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耕时节已过,田间冒出地一茬茬绿油油地青苗,看着就让人赏心悦目,心情舒畅。
赵旻现在心情就不错。大野泽一行没请到架子大、脾气臭的郑老爷子出山,却顺手拐了个小美女来。话说这郑达其貌不扬,他孙女长得还真心不错。其实关于女性的审美,虽说历经数千年变迁,但总的方向却没发生太大的改变,左右无非是皮肤好、长相美、身材赞几个方面。即便中间对于丰腴还是削瘦有些偏差,总也在一个大致的范围内波动。不信给汉成帝送一个非洲难民似的芦柴棒,或者给唐玄宗找一个重达两百斤的肉球,且看他们有没有兴趣?
透过车窗,赵旻偷瞄了一眼坐在车厢内的女子。但见她眉目如画,肤白胜雪,琼鼻樱唇,乍看上去有几分神似高圆圆。此时正手捧一卷不知道什么书,心无旁骛地低头研读。虽说天气已经开始转暖,她却穿着一身连体的皮裘,领上缀着雪白的翻毛,配上雪白的肌肤,真如水墨山水画中的那一抹传神之笔,玉洁冰清。
可惜就是太冷了些,赵旻暗暗撇了撇嘴。这位郑家的女公子虽说生得花容月貌,却偏偏一副冷傲冰山的模样,似乎脸上就挂着生人勿近的牌子。从郑家大院出来直到现在,赵旻统共就跟她正经对过两次话。一次是见面之时的拜见,另一次则是在登车之时的逊谢。除此以外,上车便捧着不知哪里来的书卷,就坐那儿静静地看书,不说话也没有多余的动作,跟墙角的一枝默默绽放的墨菊一般。赵旻一开始也试图跟她搭搭话,倒也没什么别的企图,无非是不想两人太过生分,毕竟日后还有求于对方。可惜她对赵旻的问话一概以点头或摇头作答,连眼皮子都不曾从书册上挪开半分,几次以后赵旻自己也没了兴趣,要不说冰山美女不好打交道呢,前世的赵旻对这样外表骄傲的女子也见过一些,不过大多只是假装清高而已。至于这位是不是那种情况,赵旻也无从揣测,但左右又不是选媳妇儿,性格什么的跟自己也没啥关系。
这位女公子名叫郑菟,据郑达说有个小字叫微澜,年近桃李,算起来比赵旻要大上三岁左右。自幼喜好礼乐,跟随郑达学习周礼,甚得其衣钵。此番却不知出于什么考虑,儿孙辈的男子一个都不召唤,却推出一个女子跟赵旻回去教习礼乐——话说夏朝倒也不是没有女子出仕,不过大多是宫中为女官,正经与男子同朝的倒一个都没有。赵旻这会尚未成亲,即便加冕为王,又哪来的后宫?没有后宫弄一个女子怎生安排?不过赵旻倒也不焦虑,一是家中尚有孟侯等智谋之人,到时候自然会想办法安排;另一个毕竟是位小美女,哪怕什么位置都不安排,放在身边看着也养眼啊!这可是长者所赐,哪里好辞呢?
按照最初的计划,赵旻是打算乘船直接驶入大野泽,从大野泽另一头济水出来,在菏泽调头驶入黄河旧河道,再并入泗水。没曾想从郑家得知,去年旧河道就已决堤,目前连普通货船都不堪行驶,更别说赵旻等人的大船了。无奈之下,赵旻只好改变计划,将队伍一分为二,一部分押船沿来路回临甾,再取陆路转道即墨;另一队则由自己带领,从陆路赶往任城国的瑕丘县。瑕丘县就在泗水边上,到那边再想办法找船探索。
当然众人不可能现在就分道,好歹也需跟守船的人手汇合了再说,于是一行又转往停船之处行去。好在郑家人倒还慷慨,在临走时送了一辆顶驾俱全的大车给赵旻,好歹免去了女公子跟众人一样步行赶路的窘迫。这也是为什么车窗上的帘子不曾遮蔽的原因——赵旻好歹要问候一下起居不是?不过自己肯定是不敢上车的——虽说这年月男女之防并不甚重,但好歹男女有别,共乘一车,难免瓜田李下,惹人非议。
赶到停船之处,赵旻与几名心腹商议,众人已听说了赵旻欲往泗水一行,本来就是忠诚度最高的几人,又不像孟侯那些士人般顾虑颇多,主公坚持,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异议。最终商量的结果是让眭英领五十亲卫,押运商船原路返回;自己则带着邵琦、章韩同往泗水。
当然,那位郑家女公子是随船先行。赵旻可不敢冒险带上这么个不知究底的女子——且不说一群大老爷们与一位妙龄女子相处的不便,单说假如跟上回探索般发现些不可言说的东西,到时如何解释?或者说怎么样才能让她保守秘密?
