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楼一场火,虽没有出人命,但涉及的范围太广,单是上报自家房屋店铺被毁坏的就有百来家,张少梧负责这个案子,忙得焦头烂额,眼眶上蒙上一圈黑灰色,像被人各捶了一拳。
这时手下鸡眼刘来报,说青天白日地,十三楼又闹鬼了!
张少梧眼角一抽,脑仁大痛。这楼都烧了,还闹个屁?阳州城的土鳖怎么******都不带脑子?即便有鬼,也该烧化了!!
张少梧暴躁地大骂:
“老子****娘的,又是怎么一回事,谁先起的风?”
鸡眼刘回道:“都是些大人物,阳州城富商大贾,名门望族的子弟,顾家的少爷,钱家的小子,赵会长的侄子,前前后后大约有十来个。失了心疯,全部往十三楼那堆火灰里面闯,各家小厮没有办法,纷纷责怪起对方的少爷,说什么‘平时好事不凑和,专门相邀做些纨绔败家的’,今天更把自家公子哥往死里带。唾沫星子一喷,言语不和,就打了起来。闹的动静不小。
十三楼烧成废墟,还嗞嗞往外冒烟呢。各自的家人拉他们拉不住,他们偏要到里面打滚,滚得浑身黑乎乎,皮肤都被烫得烂了,烧的外焦里嫩的,都闻着肉香。大家都说是女鬼没死,在作恶招魂呢。探长,我们去不去看一眼?”
张少梧唬了一跳,一个大耳刮子砸过去,看你妈的看。
十三楼吊诡非常,不是好沾染的。这些富商大贾,一个个又都是麻烦祖宗。这便是做好无功劳,做坏有过错的差事。老子TM被鬼迷了才会凑这热闹。
正想找个借口往局里说说,不淌这趟浑水,电话就响了,正是惹事包苏家大少爷。张少梧是个人精,眼珠子一转,说自己在睡大觉。心里更是吃了秤砣铁定主意:苏少爷要凑和的热闹,老子打死不去。
不料没过多久,屋外一阵喧闹,苏鱼风风火火地闯进来,鸡眼刘拦都拦不住。二话不说拉起张少梧便往外走。
“姓张的,少给我装蒜,督察江老总发了话,带上你的人,把十三楼围了!”
张少梧躲避不及,心中大呼糟糕,这麻烦二世祖来了,今天肯定没好日子过了。叫苦不迭,又不敢开罪苏家,何况还顶着江老总的大招牌!只能被苏鱼拽着,颓丧着脸坐上汽车,带了两队警察,一行人奔向十三楼。
老远地,就望见一大群人在十三楼外的街道上围成一圈,个个都伸着脖子往里看。
鸡眼刘旧社会狗腿子干的熟络,立马呼喝扒拉出一条人道来。苏鱼拖着张少梧往里一看,废墟里的还有一个叫王殿枝的少爷在发癫。
王家老幺是出了名的身强力壮,丫鬟小厮一时拉扯不住,连带着在闪着火星的灰里翻滚,嗷嗷直叫,苏鱼听得眉头直皱。
边上被拉出来的几个人都被家里人摁着,或是用麻绳五花大绑地绑起来。有男有女,浑身石灰,皮肤溃烂,龇牙咧嘴,挣扎着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场面实在不好看。
早被请来七八个医生,想来想去,唯有敲晕打几支安定了事。没想到用劲锤了几下后脑,这些人不但不晕,扭动起来更加生猛。再捶下去只怕直接就死了,只得在旁边摆手摇头。
围观的人群持续着嗡嗡的议论声。
这样下去可大大不妙,苏鱼暗想。流言一起,那个只有一只手的财神殿残废吴常,肚子里的坏水一晃荡,再扔一个万人咒出来可不是耍子!
于是赶紧催促张少梧帮忙去废墟里救人,把这十三楼围起来,围观的群众赶了,任何人不准靠近一步。
周围的这些家属,个个在阳州城都是有头有脸的。自家的儿子、女儿成了疯疯癫癫的模样,还被别人当笑料看,脸上哪里挂得住?脸色早黑得比废墟里的碳还黑。
见苏家的少爷带着警察来,本料定今日又得闹一场,这事儿肯定要雪上加霜。没成想倒把那些看猴戏的赶跑了,不禁脸色稍霁,把白眼收了回来。这阳州城天字一号大麻烦也有做好事的时候?
他们哪里知道,苏鱼正在这边和张少梧咬耳朵,让张少梧把这些患魔症的人全都关进监狱里。
张少梧眼睛圆睁,瞪着苏鱼像瞪一条死鱼一样。抓监狱?关起来?爷爷啊,祖宗啊,这些都是手眼通天的大人物,老子一个屁大的探长哪里得罪得起?
