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之中人人心头俱是异样的沉重南宫常恕缓缓放下了点苍燕的尸身。
南宫夫人取出一方丝中替南宫平扎起了臂上的伤口轻轻道:“孩子你挥一挥手看有没有伤着筋骨。”
南宫平挥了挥手只觉心中热血俱已堵在一处哽咽道:“没……有……”
鲁逸仙看到这母子相依之情想到自己一生孤独不禁黯然垂下头去无言地拾起了脚边的一把酒壶轻轻摇了两摇听到壶中仿佛还剩有几滴余酒掀开壶盖仰一吸而尽举手一挥将酒壶抛出厅外“空空”一串声响酒壶滚下了石阶。
司马中天双拳紧握只听黑暗中又自响起一阵马蹄之声听来似乎还不止一两匹马。
南宫常恕抬头道:“司马兄可是你留在庄外接应的弟兄进来了?”
司马中天一步掠至阶头。
只见四匹健马冒着风雨缓缓驰来定晴一望马鞍上却竞无一人只有最后一匹马上斜斜地插着一杆红旗狂风一卷连这杆红旗也都被风吹到地上晃眼便被污泥染成褚色。
司马中天心头一震倒退三步身予摇了两摇一手扶住门框喃喃道:“完了……完了……”
南宫常恕失色道:“难道庄外的弟兄也遭了毒手么?……”
司马中天缓缓道:“有马无人自是凶多吉少了……”突地双臂一振仰天厉喝道:“群魔岛的鼠辈匹夫!有种就出来与我司马中天一较高下暗中伤人算得是什么好汉!”
喝声之中他一把抄起了方才落在石阶上的铁戟狂挥着冲下石阶戟风呼呼将风雨都激得荡在一边那四匹健马一声惊嘶放蹄跑了开去!南宫常恕失声道:“司马兄……”
话声未了只见暗林中突有三团黑影飞出司马中天手腕一震竞将这长达丈余的铁戟震起三朵戟花“夺夺夺”三响将三围黑影一起挑在铁戟尖锋之上。
南宫常恕大惊之下亦自飞身掠下石阶一把拉住司马中天肩头沉声道:“司马兄镇定些!”
司马中天连声厉叱却身不由主地被他拉上石阶众人目光望处心头不禁又是一寒那铁戟顶端三根尖锋之上挑着的竟是三颗血淋淋的人头!
南宫常恕只怕司马中天情急神乱手掌一挥连拍他身上七处穴道。
司马中天只觉心头气血一畅望着戟上的人头呆呆地愕了半晌颤声道:“果然是你们……”“铛”地一声铁戟失手落在地上!
鲁逸仙以拳击掌恨声道:“群魔岛中难道当真都是只会暗中伤人的鼠辈……”
此时满厅中人情绪俱都十分激动鲁逸仙目光一扫大声道:“我就不倌他们部有三头六臂就凭你我这一身武功难道……”
南宫常恕沉声道:“二弟。”他语声中似乎有一种镇定人心的力量就只这轻轻一唤鲁逸仙便立刻住口不语南宫常恕道:“姑不论敌势强弱但敌暗我明我等便已显然居于劣势若再不能镇定一些以静制动今日之局岂非不战便可分出胜负。”
南宫平垂下头去目光凝注着血泊中的明珠。
鲁逸仙默然半晌缓缓道:“如此等待要等到何时为止呢?”
司马中天霍然回过头来厉声道:“我宁可冲入黑暗与他们一拼生死也不愿这样等在这里这当真比死还要难受。”
南宫平目光一转笔直望向他爹爹他口中虽未说话但是他目中所闪动的那种兴奋的光彩实已无异明显他说出了他心中的意向宁可立刻决战生死也不愿接受这难堪的忍耐。
南宫常恕苦叹一声缓缓道:“生死之事小失约之事大我南宫一家自始自终从未有一人做过一件失约于人的事。今日我南宫世家虽已面临崩溃的边缘却更不能失约于人无论如何也要等到那‘诸神殿’的使者到来将这一批财物如约送去否则我南宫常恕死难瞑目。”
他说得异常缓慢却也异常沉重一字一句间都含着一种令人不可违背的力量。他话一说完便再无一人开口呆望着窗外的漫天风雨各各心中俱是满腹的心事。
南宫夫人轻轻道:“平儿可要换件干净的衣服?”她的注意之力似乎永远部不离她爱子身上。
南宫平感激地摇了摇头鲁逸仙哈哈笑道:“别人看了他这身衣裳有谁相信他是南宫庄主的独子我看与我走在一起反倒像些。”
南宫夫人轻轻一叹道:“今日我和你大哥若有不测你倒真该好生看顾这孩子才是他……”
鲁逸仙双目一张精光四射仰天笑道:“你两人若有不测我难道还会一人留在世上么?”
南宫夫人道:“你为何不能一人留在世上这世上要你去做的事还多得很呢!”
鲁逸仙道:“我为何要一人活着世上的事虽多我也管不着了与你两人一起去死黄泉路上倒也热闹得很总比我日后一人去做孤魂野鬼好得多大哥你说是么?”
