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蝶被送回来的时候,犹自昏迷不醒。
脸颊上擦坏了一处,衣服被树枝石块划得破破烂烂,浑身血迹斑斑,尤其右边肩头,浸出好大一片血迹,看着十分地吓人。
叶知秋赶过去的时候,添香和桂粮已经帮她收拾干净了,太医也刚刚看诊完毕。见她进来了,忙起身见礼。
“别那么多礼数了,快跟我说说,小蝶怎么样了?”叶知秋拦住太医,急声地问道。
这太医姓章,是凤帝拨到雪亲王府,代替闻苏木和王太医的。五十多岁的年纪,医术虽比不得那两个人,可在太医院也是出类拔萃的人物,尤擅妇科。
章太医在雪亲王府待了几个月,也知道雪亲王妃待身边的几位侍女不一般,是以不敢怠慢,躬身答道:“小蝶姑娘右臂受到猛烈的撞击,导致脱臼,微臣已经帮她复位了。
最近一段时间不宜承力,需用夹板固定。按照方子外敷内服,细心调理,以免损伤关节,留下后遗症。
脸颊上的伤虽说不甚严重,可毕竟损毁了脸面,即便涂抹御用的生肌膏,也不敢保证不会留下疤痕,只怕会稍稍影响容貌。
其他的都是皮外伤,并无大碍。
具体的,要等小蝶姑娘醒来,细细问过方可判断。”
叶知秋听说只是脱臼和皮外伤,悬着的心落下了大半,往床上瞥了一眼,见小蝶肿着半边脸,一动不动地躺着,蹙眉问道:“那她怎么还不醒呢?”
“小蝶姑娘似乎服用了一种特别的伤药,因药力强劲。一时克化不了,因而昏迷不醒。”章太医最看不惯那些略懂皮毛,就随随便便给人用药的,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颇为不虞。
“哪来的伤药?”叶知秋也很生气,“谁给她吃的?”
“小姐……”添香表情有些古怪地靠过来,答非所问地道,“是云公子救了小蝶呢。”
叶知秋微微一怔。随即明白过来。章太医所说的伤药定是云珩随身所带。江湖人用来治伤的药大都药性激烈,小蝶一个养尊处优、没生过什么个病的弱女子当然难以克化。
她不明白的是,“云珩怎么跟你们在一起?”
她们出去的时候。只带了几名粗使丫头和小厮,另外有两名侍卫暗中照应。洗墨也好,云珩也好,碍着男女之防都没跟去。
“这个……”添香支吾了一下。“我也不知道,大概是碰巧吧?”
叶知秋见她眼神闪烁。心知绝不是碰巧,可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因没瞧见莎娜和佳禾,转而问道:“那两个疯丫头呢?”
“她们都有一身功夫,腿脚快着呢。我们刚到半山腰。她们早过山顶了。”添香一脸无奈地道,“我和桂粮急着带小蝶回来治伤,就先回来了。
已经叫了侍卫去通知她们。想必就快回来了。”
叶知秋并不担心那俩出事,唯恐自己在这里章太医做事放不开手脚。吩咐添香和桂粮好生照看小蝶,便带着珠米退出门来。
云珩正在院子外面转来转去,一副忐忑不安的样子。看到叶知秋出来了,眼睛一亮,快步地迎上来,“王妃,小蝶她……”
“到底怎么回事?”叶知秋先发制人地问道。
碰上她凌厉的眼神,云珩先是心虚地低下头。继而觉自己堂堂的七尺男儿,犯了错怎么能逃避?理应坦诚认错,并担起应负的责任才是,又霍地抬起头来,“王妃,都是我的错。
是我趁别人不注意,把小蝶拉到一边说话的。她听了我的话一时慌张,脚下踩空,这才滚了下去。
事情因我而起,不管小蝶伤到哪里,伤成什么样了,我都会负责的。”
说完不等叶知秋反应,便一撩袍摆,跪在地上,“王妃,请您做主,将小蝶许配给我。”
“什么?!”叶知秋惊得张大了眼睛,“你想娶小蝶?”
“是。”云珩斩钉截铁地道,“云某诚心求娶,请王妃成全。”
叶知秋脸上的惊讶退去,眸色湛湛地看着他,“你老实回答我,你想娶小蝶,是因为你害她受伤,单纯地想要对她负责,还是喜欢她?”
云珩虽来自江湖,性子比一般男子洒脱,被这样直白地问起感情问题,也不免有些扭捏,脸色微微泛红,“云某倾慕小蝶姑娘。
我今天偷偷跟她去山上,就是想问问她是否愿意……咳,愿意嫁我为妻……”
珠米闻言惊诧不已,这云公子跟小蝶姐姐不是一向针尖对麦芒,彼此看不顺眼吗?什么时候生出情意来了?
