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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苏鱼舒舒服服地躺在大床上,他与海棠的房间是卧云楼最好的房间,台灯、电话,沙发、红酒,一应俱全,整个房间亮晶晶地闪着光。晚饭之后,苏鱼敲开海棠的门,商议着怎样潜入天津明堂,打探江临的消息。
不料开门的是一个画着浓妆,高领开胸的女人,浑身像朝天马蹄袖一样,胸前露出春光一片。
苏鱼瞧了一眼,有些讷讷。想起十三楼的情景,才醒悟过来。
“海棠姑娘,你堂堂一个大门主,不是要去明堂当那替人斟茶倒水的‘漂亮姐姐’吧?”
海棠红唇一抿,噗嗤一笑,“打听消息最好的方式,就是直击敌人内部。只要能最快最准确地确认江临的位置,何必在乎形式如何?”
苏鱼抓抓脑袋,道理是这样没错,拘泥于条条框框的所谓规矩,倒显得自己迂腐了。但想像着海棠被别人摸着小手,心中颇为不情愿。
海棠在镜前转了一圈,点头对自己这个形象颇为满意。然后问苏鱼的打算。
苏鱼嘿嘿一笑,“内部给了你,我只好从外部来。明日,本大少爷便赏脸光顾光顾徐常青的生意。”
苏鱼哄女孩子很有一套,嘴皮上的功夫了得,当一回茶客,旁敲侧听,八卦流言手到擒来。两人对视一笑,一内一外,不信徐常青的明堂露不出破绽。
第二日,日过三竿,苏鱼才慢悠悠地起床。让华鲸买来一套最入时的西装换上,坐上轿车,翘着二郎腿,往明堂茶馆去。
天津不同阳州,茶馆开市得比较晚,苏鱼下车时,明堂茶馆大门已开,却不甚热闹。苏鱼让华鲸留在车内接应,免得让人认出来。自己摆了摆富家大少的谱儿,昂头背着手走进去。
入门一漂亮的小姐瞧着苏鱼立刻上前请着,领着他入场。茶馆中西合璧,中间一个圆形的舞场,四周摆着方桌和官帽椅,椅子上的牙头和镰刀把上黄澄澄地,似是镶着金子。空中挂着精致的玻璃吊灯,四君子的屏风在转角处放着,曲径通幽,颇有情调。往上望去,外面一层便是看台,绕着舞台围成一个大圈,像是戏台里有钱人圈出来的上佳位子。看台之后,是一排门窗,边上都挂着旖旎暧昧的电灯,应该是高等包厢之类的。
苏鱼嘴角翘得老高,心里明白得很,这明堂茶馆表面是喝茶的,暗地里却做着十三楼的营生。【△網.】苏鱼向旁边的人比了个手势:
“上阳羡,找个会说话的过来,爷今儿要喝茶听故事,解解闷。”
漂亮小姐应了声,满脸笑容地退了出去,不多时,果然来了一位皮肤白皙,手如葇荑的姑娘,穿着贴着的旗袍,身材凹凸有致。苏鱼暗道果然是高级场所,随便一个茶姐姐就是这般美人,连忙眯眼请了。
茶小姐手法纯熟地点了火,精巧的黄铜炉子了很快烧开了水,小姐将两指甲大小的勺子舀了三勺茶叶入壶,沸水一烫,茶香四溢,苏鱼闻得神清气爽,口水暗咽,直叹阳羡的名气果然不是白盖的。
初泡不尽茶之本味,小姐将这泡茶倒了,重泡了一轮,掀起了三只茶杯,茶壶轻提,来了一回“将军巡城”,“韩信点兵”,手艺上的功夫十分到位。
一壶三杯茶,是明堂里的规矩,一杯给主人,一杯请了泡茶的小姐,一杯空留,防止这位主子来了不速之客。小姐纤纤玉指端起一杯递给苏鱼,柔声道:
“爷,请了。”