南宫常恕叹息着微笑了一下南宫平心中却不禁大是感慨突见司马中天精神一振大喝道:“来了……”
只听一阵轻微而缓慢的脚步声自风雨中传来脚步声越来越近众人心情也越来越是紧张。
南宫夫人悄悄倚到南宫常恕身侧却又反手握住了南宫平的手掌。
鲁逸仙目光一望眉字间突有一丝黯然的神色闪过他一步掠到厅门一阵风雨打湿了他的面颊。
石阶上终于现出三条人影一步一步地缓缓走了上来来势竟似十分和缓仿佛没有什么恶意。
鲁逸仙大喝道:“来人是谁?若不通名便将你们当强盗对付了!”
这当中一条人影轻轻咳嗽一声黑色中只见他头颅光光似是一个出家僧人脚步一抬忽漱来到鲁逸仙面前。鲁逸仙愕了一愕挺起胸膛不让半步。这僧人沉声道:“老衲不常走动江湖便是说出名字施主也不会认得的。”
鲁逸仙凝晴一望只见他浑身水湿白须斜飞神色之间似乎另有一种庄严和穆之气不禁立刻消除了几分故意。另两人也随之而上一人头戴笠帽身穿蓑衣手中倒提一口水淋淋的麻袋笠帽一直压到眉下黑暗中更看不出他的面目一人高髻乌簪蓝袍白袜却是个道人。
这三人装束虽不同但俱是白须皓然神情间也似颇为安详。
鲁逸仙道:“此间时值非常三位来此是为了什么?”语气之间显已大为和缓。
白僧人双掌合十微微一笑道:“老袖此来正是为了‘南宫山庄’的非常之变施主若不怀疑老袖进去后自当源本奉告。”
鲁逸仙微一迟疑这三人已迈步走入了大厅。
南宫平心头一动忖道:“此刻山庄外杀机重重这三人怎会如此安详地走了进来?”心里不觉有些怀疑抬眼一望只见他爹爹面上却仍然是十分镇定便也放下了心事。
白僧人一步入厅立刻高喧一声佛号缓缓合上眼帘似乎不忍看到厅中的血腥景象敛眉垂目缓缓道:“为了一些身外之物伤了这么多人命施主倒不觉罪孽太重么?”
南宫常恕叹道:“此举虽非在下本意实乃无可奈何之事但今日过后在下必定要到我佛座前忏悔许愿洗去今日之血腥!”
白僧人双目一张道:“施主既有如此说法显见还有一点善心未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施主你为何不将这些惹祸的根苗化作我佛如来的香火钱为子孙儿女结一结善缘。”
众人面色俱都微微一变南宫常恕道:“在下虽有此意只可惜这些钱财早已不是在下的了。白僧人微微笑道:“出家人戒打诳语这些钱财明明还在施主身边怎会早已不是施主的了?”
司马中天大喝一声道:“就是他的不化给你又当怎地难道你还想强讨恶化么?”
白僧人仍是面带微笑不动声色仰天笑道:“施主们若不愿来讨这个善缘那么此间就非老衲的事了。”袍袖一拂倒退三步缓缓接口道:“但老袖与施主今日既有见面之缘等到日后施主死了老袖必定吟经度施主们亡魂。”
众人面面相觑司马中天厉喝道:“我死了也不要你管快些与我出去……”
蓝袍道人哈哈一笑道:“施主你印堂暗气色甚是不佳万万不可妄动人气否则必有血光之灾切记切记。”
司马中天胸膛起伏满面怒容。
那蓑衣老人缓缓走到他身前突然伸手一掀笠帽冷冷道:“你难道不信他的话么?”
司马中天怒道:“不信又怎……”抬目一望只见这蓑衣老人鼻予以上仿佛一只被切烂的西瓜斑斑错错俱是刀疤头眉毛俱都刮得于干净净双目之中闪闪出凶光生相之狰狞凶恶竟是自己平生未见下面的话不禁再也说不下去。
南宫夫妇、南宫平心头俱是一懔鲁逸仙更是大为后悔不该放这三个人进来。
蓑衣老人哈哈笑道:“莫怕莫怕我长相虽然猛恶心里却慈悲得很是个规规矩矩的生意人他两人来此化缘还是空手来打秋风我却是带了货物公公道道地来做生意的。”笑容一起面目更是狰狞笑声铮铮有如铜槌打击在铁鼓之上。
南宫平、鲁逸仙、司马中天面色凝重静观待变。
南宫常恕微微一笑道:“阁下带了些什么货物怎不拿出让大家看看。”
蓑衣老人道:“南宫庄主果然也是个生意人……”手掌一反将麻袋中的东西俱都倒了出来竟是一袋被雨水冲得有如腐肉般苍白的头颅。苍衣老人大笑道:“这货色保证新鲜一颗头颅换一口箱子你看这买卖可还做得!”笑声凄厉令人心悸。
南宫常恕冷冷道:“一颗头颅换一口箱子这买卖倒也使得只是这货色还不够新鲜。”
蓑衣老人道:“你可是要更新鲜些的?”