苏鱼又不能明讲是江临大神棍的要求,利用监狱的煞气隔绝气机之类的,不管被下了什么手段都能缓一缓。只恐吓他说,这是疯狗症,又叫狂犬病,会传染的,一个人发疯传染全家,一家人疯完就传另一家,现在不关进监狱,明天全阳州的人就都疯了。本少爷在西洋见过,错不了。
张少梧三分信,七分疑。这苏大少爷什么时候正经过?说出来的话十句里九句半都是诓老实人的,又不知在打什么主意。
可另外一想,毕竟人家在西洋留过学,见识广,万一真是劳什子狂犬症,他这个探长没有恰当处理,上头发起飙来,自己岂不是要顶缸?
但这些疯癫痴傻的少爷们,哪个家里不是土豪富商,大有来头?捏死自己这样一个探长简直比放个屁还省力。万一不是疯狗症……
正犹豫间,只听苏鱼恼怒地道:
“你丫的,能不能有点种,出了事自有江大督察担着,你怕个球?现在要是不去抓人,我让江老总直接毙了你!”
张少梧只好硬着头皮上前,先跟各大家族的话事人解说一番,要把这些少爷小姐们“请”到警察局里去。
这些大人物都是人精,哪里不知道是谁搞的鬼?全都怒气冲冲的瞪向苏鱼。还以为这混世魔王性情大变,做起好事,没想到果然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小兔崽子苏鱼就是趁机打这些世家大族的脸,变着法子要自己这些人好看!进了班房,不说自己脸上无光,连祖宗的脸都给摸了黑。一个个都沉了神色不说话,死死僵持。
张少梧从一名警探变身谈判家,苦口婆心地好说歹说。最终口干舌燥,糙汉子的性情终究没忍住,大跳着指着那些大人物吼道:
“老子说他们患了疯狗症,他们就是患了疯狗症!疯狗症要关起来,由不得你们!哪个敢拦着,送你们父子团圆!”
一声令下,警察上前抢人,那些发疯的人们全部不想离开,挣扎大叫,场上嚎声又起。
苏鱼听得耳朵直打鸣,龇牙咧嘴捂着耳朵,往边上挪了两步。
忽然感觉前方传来一丝混乱的气息,心中大奇。顾不得周围挤挤攘攘,努力摒弃杂念,默念行气诀,集中精神感受起来。
奇了!十三楼里正传出一股十分微弱的气机,这气机似有似无,有时复杂缠绵,无时了无痕迹,十分怪异。
难道这烧化了的十三楼还藏有玄机?好奇心一起,他便想一探究竟,于是跨过乱糟糟的木炭,寻着气机往里走。
张少梧见这大少爷一脸呆愣也往里面走去,大惊失色,这个烧楼的罪魁祸首不会也犯了什么邪乎吧?哪家少爷都可以疯,这祖宗可不能疯啊!连忙抱住苏鱼老腰直接往后拖。
苏鱼大怒,急道,“放开老子!老子没疯,我要去里面查东西呢!”
张少梧苦笑,心里大骂:你苏大少爷正常的时候就像个疯子,这关头还想去里面不知道又能整出什么幺蛾子!万一真着了魔,疯上加疯,整个阳州城都能烧没了!
于是死都不放手,再次坚定自己作为探长的立场,任何人都不能进。
正当这时,外面一阵喧闹,整个乱糟糟的人群一下子潮水一般分开。张少梧正想看看是哪个救星,原来是一队杀气浓郁的军装开了过来。中间一个穿着军装,蹬着皮靴,威风凛凛的军官,正是阳州城武夷军的督察江老总。
“苏大少爷自然是不能进去的。张少梧,手里拿枪开炮的,怕这些封建迷信的东西么?一边儿去,本督察要亲自查验现场。”
终于来了个正经人,挨骂都觉得舒坦了,张少梧大舒一口气。连忙点头哈腰作了个“您请”的手势。
苏鱼瞧是江临,顿时蔫了半截,讨好地朝江临嘿嘿咧嘴一笑,挤眉弄眼。
眼神里传递着:和海棠开打了没,赢了么?海棠应该没捅什么篓子出来吧?这可一点都不关我的事,我是被海棠的阴谋诡计胁迫才不小心说漏嘴的!
瞧江临安然若素的样子,又猜应该没出什么大事,暗道海棠还算有点良心,没在这个节骨眼上闹事。
张少梧见江临暗喜,凭他所知,全阳州城就江大督察能治得了这苏大少爷。
苏鱼赶紧拍了拍胸口的玉,又指了指那堆灰烬。江临面上不理会苏鱼,只往苏鱼识海里传音,示意这大少爷走远一点。
而他自己径直朝废墟里走去,转了几圈。
苏鱼大乐:这江神棍装起样子来真不含糊。忽然听到江临的声音从识海传来:
“注意我第三步第四步脚印子的方向。”
苏鱼狐疑地望去,除了那一股奇怪的气机,上面空空如也,什么东西也没有。这神棍瞧出什么端倪来了?