叶知秋也很意外,不过她深知缘分这东西奇妙得很,并不去问他喜欢小蝶什么这类愚蠢的问题,“我跟小蝶只是名义上的主仆,她的婚事我没办法替她做主,等我问过她的意思再说。
如果她愿意,我当然支持你们;如果她不愿意,那我只能跟你说声对不起了。
你赶快起来吧。”
云珩依言起身,拱手一揖,“还请王妃帮云某美言几句,云某感激不尽。”
叶知秋此时心境已有不同,用看女婿一样的眼神打量了他几下,“我尽量吧。”
云珩道声多谢,目送她出了院子,又忍不住往小蝶住的屋里张望。见添香送章太医出来,忙上前打听小蝶的伤势。
叶知秋回房跟凤康说了云珩求娶小蝶事,笑着唏嘘,“没想到云珩会看上小蝶,这桩婚事要是能成,倒也不错。”
凤康一直觉得自己亏欠了属下,想着在亲事上帮他们一把。虽然云珩还算不得他的属下,不过能成一桩是一桩,终归是好事,便笑着点头,“成了家就该立业了,等回了王府,我叫瀚之给他安排个体面的差事。”
“你先别忙,还不知道小蝶愿不愿意呢。”叶知秋说着便蹙了眉头,云珩和刘鹏达是完全不同的两个类型,即便小蝶放下刘鹏达,也未必能看中云珩吧?
而且这两个人的性子太像了,做了夫妻这日子怕是也安生不了。
凤康伸出手指按上她的眉心,语带责备地道:“你又瞎琢磨什么呢?
太医说思虑过重,对孩子不好,你就别寻思那些乱七八糟的了。云珩和小蝶的亲事,交给东霞或者添香操持……
让未出阁的姑娘操持这事儿也不太合适,算了,我让瀚之想想办法吧。”
叶知秋也觉得自己想多了,便按下思绪,顺着他的话茬开起玩笑,“你一天到晚‘瀚之’‘瀚之’的,离开沈公子,是不是就做不成事了?”
“怎么可能?”凤康对这话嗤之以鼻,“不过是因为他旁门左道的路数最多,凡事交给他都能省些力气罢了。”
叶知秋心知不是那么回事,也不跟他辩论。想起已经好些天没见过沈长浩了,猜想他是因为沈大人被牵扯进科考舞弊的案子,回家帮忙去了,不免有些担心,“沈大人没事吧?”
“沈大人当时还没有入阁,算不得主事,不过一个渎职之罪是跑不掉了。”
叶知秋听他说话的语气还算平静,就知道沈大人没什么大事,这案子动不了沈家的根基,于是安了心。
用过晚饭,添香打发人来说,小蝶醒了。
叶知秋便权当散步,带着珠米往她们住的院子而来。
莎娜和佳禾都在,正围在床边跟小蝶说话。
因为年初一那日在宫里没能保护好叶知秋,佳禾心里一直自责得很,练起功来比过去更加刻苦。最近才不是那般耿耿于怀了,却又出了这样的事。
看到叶知秋,只觉脸上火辣辣的,“知秋姐,我又失职了。”
“不关佳禾的事。”小蝶急着替她辩白,不小心扯痛了脸上的伤口,“哎哟”地叫了一声。
添香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你也知道不关别人的事?
咱们在闻府的时候,虽然不是一等丫头,可没短了规矩教养。后来跟了小姐,是自在随性了些,那也是时时刻刻自持稳重的。怎的来了京城,你就把这些都忘光了?
好好爬山就是了,无端端地招惹那莽汉做什么?”
“哪是我招惹他?是他招惹的我。”小蝶呲牙咧嘴地争辩道,想起云珩一脸恳切,求她嫁给他的模样,顿时羞臊得耳根子都红了。
添香没把屋子里的诸位当外人,教训起来就没避讳,“甭管谁先招惹的谁,总有你的不是。你若不给他可乘之机,他能找上你吗?
也就是小姐开明不计较这些,换了别的主子,定会嫌你败坏门风,早早就找了人牙子把你发卖了。”
叶知秋听她连“败坏门风”这样字眼儿都说出来了,唯恐伤了小蝶的自尊,坏了一桩大好姻缘,忙阻止她道:“行了,你别说她了,事情赶巧了而已,这不是小蝶错,更不是佳禾的错。
以后出门小心些就是了,伤筋动骨,总归是受罪。”
小蝶神色不自在地应了声“是”。
叶知秋挥了挥手,将添香她们悉数打发出去,便直截了当地道:“云珩求我做主,将你许配给他。”
小蝶失态地张大了嘴巴,“他……他居然找小姐说去了?”
“是啊。”叶知秋点头,“我还没答应,跟他说要先问问你的意思。
你跟我说说,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