南宫常恕身子一闪突然提起一口箱子沉声道:“若是你立刻切下自己的头颅这口箱子便是你的!”
蓑衣老人哈哈笑道:“买卖不成仁义在庄主又何苦要我的命呢?”双手乱摇回身就走。
众人不禁一愕只见蓑衣老人头也不回突地左脚一勾挑起一颗头颅直击司马中天的面门身躯乘势一转右掌搭上南宫常恕的箱子左掌斜劈南宫夫人的肩头右腿一挑又有一颗头颅飞起“呼”地一声笔直飞向鲁逸仙风声虎虎仿佛一柄流星铁糙。
司马中天方自一愕只见一颗人头直眉直眼地飞了过来一时间竟不及闪避抬手一掌挥了过去直将人头劈开数丈飞出厅外这才想起这人头的眉目似是熟悉竟是自己旗下一个镖师心头一懔仿佛隔夜食物都要呕吐而出厉喝一声“呼”地一拳击出。
鲁逸仙身躯一闪滑开数尺只听身侧风声掠过“砰”地一声一颗头颅击在墙上。
南宫常恕五指一紧紧握掌上铜环只觉一般大力自箱上传来急忙加劲反击。
南宫夫人拧腰错步手掌反切蓑衣老人的手腕。
蓑衣老人哈哈一笑身子倏然滑开南宫常恕箱子推出司马中天收拳不住“砰”地一声击在箱上木箱四散箱里的珍宝洒满一地。
南宫平心头不禁暗中吃惊:“这老人手脚齐用一招四式连攻四人仍有如此威力武功端的令人骇异怎地武林中却从未听过此人的来历。”
白僧人微微一笑道:“南宫檀越内力不错南宫夫人掌势轻灵若以文论武两位已可算得上是举人进士间的人物至于这位施主么……”他目光一望司马中天笑道:“却不过只是方自启蒙的童生秀才而已若想金榜题名还得多下几年苦功夫。”
鲁逸仙冷冷道:“我呢?”身形一闪一招击向白僧人。
蓑衣老人道:“试官是我你算找错人了。”一步拦在鲁逸仙身前斜斜一掌自鲁逸仙双掌中直穿而出。
鲁逸仙双拳一错“铁锁封江”蓑衣老人手肘若是被他两条铁臂锁住怕不立刻生生折断。
白僧人微笑道:“好!”
蓑衣老人手腕一抖一双铁指突地到了鲁逸仙的面前双指如勾直夺鲁逸仙双目。
鲁逸仙双掌锁人不成又被人家锁住当下大喝一声陡然一足飞起。
白僧人摇头苦笑道:“不好!”
只见蓑衣老人左掌一沉急切鲁逸仙的足踝鲁逸仙这一足本是攻人自救此刻却又变成被攻眼见便要残目伤足哪知他突地阔口一张两排森森利齿竟向蓑衣老人的手指咬了过去。
蓑衣老人微微一愕撤招变式。
白僧人哈哈笑道:“不错不错就凭这一口已可选得上一个孝廉。”
蓑衣老人道:“这算什么招式!”
鲁逸仙道:“你没有见过么?嘿嘿!当真是孤陋寡闻得很。”
言语之间两人己战在一处刹那间便已拆了十余招鲁逸仙招式飞扬洒脱虽然有些不合拳理但招式却是犀利已极蓑衣老人竞奈何不得两人拳来足往司马中天竟看得愕在当地。
蓝袍道人微微一叹道:“想不到当今武林中还有三五个这样的好手叫我下手将他们杀死实在有些于心不忍。”
南宫平突地冷冷道:“群魔岛上若都是你们这样的角色那么江湖中人人畏之如虎的‘群魔岛’看来也未见有如传说中那般可怖。”蓝袍道人双目一张道:“少年人你怎知道我们是来自群魔岛的!”
南宫平冷笑一声道:“外貌善良心肠歹毒言语好猾武功不弱又都老得可以进棺材了若非来自群魔岛却是来自何处?”
蓝袍道人哈哈笑道:“好好少年人果然有些头脑……”语声未了南宫平已拾起地上一柄长剑振剑击来蓝袍道人不避不闪袖袍一拂竞待以流云铁袖卷去南宫平手中的长剑。
哪知南宫平这一剑看似沉实却是虚空剑尖轻飘飘一颤手腕急地向左偏去剑尖却自右刺来。
蓝袍道人一招流云铁袖竟只括着南宫平一片剑影南宫平掌中长剑已刺向他左面咽喉他实未想到这血气方刚的少年人竟会施出这般空灵的剑法袍袖一振倏然退出五步。
白僧人双眉一皱面现惊诧之色道:“阿弥陀佛小檀越学武已有多久了?”
南宫平道:“你管不着!”剑光缭绕旋回而上乘势向那蓝袍道人攻去。
白须僧人道:“看小檀越这般年纪这般智慧这般武功老衲实在动了怜才之心若肯随我回去十年后便不难名登魔宫金榜二十年后便可夺一夺榜眼状元了。”
南宫平道:“我南宫平堂堂丈夫宁死不肯与群魔为伍!”