苏鱼笑眯眯地接过来,茶色清澈,茗香直达心底。眼睛瞧着她那双纤细嫩白的手,趁机摸上一把,滑而不腻,手感甚佳。苏鱼暗笑,这里情调款款,装潢中西合璧,姐姐们又有色有艺,难怪人们愿意花上五十块的茶钱。
此时明堂之中客人并不多,屏风隔着的四处没瞧见多少缕袅袅香烟。苏鱼和这位小姐说着闲话,茶姐姐倒大方,天津的趣闻趣事信手拈来,逗得苏鱼哈哈大笑。
苏鱼心中算盘打定,用尽溢美之词使劲地夸这茶姐姐,夸得她脸泛红晕,笑容羞涩,苏鱼便知计谋快成了,于是有意无意地问这几日茶馆中的异常,谁知这位茶姐姐脸色一凛,道:
“客人不问茶馆中事,这是明堂里的规矩,这位爷不会没听说过吧?若是被管事知道了我拿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扰了客人清闲,可不会给我好脸色看。”
茶姐姐虽然还笑着,却十分假意。
苏鱼呵呵一笑,连忙赔了个礼。没想到明堂里的管教这么严,这些茶姐姐们的口风竟如此密不透风。
于是换了个方式,打听天津其他大人物们的动向。想着徐常青这种人物若动,其他人多少有点反应吧。可惜的是,这位茶姐姐似是起了警惕之心,对这些是是非非一个都不提,全部推脱不知道。【△網.】
一时找不着切入点,半个小时下来,苏鱼关键的东西一个都没问出来,不禁口干舌燥,这个明堂并没有想像中的那般简单。毕竟人家打着的是茶馆的口号,苏鱼除了摸了摸小手,也不敢做别的什么事,竟连嘴皮子上也占不了什么便宜。
四处来人渐渐多了起来,苏鱼不禁有些焦急,瞧着这小姐端庄安静泡茶的模样,苏鱼暗道天津里的人物都好生厉害。于是旁敲侧击徐常青徐老板在何处。
茶小姐只答:“徐老板只在每个月十号、二十号、三十号才会现身茶馆,客请各位来宾,爷若是相见,三天之后便是二十号,再来光顾便是。”
苏鱼正发苦,这小姐如同铜墙铁壁,这外部打探消息的计划就要泡汤了,现在只能把希望放在海棠身上。
茶过三巡,小姐询问是否要换茶叶时,苏鱼正想打退堂鼓,谁知这时候门口传来一声又娇又腻的声音,苏鱼记得这声音,唬了一跳。
门口几人拥护着,狐围长衣,一脸骄纵的,不就是秋常安?
真是冤家路窄!秋常安什么时候不来,偏偏这个时候凑热闹。苏鱼连忙侧了脸,以手扶额,现在撤场,不正好和她碰个照面吗?被她认出来,自己麻烦就大了。于是让这茶小姐赶紧再来一壶,撑过这段时间再说。
秋常安一来,里头马上出来一个上了年纪的管事出来迎着。秋常安和他寒暄几句之后,便脱了狐裘外衣,跟着他走进里面。
秋常安也是堂主,明堂的人自然是不敢怠慢的。无论怎样,秋常安去见的人不是徐常青,也会是等级不低的人。苏鱼眼珠一转,借着尿遁,跨步上前想跟在她后面。
明堂里蜿蜒曲折,一转眼,秋常安就没了踪影。苏鱼潜进后园,发现这里也是一排排的房间,并没有什么私隐的地方,也没有什么护院保镖守着。他竖起耳朵一个个房间探过去,很快,秋常安尖利的声音便从里面的一个房间里飘出来。
“河西?徐哥哥去河西作甚?”
管事在旁瑟瑟缩缩,“河西那边有一帮道上的朋友,这几日被人修理欺负了一顿。堂主听闻了很感兴趣,便去了河西探情况。想来应该明日就该回来了。秋堂主不妨耐心等上一天。”
耐心?秋常安明显欠缺这东西,一脸不高兴地问道:“眼下殿中不是还有一件大事吗,河西究竟有什么人用得着徐大哥亲自出手?”