计议已定,众人即将分道扬镳。这时却突然发现一个尴尬:从大野泽到瑕丘县距离不过百里,而且道路也不算难走。但问题是这边众人皆乘船而来,身边车马俱无,光靠两条腿恐怕五六天都不一定能走到瑕丘县边上。不得已之下,只好在寿张县附近搜买骡马代步。可惜众人所处并非县城,周边只有两三处乡镇,穷乡僻壤的,废了好大劲只找到数十匹驽马和健骡,勉强够众人代步之用。
好在从这处往瑕丘,沿途阡陌纵横、春意盎然,与众人一道说说笑笑,途中也不嫌寂寞。由于是轻装简从,一行人不过两日功夫便到达瑕丘县城下。到达时天色已晚,众人在城中寻了一处客栈住下,邵琦负责去联系船只事宜,赵旻等只管休息便好。毕竟连续两天骑骡而行,虽说不是全速奔驰,但没有马鞍的存在,还是屁股颠得生疼。不住馆舍乃是因为赵旻不愿太多人知晓自己的行踪。以这年月的通讯水平,只要不是有心人刻意打探,很难探知具体身份。但如果入住馆舍,那可是公家的招待所,必须要出示官职才能入住的,那身份可就隐瞒不了咯。
经过一夜的休息,赵旻等人精神饱满地来到瑕丘城东,一处名为瑗予渡的码头。赵旻到时正值卯时末,但见码头规模不大,也就能泊十来艘大船的样子,不过人却着实不少。但见码头边形成一个规模不小的市集,人头攒动、川流不息,还未靠近,一股声浪就扑面而来。江面上同样热闹,近百艘大小船舶鱼贯出入,往来不休。赵旻被眼前的场景吓了一跳,自己不是走错地方了吧?怎么瞧着不像是山东内陆,倒像是江南水乡的漕运场景一般?
其实这是赵旻想岔了。这个时代最繁华之所大多集中在豫、兖等地,而泗水恰好是沟通豫、兖两州的主要河道,因此承担了大量的运务,南北行商多在泗水沿岸进行运输。相比之下,后世的江南水乡反倒没有这么热闹——毕竟泗水水道较短,却肩负两个大州的交通枢纽,而江南虽膏腴,却是数十条水道交叉纵横,单位长度内承担的运务要少很多。恐怕也只有后世的京杭运河全线贯通后,方能与之相媲美。事实上,后世的京杭运河,其中一段便是借用的泗水旧水道。
不管怎样,赵旻一行人总算得以登船。按照赵旻的要求,邵琦联系的船家是一艘中型快船,头尖身长,运力虽略有不足,但速度却是不慢。说实话对于此行赵旻自己心中也有些没底,尤其是在不知道目标的情况下,根本无法揣测会出现什么样的状况。因此为了稳妥起见,找一艘速度快些的载具总不会有错,万一遇上什么危险,打不过总逃得掉吧?
待到船只驶出码头,江面上行船终于开始减少。邵琦站在船头与船家搭话,据船家介绍,此时刚刚初春,漕运货物量并不算太多。等到了秋末收粮之后,那时江上才是行船如鲫,热闹非凡。赵旻闻言心中一动:这泗水船运量如此之巨大,倒真有些出乎意料。不过既然来往商货船船只这么多,真如自己任务所述,有值得探索之处,岂会不为来来往往的客商、行船所发现,还能留待给自己?
想到这,赵旻突然插口问道:“这位船东请了。未知这泗水之上,可有人迹罕至,几无船只出没之处?”
那船家约莫五十左右年纪,闻言皱眉道:“泗水全长不过三百余里,顺风顺水之下三日即可从鲁县入淮。小老儿在这泗水之上跑船也有数十个年头,往来不下千次,不敢说对泗水了若指掌,却也熟稔无比。凡船之所至,皆为明路,又哪有公子所言的‘人迹罕至’之处?”
赵旻一听,说的没错啊!这些船家经年累月的在这河面上奔波,跑商运粮,这从头跑到尾的次数肯定不少。一条河就那么长,几个全程下来,哪儿可能还有没走到的地方呢?
仔细回想一下任务简介,上面有一句“踏足前人未至之所”。不对,一定是哪里想岔了。再仔细想想,任务要求探索的仅仅提及泗水,没说探索“周边”或者“流域”,那就说明一定就在这水面之中。至于支流就更不可能了,任何河流的支流都有单独命名,肯定不会模糊地称作“泗水”。哪还有哪里是“踏足前人未至之所”呢?
赵旻不死心地问道:“敢问船东,这泗水难道全程皆一般粗细,未有变化?”
那船家哈哈大笑:“公子真会说笑。这山川河流皆天造地设,哪儿有一般儿粗细的说法?泗水流速不湍,窄处不过数十丈,宽处可有百余丈,其中更有甚者,宽达千丈,直如大湖一般!”
赵旻闻言眼前一亮,赶紧追问:“如何会有千丈之所在,船东可曾去过?”
船家露出思索的表情:“便在彭城国境内留县左近,水面忽然变宽,泛如大湖。不过那宽泛之处乃是洪峰冲刷之所在,水浅不说,还尽是淤泥沉疴,何人闲的无事会去那处?”
赵旻心中一喜,既在“泗水”之上,又正是“前人未至之所”,彭城还是从黄帝时代就存在的大城,完全满足“远古”的定义,多半就在此处没跑了!当即追问道:“那宽处可行得舟楫?”
“若是三五人小舟,想必行得。”
“如此,劳烦船东,便往那留县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