白须僧人一惊道:“南宫平你便是‘南宫山庄’的长子么?”
南宫平大喝道:“不错!”突然剑尖向对方袍袖一扫身不由主地倒退三步。
白须僧人面沉如水缓缓道:“南宫檀越老衲对令郎已动怜才之意本愿将南宫一家俱都接回岛去共享富贵但施主你若还要坚持己意老衲既不愿这批财物被‘诸神殿”上那般老儿用来为恶更不愿令郎这样的人才被那些无知的糊涂老儿利用今日说不得要大开杀戒了。“南宫常恕心念一动突地沉声道:“二弟平儿住手!”
南宫平身形一挪倒掠而回!
鲁逸仙已自气息喘喘全力攻出数拳将蓑衣老人逼开三步身形一转窜到南宫常恕身侧历声道:“大哥你千万不要被这和尚言语打动‘群魔岛’上收容的俱是大奸大恶之徒‘诸神殿’里归隐的却是武林中的仁义豪士不谈别的单论此点‘诸神’、‘群魔’两地谁善谁恶已是昭然若见。今日事已至此我们只有与这班魔头拼了。”
司马中天双臂一振道:“正是拼了!”
南宫常恕道:“此两地谁善谁恶俱是出于传说你我怎能骤下定论。”
白须僧人目光一转道:“阿弥陀佛南宫擅越之言当真是持平之论。”
南宫常恕面色一沉道:“但南宫世家与‘诸神殿’订约己百多年无论谁善谁恶在下也不能毁了祖宗之约今日之事在下义无反顾但今日之局胜负却在未可知之数司马中天镖头与我二弟合力决战这位朋友胜负参半拙荆与犬子联手也未见负于这位道长是以今日成败关键仅在于在下与大师之间的武功强弱而已你我胜负一分局势便可断定!”
白须僧人合十道:“南宫檀越之分析虽不中亦不远矣但以檀越你的武功却万万不是老衲敌手的。”
南宫常恕沉声接道:“局势既是如此那么你我又何必去学那等市井小人杀砍拼命……”
白须僧人苍眉一扬目光闪动截口道:“如此说来施主是要与老衲两人单独较量较量了。”
南宫常恕道“在下正是此意。”
蓑衣老人突地厉声道:“此法绝不可行……”
鲁逸仙道:“大哥还是小弟出手的好!”
南宫平道:“孩儿在此怎能还要爹爹你亲自出手!”
白须僧人微微一笑道:“令弟与令郎生怕你有失闪都说此法绝不可行这也是他们的孝悌之心南宫檀越你……”
南宫常恕截口道:“吾意已决大师之意如何?”
白须僧人道:“你我分出胜负之后又当怎地?”
南宫常恕道:“只要在下输了南宫一家任凭大师处置。”
他说来截钉断铁竟似胜算在握。
鲁逸仙等人本觉这白须僧人武功必深不可测此刻心中不禁俱都为之大奇但众人俱知南宫常恕一生谨慎绝不会做出毫无把握之事是以各自心中虽然惊疑却俱都闭口不语。
白须僧人目光一转哈哈笑道:“老衲虽有意如此怎奈我这两位伙计却未见得肯答应。”
蓝袍道人、蓑衣老人面色森严齐声道:“绝不答应!”
鲁逸仙等人人心中却又不禁大奇此事明明于他们有利而这两人此刻却严词加以拒绝。
南宫常恕双眉一展仰天笑道:“果然在下猜得不错……”
白须僧人变色道:“什么不错?”
南宫常恕笑声一顿缓缓道:“人道得意夫人易容之术妙绝天下今日一见果然名下无虚只可惜夫人你智者千虑毕竟还是忘却了一事。”
众人心头俱都一震只见那白须僧人目光一闪道:“忘记了什么?”
南宫常恕道:“夫人你虽然满口出家人的口语却忘了出家僧人的头顶之上怎会没有受戒的香火戒痕掌中不持佛珠手掌不住合十满身袈裟佛衣脚下却穿着一双文士朱履最不该是夫人虽将面容妆得满面庄严目光却不住闪动哪里似个得道高僧。”
他语声微顿厉声道:“夫人你虽然心智灵巧样样皆能但若是武功高些在下也无法试出你究竟是谁只可惜你自知武功稍弱始终不敢与我动手看来武林中人纵有万般巧技也是假的只有武功深绝才是根本之计。”
白须僧人怔了半晌突地“咯咯”一笑道:“这虽然怪我将你们的智慧估量得太低了些是以略为大意但你能看破我的假装终也算是不容易的了我先前又不该施出那还未练熟的‘荡魄魔音**艳舞’让你猜出得意夫人必在左近最不该的是我竟然装成一个和尚普天之下又有哪个和尚生着我这样一双眼睛呢!”