管事似是不想回答,被秋常安瞪了一眼,才小心翼翼地道:“堂主得了消息,有两人从秦岭那边过来,一路往北,直奔河西走廊,一路上挑了不少门派。消息回报说,这两人用的是一个玉角宝贝,像极了画聊斋里的御龙吟。堂主怀疑这两人便是阳州的画聊斋主与苏家少爷,所以便去瞧瞧情况。”
秋常安冷笑一声,“徐哥哥消息可莫要听错了。我从淮河过来,路经全州,也发现画聊斋主的踪迹,我猜,他走的是淮河、全州一线,不在河西。”
管事打了个呵呵,连声道是。这位大小姐,性情骄纵乖张,自家堂主见着头也要疼上三分,他本人是没法招架的,只盼她想要干啥直接开口,好让他把神请了出去,落个自在。
秋常安哼了一声,懒洋洋地道:“徐哥哥本人在不在倒没什么所谓,我这次是来要人的,请明堂借我六个门客,替我在天津找一个人。”
管事露出一个苦笑,六个门客,每客十二个门徒,这样下来便是七十二人,一下子要了明堂一半的人马,管事有些为难。
秋常安心里明镜似的,挑了个位子坐下来轻声笑道,“徐哥哥在天津,殿主都是撒开手让他去做事的,他手中有多少人我还不知道?东郊茯苓药店养着的,不就是他的私家军?莫说六个门客了,就算是要全了十二个门客,徐哥哥眼睛也不会眨一下。既然你做不了主,那我便在这住上一晚,等明儿徐哥哥回来我亲自和他说。”
管事脸上滴下汗来,天津明堂,比起其他的门堂,位置和作用都特别重要。天津距衢州,天高皇帝远,殿中交于徐常青便宜行事之权,东郊茯苓药店的事儿,即便是殿中的长老级人物,也没拿它出台面上讲。可这位不知天高地厚的大小姐,一语便戳穿了脸面。管事心中不快,却不敢表露出来,只听得她想在这住一晚,不禁唬了神,made招待谁也不招待这难伺候的姑奶奶。于是赶紧换了口风——
“不知秋堂主要人找的是什么人?”
秋常安见他变了几个脸色,心中满意,谅他也不敢怠慢自己。
“大重山,周帆。这人也来天津了,欺负过我。在火车上人手不够,没留住他。现在好了,你带人挖地三尺也把他给我翻出来,我定要亲自羞辱他一番。”
管事一听露出难色。周帆,那是大重山选定的下一代的继承人,这般落他的面子,成吗?
“难道不行?”秋常安扬起秀眉,薄薄的红唇抿得紧紧的,就要发脾气。
管事连忙应承,“成成成,管他是谁,惹着了秋堂主定不是什么好货色,我现在就去下命令。”
管事冷汗直流,管他什么大重山小重山,自己保了命落个自在才是真的。
秋常安哼了一声,扬起头,开了门走出去。一眼瞧去,前门走廊处闪过一个人影,极为眼熟。她脑海中搜刮一边,记起这人是谁,花容大怒,蹬着高跟鞋便跑着过去。
“好你个周帆,胆敢送上门来,看我不撕你!别跑!”
原是苏鱼在外侧耳偷听,越听心底越凉。听她一口一个徐哥哥地叫着,想来徐常青和她关系亲昵,她要在天津找自己出气,徐常青定会帮这个忙。管事应承下来时,他便知情况不妙,提腿便跑,没想到秋常安眼神那么好,只瞧了一个后脑勺便认出他人来。
他不敢逗留,窜出大堂,那位漂亮的茶姐姐正转着大眼睛寻他。苏鱼三步做两步,拍下一张汇票,挑起大衣便往大门冲去。身后一道冷厉的气机袭来,苏鱼不管不顾,直接逃命。气机被行气玉反弹打碎了茶堂上方的吊灯,一阵玻璃破碎地噼里啪啦声,引得在座为数不多的客人的惊呼。
管事追来脸色发白,这吊灯用的可是法国的玻璃,这一台可要好几千块呢!秋常安并不理会,只气得眼冒白烟要赶上去。
就在这时,一个不长眼的茶姐姐端着茶水冒失地撞在她身上,茶杯火炉摔了一地。秋常安烫得跳了起来,扬手便打。管事连忙拦住她的手,茶姐姐可是茶馆里招财树,不能打坏了。茶姐姐在管事示意下退开,往街边望去。
只见苏鱼窜进轿车中,连忙催促华鲸开车。这位茶姐姐红唇一弯,莞尔一笑。不是海棠,还有谁?
秋常安不和管事计较,待她跑出了大门,街上早没了苏鱼的踪影。她气得跺脚,回头去看苏鱼留下的那张票子,正是火车上白送给他的二千汇票!秋常安浑身发抖,手臂一挥,一道愤怒的气机随着她尖利的叫喊声一起,直把明堂的一半的桌椅劈成两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