你这个丫头，长得漂漂亮亮的，这么暴力。这些事情怎么可以用暴力解决呢？凡事都打一架岂不是要天下大乱，我们还是要讲道理的。”
孟寒枝冷哼一声不屑地说：“我这个武林盟主不就是用暴力选出来的吗？谁打赢了谁就当武林盟主，难道不就是以暴制暴吗？用暴力选出了一个武林盟主，然后让这个人再来用道义主持武林正义难道不好笑吗？我看你们这群人都伪善得很，明明里子只听武功好的人管，只崇拜暴力，只在强权前下跪，却偏要披一张冠冕堂皇的皮。骗骗自己，骗骗大家，假装自己都是文明人，其实与山里的禽兽没什么区别。”
“瞧你，好好的，说这些道理，倒弄得我成坏人了。”无花看孟寒枝的眼神愈发宠溺，拍拍她的手道，“你说得对，我们都是群衣冠禽兽，武林败类，都不是什么好人。你不爱管我们这些伪君子的事情就不管便是了。”
“那么高一堆的函件，怎么不管？”孟寒枝可怜兮兮地趴在桌子上，叹道，“说好了今儿个给小菜花写信的，肯定又写不成了……”
无花的笑意更深了，拿过孟寒枝手里的函件，无限柔情地说：“你若是实在不想看就不要看了，我给你看好了，你赶快给你的情郎写信去便是了……”
孟寒枝猛地坐起来，一脸防备地看着无花道：“你该不会有什么目的吧？说，你存了什么坏心思！”
“没有啊。”无花已经提起笔，开始批示那些函件了，“我喜欢你，帮你做这点事情有什么关系？”
“那我真的去给小菜花写信了？”孟寒枝试探着问道。这个无花不是一直嚷嚷着要娶她的吗，怎么忽然这么大方了，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呀。
“去写呗。”
“你真的不在乎？”孟寒枝问道。
“不在乎。”无花的语气里满是诚恳。
孟寒枝长舒一口气道：“我就知道你不是真的想娶我，怎么可能呀！那些人说你在息颜宫里藏了好多我的画像什么的，应该也是假的吧？我就觉得你不是做这种事情的人。你这种人心应该很大，那种对着画像傻笑的事情，只有邢梦寻做得出来。”
“谁说是假的了？”无花缓缓放下手里的毛笔，笑眯眯地看着孟寒枝道，“都是真的啊，我屋里全是你的画像，大大小小，各种尺寸，穿着红衣服的圣姑模样，穿着青色小衫的平常打扮，赏花的样子，看书的样子，练剑的样子，睡觉的样子。你若是想看，我可以带你去看。”
“你哪来的这么多画像？”
“我找人画的呀。”无花用平常的口气说，“虽然我平时忙于事务方面，没有办法抽空亲自去偷窥你，但是魔宫有我的人，他们要做的就是每日向我报道你的行踪，告诉我你吃了什么，喝了什么，做了什么，穿了什么，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看了什么书。我有你的画像有什么稀奇的，我连你穿过的袜子都有呢……”
如此变态的话，用如此平静的语气说出来，这个无花还真的不是一般诡异。
孟寒枝干笑两声，抽回函件道：“我看，这个函件我还是自己看好了，不麻烦无花宫主了。”
“怎么，不想麻烦我，还是不想欠我的？”无花又把函件拿回去，提起笔继续批注，“你不用担心欠我的，我不要你还。”
“真的？”
“真的。”无花道，“而且这些事情对于我来说挺简单的，我就擅长处理你眼里那些‘伪善’的事情。交给我吧，没事儿的，我很快就弄好了。”
既然无花都这么说了，孟寒枝也就顺水推舟地让他去做了。其实平时的孟寒枝是不会麻烦别人的，也不爱欠别人的人情。若是有人要向她提供帮助，她是一定会拒绝的。虽说女孩子家的，让人帮忙提提重物，买买东西，请请吃饭也没什么，但是她不喜欢，一定会拒绝，若是拒绝不了，也一定要还回去。
她是宁愿别人欠自己的，也不要欠人家的。
可无花却给她一种很熟悉的感觉，像是认识了好多年，有一种亲人一般的感觉，好像让他帮帮忙也没有关系似的，这样的感觉真的有些奇怪。
“无花，你为什么会喜欢我？”孟寒枝忍不住问道。
“一见钟情啊。”无花笑眯眯地说，“第一次见你，我就知道，我这辈子要娶的人就是你了，从没有怀疑过，就是你，不会是其他任何人。就算我的人生里再出现比你美，比你聪明，比你家世好，比你武功强，比你有个性的女子，我都不会再动心。”
“我们之前见过吗？”孟寒枝疑惑地问，“我怎么不记得……什么时候的事情？”
无花轻笑一声，刮了一下孟寒枝的鼻子，柔声道：“秘密。”
孟寒枝的脸一红，竟然觉得有些心跳加速。
不可以，她不可以对别的男人心跳加速，她不能对不起小菜花！而且邢梦寻与无花完全是不同类型的男子，她怎么可能都有感觉呢！一定是错觉！
“我先走了！”