众人凝目望处只见她面色虽然庄严但眼波却是流荡已极心中不禁俱各叹服一是暗赞这“得意夫人”的易容之术果然妙绝人间再来却是叹服南宫常恕的目力这和尚自入大厅人人可见怎地除了南宫常恕外竟无一人看出他是“得意夫人”易容而成的呢。
只见她笑语声中手掌一面在脸上轻轻勾动突地双手一扬那道貌岸然的白须僧人便赫然变成了个艳光照人、徐娘未衰的中年美妇。
南宫常恕道:“夫人行藏既露还不赶快退去难道真想血溅此地么?”
得意夫人秋波一转笑道“我三人与你五人动手实在较为弱些……”语声娇脆与方才的苍老口音截然而异。
南宫常恕冷冷道:“夫人分析局势也当真是持平之论。”
得意夫人笑道:“只可惜南宫庄主你智者千虑却也毕竟忘了一事。”
南宫常恕道:“忘了什么?”
得意夫人“咯咯”娇笑道:“你忘了得意夫人除了易容变音之外还有一件妙绝天下的绝技……”
南宫常恕心念一转面色大变脱口道:“施毒……”
得意夫人道:“不错又被你猜对了只可惜你已猜得大迟了些……”
南宫常恕身形一吨退低叱道:“快闭住气。”
得意夫人笑道:“我说迟了就是迟了你们此刻都早已吸入了我无味无形的毒气不出半个时辰便要全身溃烂而死此刻再闭住呼吸又有何用?‘得意夫人’一生得意若是常常失意的话江湖中人怎会将我称作‘得意夫人’呢?”
她伸手一拂鬓角得意地娇笑道:“你们此刻若是立刻回心转意乖乖地听我的话我也许还会大慈悲解开你们的剧毒否则的话再过半个时辰纵有华佗复生也救不了啦。”
南宫常恕面上一片惨白沉声道:“花言巧语一派胡言你纵然舌巧如簧也难令人相信。”
得意夫人秋波一转笑道:“你口上虽硬其实心里早已相信了是么?因为你早已听得江湖传言得意夫人的‘得意散魂雾’无色无味若不早服解药三丈方圆之内无论人盲沾上了点都活不过一个时辰只可惜这毒雾还不能及远我辛辛苦苦化装成个慈眉善目的和尚淋着大雨一步一步地走来为的就是要使你们不加防范我才能不费吹灰之力地走入这间大厅不费吹灰之力地把你们毒死。”她吐语如鸳娇柔甜美眼波流转荡人心魄南宫平心念一转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郭玉霞来暗忖道:“天下心肠狠毒的妇人怎地全都是如此模样!”
只听鲁逸仙大喝一声:“好个毒妇我和你拼了!”
司马中天亦俯身抄起了地上的铁戟蓑衣老人、蓝袍道人身形一闪拦在他们面前。
得意夫人冷冷道:“你们还不快些求我难道不要命了么?”
司马中天身形微微一顿突地想起了自己的妻子身家。
鲁逸仙厉声道:“我早已活得够了。”双拳雨点般击出。
得意夫人道:“你活得够了难道别人也活够了么?”
鲁逸仙拳势一顿倒退三步转目望去只见司马中天伸情沮丧南宫常恕面沉如水。
南宫夫人的目光黯然望着她的爱子。
鲁逸仙只觉心头一寒暗叹一声:“罢了。”忖道:“鲁逸仙呀鲁逸仙你孤家寡人无儿无女自不将生死之事放在心上人家妻子俱全又怎能和你一样?何况她正值盛年你怎能凭一时冲动害她丧身?”
要知他性情偏激情感热烈是以才会为了心上失意而隐姓埋名二十年千方百计弄来巨万家财自己却衣食不全此刻一念到此但觉心头一片冰凉垂手而立再也说不出话来。
南宫夫人黯然忖道:“鲁老二为了我们忍气吞声其实我又何尝将生死之事放在心上只是平儿……”目光转向南宫常恕夫妻两人目光相对心意相通一时之间唯有暗中叹息。
南宫平暗叹忖道:“我虽有拼命之心但又怎能轻举妄动害了爹爹妈妈只是我大哥的事却不能不问。”抬起头来大声道:“你怎地将我大哥龙飞害成那般模样?此刻他到哪里去了?”
得意夫人微笑道:“只要你乖乖听话、你大哥的事我自然会告诉你的。”秋波一转接道:“此刻天已快亮了毒性也快将作你们既不战又不降难道真的就在这里等死么?”
南宫常恕突地冷笑一声道:“夫人且莫得意普天之下绝无不可解的毒药……”
得意夫人“咯咯”娇笑道:“你不要说了我知道你兜着圈子说话无非想套出我这毒药的来历老实告诉你我这毒药普天之下只有两家换句话说天下也只有这两家的解药可救但其中一家却远在塞外你此刻纵然插翅飞去也来不及了。”
南宫平心头突地一动南宫夫人已缓缓叹道:“你到底要我们怎样才肯将……”
话声未了只听“咕”地一声一只毛羽漆黑的“八哥”穿窗飞了进来落在一只箱角之上两翼一振抖落了身上的水珠仰“咕”地长鸣一声其乌虽小神态却是十分神骏。
南宫常恕双眉突地一展大喜道:“来了来了!”