江临走了几圈,花样子装完。转身朝乱成一团的人群里去。
他手下的军装十分机灵,立刻上前按住最闹腾的王殿枝,扳起他不断晃动的脸。江临居高临下地细瞧,王殿枝面容扭曲,舌根发黑,手脚毫无目的地挣扎,力气很足,眼睛却失去光彩,显得空洞无神。
最后江临装模作样地点了点头,咳嗽两声,朗声道:
“十三楼一事影响极其恶劣,如今又牵扯了无数家族人物,已经把上面惊动了。不过本督查现已心中有数,各位无需紧张。先请几位少爷回到警察局,查明是谁下的毒手,下了迷药害人。之后马上送回府上,担保不会少一条汗毛。”
转身对张少梧道:“还不请人?!”
张少梧急忙叫人趁机把几个撒疯的捆绑了拉了回去。
这时,苏鱼对识海里的声音暗嘲:
“江大督查耍好大的威风!就不怕财神殿起了疑心?不是担心有诈才逼本少爷出马的吗?现在有本少爷在这坐镇,你还来凑什么热闹!哼!穷出风头!”
江临苦笑,传音道:
“一时间也没法和你清楚说明了。见过海棠才知道情势愈发严重,十三楼远远不止一座妓院那么简单。它还是一座大阵的阵眼,专门用来招惹祖宗、对付我画聊斋的。不过如今阵眼被海棠盗走,大阵已毁,财神殿引龙的诡计被迫中断。
但财神殿的手段你是知道的,绝不会为山九仞,功亏一篑。既然煞费苦心在十三楼摆下大阵,绝对不会轻易放弃。如今十三楼阵眼的玉髓已经被海棠偷了,现在正在我手中。我与海棠苦思冥想,依旧想不通财神殿到底还能如何再启动阵法,引出龙来。实在放心不下,所以决定亲自来十三楼查看,看能否瞧出什么端倪。
这次的动静牵扯到的都是世家大族,人脉广远,惊动了上层。财神殿故意把事态闹大,反倒便宜了我行事,明目张胆地带兵来维护治安,财神殿应该不会什么疑心。就算起疑心,现在也顾不上了。
别忘了,现在最大的问题是防着老祖宗上来,和祖宗比起来,其他都是屁大点的事,不足为虑。”
听江临又提起祖宗,那可是关乎自家性命,牵扯广远的事,连带苏鱼也莫名紧张起来,识海中急问:
“那你瞧出什么来了?”
“那些癫狂的世家子弟,他们的魂魄果然被剥离了,并被下了咒,种下了一个念头,一定要到十三楼来。被剥离的魂魄就被困在十三楼上方。你行气修为尚浅,魂魄不入你的识海,所以你看不到它们。”
苏鱼又惊又气又急,财神殿又干这些丧心病狂的勾当!废墟里真有魂魄在游荡!宝贝玉佩的反应果然是没错的。心中想起胡姬吃女鬼、吞魂的模样,脚下不禁又远离了十三楼一步。
“那现在怎么办,不救了这些魂魄么?有没有咱们的人在周围搭把手?”
他的脑袋随着识海的声音朝四周搜寻。
识海中江临连忙急喝:
“不可张望!现在不能妄动,财神殿的目的尚且不知,不能过早暴露自己的人!
况且,常人的精神十分脆弱,尤其魂魄被外力强制剥离,造成的损伤更大。需得查清他们是怎么被剥离的,才好对症下药。不然救人不成,反倒害了他们。一切先到了监狱再说。子辛已经在候着了,只能先查明魂魄剥离的原因,再行解救。
苏鱼,你就和那些警察在这儿守着,别让任何人闯进来,徒增事端。待我去查他们的识海,或许能找到蛛丝马迹,看财神殿究竟想在十三楼搞什么鬼!”
背后那片废墟在飘着魂魄,光一想后脊就发凉,恨不得早点拔开腿脚开溜,让他在这守着,苏鱼极不情愿。但如今,事态似乎愈发严重,连江临也预料不来。这种关头,他苏大少爷只好挑起大梁,勉为其难了!
于是微微点点头。
江临露出一个微笑,苏鱼虽不靠谱,万事大大咧咧,但关键的时候,还是能分清轻重主次,果敢义气的。
于是向其他军装比了个手势,打道去警局。
警察局挤得水泄不通,各大家族都开着大队人马给自家少爷小姐壮家声。
警察局局长说是突发疾病,卧床不起。副局长笑眯眯地上了趟茅房,就再也没见回来。那个督察军官江临,只在警察局现了个身,就没了影儿,也不知跑哪里去了。张少梧躲在办公室里拉上窗帘,当做一切看不见。一时间,没一个主事的人过来招呼他们。
这时,一个童子缓缓走进牢房。吵闹的人们都安静下来。黑衣服,袖口纹着半月,这不是画聊斋的神仙么?
不知是哪家的贵族暗中把画聊斋的神仙请到监狱来了,彼此互相猜测,却不点破。反正这事诡异得很,不管是哪家下的帖,早些请来神仙看一看总是好的。
狱卒见状偷偷来报,张少梧扶额。把少爷小姐们抓来监狱,已经是这些爷爷祖宗们最后的底线了,他们还像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老子不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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