孟寒枝起身想走，却被无花一把拉住了。
“你去哪里？说得好好的，怎么忽然要走了？”
“我……去给我的小菜花写信啊。”
“写信的话在这里写不就好了吗？”
“我怕你偷看！”
无花忍不住笑起来，把孟寒枝拉到椅子上坐下道：“放心吧，我不看，我回函件呢，哪来时间偷窥你写信。”
反正迟早都要寄给他看，无花想。
孟寒枝没有办法，只得坐下来，可是拿起笔，她又专心不下来。
“怎么不写？”无花见到孟寒枝拿着笔半天没有落笔，笑眯眯地问，“该不会是有太多话要说，都不知道从哪里说起了吧？”
“不是……”孟寒枝也不好说，是因为在他面前有点分心吧。
“对了……”无花不怀好意地问，“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邢宰相的？”
聊到邢梦寻的话题，孟寒枝才稍微放松了一点，想了想道：“不知道，我后来也有想过这个问题，我觉得，我应该也是一直都喜欢他吧……”
听到孟寒枝这么回答，无花喜上眉梢，追问道：“那你喜欢他什么呢？”
“我原来以为自己喜欢他对我好，后来一想，比他对我好的人多得多，他还让我走他轿子外面，让我给他剥虾，让我睡地板，让我陪他上茅房，怎么想都觉得他爱虐待我才是……所以我也不知道我喜欢他什么了，大概就是喜欢他对我的真心吧。他在别人面前是邢宰相，是全天下最聪明最狡猾最能干的男人。可是他在我面前就是那个傻里傻气的，贱兮兮的，把一片真心都掏给我的小菜花。”
孟寒枝脸上是温柔的笑意，当她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到底有多喜欢邢梦寻。
她说完之后，无花没有回答，只是低着头，似乎在想些什么。隔着面具，孟寒枝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问道：“无花，你怎么了？眼睛进沙子了吗？”
无花摇摇头，语气忽然沉下来，问：“如果你有一天发现，他在你面前也不是那么坦诚相待呢？如果你发现他骗了你，你还会爱他吗？”
孟寒枝想了想道：“我其实也不是那种喜欢无理取闹的人，所以看他是为了什么骗我吧，如果是逼不得已，我是会原谅他的。两个人能在一起本就是缘分，哪里来的那么多时间吵吵闹闹，像我师父跟师母那样，就是因为自尊，为了奇怪的自卑感，为了不低头，硬是分开二十年没有见。生命里最好的日子都过去了，那才是真正的不可原谅呢。”
“所以即便他骗了你，你也不在乎？”
“在乎啊，说了看是什么事情嘛……要是他在外面找小老婆就不能原谅了，我会阉了他！”
无花激动地说道：“他绝对不会的！这辈子都不会！看都不会看别的女人一眼！”
“你怎么知道？”孟寒枝莫名其妙地看着无花，问，“你又不是他，怎知他不会呢？”
无花一噎，见自己差点露馅，忙道：“我是觉得，都有了你了，他怎么可能再找小老婆啊！如果我有了你，我这辈子便足够了，下辈子都足够了！”
孟寒枝被无花说得不好意思起来，低下头来笑得一脸甜蜜，道：“我也相信他不会的，他是好人。”
见糊弄过去了，无花松了一口气，继续问道：“那别的事情呢，别的事情你不在乎吗？”
“如果不是感情上的欺骗，是别的事情的话，应该可以原谅吧。只要他不是故意骗我……”
听到孟寒枝这么说，无花终于放心了，他一把抓住孟寒枝的手道：“寒儿，其实我有一件事情一直没有告诉你！”
“什么事情？”
“其实我就是……”
“宫主！”
“寒儿！”
无花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铁面总管与玉无痕就推门进来了。
见到两人手牵着手离得这么近，脸都恨不得贴上了，他们不禁都觉得有些尴尬，只得各自假装望天。
“我们什么都没有看到……”
孟寒枝这才意识到无花离她如此近，忙抽出手退后了一步。
“我们没什么的，你们别多想呀！”孟寒枝忙道。
这被师父看见了怎么好，师父嘴巴那么大，可别回去跟小菜花说，小菜花那醋劲儿，可不得烦死她呀！
“有什么事情吗？”无花又变作了息颜宫宫主的样子。
“禀告宫主，有圣旨来，需要我们一齐去大堂里接旨呢。”
“圣旨？”无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什么事情？”
“不知道。”铁面总管偷偷看了一眼孟寒枝道，“似是跟圣姑有关系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