只见那八哥微一展翅轻轻落到南宫常恕肩上学舌道:“来了来了……”石阶下“叮”的一响厅门前突地出现了一条高大的人影有如山岳般截断了门外吹入的风雨。
在这惊人魁伟的身躯上穿着的是一件质料异常高贵的锦衣但是他穿得却是那样漫不经心对襟上七粒钮扣只懒散地扣上了三粒衣襟敞开露出了那铁石般壮健的胸膛也露出了胸膛上乱草般生着的那一片黑茸的胸毛正与他懒散地挽成一个髻的漆黑头相映成趣。
际之下是两道剑一般的浓眉左目上盖着一只漆黑的眼罩更增加了他右目的魅力左臂懒散地垂在膝上右臂拄着一支漆黑的铁拐右腿竟已齐膝断去他亮的眼睛只要轻较一扫世上任何事都似乎逃不过他眼底。
而此刻他眼帘却是懒散地垂着的这种懒散而漫不经心的神态使得这铁一般的大汉更有了一种不同“抗拒的魅力。刹那间大厅中所有的目光俱被他吸引得意夫人身躯一振眼波中立刻泛起一种奇异的目光。那八哥”咕“地一声飞回他肩上。南宫常恕微一抱拳道:“候驾已久快请进来。”
那大汉缓缓点了点头道:“这就是令郎么?”目光一亮霍地凝注到南宫平面上光芒一闪便又垂下抬起手掌轻轻抚摸着刮得青的下巴半张着眼道:“好好……是条汉子……”
得意夫人悄悄滑人了阴黯的角落双手一垂缩入袖里。
蓝袍道人、蓑衣老人身形木然面色凝重瞬也不瞬地望着这独眼巨人。
那大汉懒散地微笑一下头也不回缓缓道:“不要动手了你那‘得意散魂雾’对我是绝无用处的。”语声懒散而雄浑有如天外鼓声一般激荡在空阔而宽大的厅堂里。
得意夫人身子一震袖管重落那大汉铁拐“叮”地一点巨大的身形缓缓走了进来颔道:“好好这些箱子部备齐了……”
那八哥咕咕叫道:“好好……”
蓝袍道人、蓑衣老人目光一错交换了个眼色齐地悄悄展动手形向这大汉后背扑来。
那大汉头也不回轻叱道:“莫动!”
蓝袍道人、蓑衣老人手掌虽已伸出但身不由主地停了下来。
独眼大汉缓缓转身懒懒笑道:“多年不见你两人怎地还爱干这种鬼鬼祟祟的勾当……”
蓝袍道人干笑一声道:“多年不见贫道只不过想对敌人打个招呼而已怎会有暗算你之心呢?”
独眼大汉瞑目道:“好好……”伸手抚摸着那八哥的羽毛:“你两人终算也寻着‘群魔岛’了那么今日到这里来定必是要和我作对的是么?”
蓑衣老人大声道:“不错!”脚步一缩倒退一步目光炯炯再也不敢眨动一下。
独眼大汉淡淡地望了他一眼晒然一笑转身道:“南宫庄主令郎既已来了箱子又已备齐若有好酒不妨拿两缸来吃了好走!”
蓑衣老人厉声道:“我知道你不将我们看在眼里但今日若想将箱子搬出此地却是难如登无。”
蓝袍道人咯咯笑道:“我两人武功虽不如你但以二敌一你却也未见得占什么便宜何况……嘿嘿!南宫一家说不定还是站在我们这边的。”
独眼大汉眼也不睁缓缓道:“好好……你两人不说我也知道但那大姑娘今日若不将解药乖乖送上她还想活着走出‘南宫山庄’么?”
得意夫人面色一变却娇笑道:“哟!你不要我走我就陪着你。”
独眼大汉懒懒笑道:“好好……无头翁、黑心客你两人快将她抓过来待我让她舒服舒服。”
司马中天心头一懔原来这两人竟是“无心双恶”难怪武功如此精绝手段如此毒辣。
风尘三友亦是微微色变只有南宫平入世不久却不知道这百十年来江湖上血腥最重的“无心双恶”的来历。
只见蓑衣老人无头翁阴侧侧笑道:“我两人将她抓来?……嘿嘿!你入了‘诸神殿’后怎他说话都有点疯了。”
独眼大汉冷冷道:“你两人难道已活得不耐烦了不想要解药了么?”
无头翁、黑心客齐地面色一变齐声道:“你说什么?”
独眼大汉哈哈笑道:“原来你两人还不知道……好好我且问你你两人可曾先嗅过解药么?”
“无心双恶”心头一震面色大变独眼大汉大笑道:“你两人只当她故意说些话来骇吓南宫家人的其实没有真的施出毒雾来只因你两人也未看出她是在何时施毒的是么?”
黑心客面色越铁青无头翁头上的刀疤条条出红光。
得意夫人轻笑道:“不要听他胡说。”笑声却已微微颤抖起来。
“无心双恶”一起霍然转身黑心客道:“你真的施了毒么?”
得意夫人面容灰白道:“有……没有……”她不知该说“有”抑是该说“没有”一时之间再也无法得意起来。
无头翁脚步移动一步步向她走了过去一字字道:“拿解药来!”
独眼大汉仿佛笑得累了斜斜倚在木箱上缓缓道:“真的解药嗅过之后会一连打七个喷嚏你切莫被她骗了。”
得意夫人脚步后退惶声道:“他……他骗你的!”
无头翁厉声道:“你若不拿出真的解药来我就将你切成三十八块一块块煮来下酒。”
黑心客冷冷道:“她嫩皮白肉吃起来滋味定必不错。”
独眼大汉悠然笑道:“只可惜有些骚气不过也将就吃得了。”
得意夫人花容失色颤声道:“我拿……给你……”缓缓伸手人怀突地手掌一扬十数点寒星暴射而出她身躯一掠已穿窗而去。
黑心客袍袖一扬无头翁双掌齐挥“呼”地两声锐风震飞了暗器脚下不停大喝一声:“哪里走!”“嗖嗖”两声跟踪而出另一点寒星却斜斜击向南宫平南宫平微一抬手正待将这点寒星接住看看这究竟是什么暗器!
突觉手腕一麻“叮”地一响寒星远远飞出那独眼大汉不知何时已来到他身畔左手两指轻轻一敲他手腕右臂一抬肋下铁拐一点震飞了那点寒星如此魁伟的身躯来势竟比弩箭还快。
南宫平怔了一怔!
独眼大汉又已恢复了傀散的神态一点一点地走了回去倚在木箱上缓缓道:“那玩意碰不得的。”那八哥稳稳地站丧他肩上咕咕叫道:“动不得的。”
南宫平茫然道:“动不得的?”
独眼大汉手摸下巴嘻嘻一笑道:“那位大姑娘虽然没有真的能施之无形的毒粉毒雾但暗器之上却是绝毒无比是碰不得的我这条腿就是在火焚‘万兽山庄’时沾着她老公的暗器一点差点连老命都送掉了到后来还是要生生切了去。”
众人齐地一惊司马中天脱口道:“你说什么?”
独眼大汉目中淡淡地露出一丝嘻弄嘲笑的光芒缓缓笑道:“世上哪里会有完全无色无味、又能在别人完全不知不觉中放出的毒物若有这种东西那大姑娘莫非就可以横行天下了。”
他目光轻轻扫过众人愕的面容接道:“得意散魂雾只不过是一种淡淡的毒烟而已仍然肉眼可见我早已领教过了方才我那般说法只不过是要他们自己狗咬狗地先打一气教那位大姑娘尝一尝‘无心双恶’抽筋剥皮的毒刑哈哈!她哪里拿得出教人连打七个喷嚏的解药来只是……这位大姑娘也不是好惹的到头来‘无心双恶’只怕也占不到什么便宜。”
他满含嘲弄的笑声荡漾在大厅中使得这死气沉沉的厅堂立刻有了生气。
司马中天浓眉一扬仰天笑道:“好好老夫竟险些叫她骗了。”
独眼大汉哂然望他一眼冷冷道:“若是不怕死的人她是骗不倒的。”
司马中天怔了一怔大喝道:“你难道不怕死么?”
独眼大汉道:“谁说我不怕死不怕死的人都是呆子。”
司马中天怔了半晌突地黯然垂下头去喃喃道:“你是不怕死的……否则你又怎会只身夜闯‘万兽山庄’火焚百兽力劈伏兽山君……”刹那间仿佛老了许多。
独眼大汉仰天笑道:“那只是我少年时的勾当人越老越好今日我也不愿与人动手拼命了只好使些手段出些好计。”
南宫常恕微微笑道:“在下虽早知阁下武功惊人却未想到前辈竞是风漫天风大侠更想不到风大侠黄山会后一隐多年居然还在人间。”
风漫天笑道:“黄山一会江湖中人只道那些老怪物都已死得干干净净只剩下‘神龙丹凤’两人却不知道这些人老而不死不知多少人尚在人间只是大多已去了‘诸神’、‘群魔’两地认真说来也和死了差不多了。”
南宫平惊道:“风大侠便是武林人称‘冒险君子长笑天君’的么?”
风漫天仰天笑道:“这只是江湖中人胡乱称呼而已我却不是‘君子’只不过是个真正的小人而已。”
他笑声一起全身便充满了活力笑声一顿神情又变得懒散无力。此刻风雨稍住窗外已微微有了些曙色。
南宫常恕、鲁逸仙将地上散落的珠宝俱都聚到一起装人那两口被震开箱盖的箱子里。
南宫夫人取出了一坛好酒一件干衣好酒给了风漫天干衣却叫南宫平换过本自漫在厅堂中的沉沉杀机突地变成了一种凄凉忧愁的别离情绪。
风漫天、鲁逸仙一言不对面而坐不住痛饮那八哥也伸出铁啄在杯里啜着酒两人一鸟片刻间便将那一缸美酒喝得干干净净。风漫天伸手一拍鲁逸仙肩头乜眼笑道:“好酒量。”
鲁逸仙大笑道:“你酒量也大是不差我真不懂你为何要到那‘诸神殿’去留在红尘问多喝几缸美酒岂非乐事?”
风漫天眼中的嘲弄神色突地一闪而隐仰天出神了半晌霍然长身而起喃喃道:“乐事乐事……咄!天下无不散的筵席天光已亮此刻不走更待何时!”
南宫夫人身下一颤凄然道:“要走了么?”
风漫天道:“乘那些厌物还未回来早早走了免得麻烦。”
南宫夫人黯然望了南宫平一眼道:“地窖里还有几坛好酒风大侠何妨喝了再走。”
风漫天眼帘一阖沉声道:“酒终有喝完的时候人终是要走的夫人你说是么?”
南宫夫人默然半晌缓缓点了点头道:“终是要走的……”
缓缓伸出手来为南宫平扣起一粒钮扣道:“平儿好生保重自己对风老前辈要有礼貌不要乖性使气……”
她语声极为缓慢但话说完了一粒钮扣却仍未扣好要知天下慈母之心俱是如此在要离别爱子之时能再拖一时半刻也是好的那慈母别子的名诗:“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便是形容这般情景游子临行之时慈母多缝一针便可多见爱子一刻。
南宫平虽早已热泪盈眶却仍然强颜笑道:“孩儿又不是初次离家一路上自会小心的。”
鲁逸仙转过头去不忍再看。
司马中天垂坐在椅上此刻若有人见了他谁也不信此人便是名满中原的铁戟红旗。
南宫夫人手掌簌簌颤抖一粒钮扣竞仿佛永远扣不好了。
南宫平突觉手背一凉他不用看便知道定是他母亲面上流下的泪珠。
一刹时他只觉心头热血冲至咽喉突地大声道:“妈你不用担心孩儿誓要回来的。”
鲁逸仙伸手一拍桌子大声道:“好有志气世上再牢的笼子也关不住有志气男儿的决心风大侠你说是么?”
风漫天懒散地张开眼来道:“是么?不是么?是不是么?”
鲁逸仙呆了一呆突也长叹道:“是么?不是么……”
南宫常恕缓缓道:“风大侠这些箱子你两人怎能搬走?…”
风漫天道:“你们可是要送一程?好好送一程送一程……”仰天一笑道:“纵然千里长亭终有一别但多送一程还是好的南宫庄主你说是么?”
那八哥咕咕叫道:“是么不是么……”鸟语含糊似乎也已醉了。
南宫常恕四望一跟黯然道:“司马兄不知可否暂留此处等这山庄的新主人来了再走。”
司马中天缓缓点了点头道:“南宫兄只管放心小弟虽然老了这点事还能做的。”
南宫夫人展颜一笑道:“如此就麻烦你了。”那粒钮扣立刻就扣好了。
司马中天道:“山庄外本有小弟留做接应的车马此刻不知是否还在?”
鲁逸仙振衣而起道:“我去。”“嗖”地掠了出去。
南宫平道:“二叔等我一步。”展动身形立刻跟出两人并肩飞掠到山道上只见遍地断剑残刀暗林中乱草间零乱地倒卧着一些尸身尸身上的鲜血却已被风雨冲得干干净净。
两人心底不禁俱都升起一阵凭吊古战场般的寂寞不约而同地放缓了脚步转望去正有几匹无主的马倘佯在林木间健马无知尝不到人间的凄惨滋味却正在津津有味地咀嚼着新鲜的春草。
南宫平仰天吸了口清冷而潮湿的空气与鲁逸仙一起步人林中突听远处草叶中传来一声声凄厉的呻吟之声两人对望一眼一起纵身跃去只见两株白杨残枝败坏树杆之上竟似被人以内家真力抓得斑斑驳驳。
树下的花草亦是一片狼藉两人稳住心神轻轻走了过去突听一声惨笑两条人影自草叶中霍然站起!
南宫平一惊之下低叱道:“什么人?”叱声方出却已看清这两人赫然竟是“无心双恶”!
只见他两人衣衫狼藉满身乱草似是从树下一路滚过来的面目之上眼角、鼻孔、嘴角、耳下俱是血迹殷殷双晴凸出满是凶光。南宫平、鲁逸仙纵是胆大见了这两人的形状心头也不禁为之一寒掌心忽然沁出冷汗。
无头翁厉声惨笑嘶声道:“解药解药拿解药来……”双臂一张和身扑了过来。
南宫平一惊退步哪知无头翁身子跃起一半便已“噗”地跌倒。
黑心客大喝道:“赔我命来!”手掌一扬亦自翻身跌倒却有一道乌光击向南宫平他临死之前全身一击力道果然惊人!
南宫平拧腰错步只觉一般香风自耳边“嗖”地划过风声强劲刮得耳缘隐隐生痛。
乌光去势犹劲远远撞在一株树杆上竟是一方玉盒。
南宫平、鲁逸仙凝神戒备过了半晌却见这两人仍无声息走过一看两人果已死了双晴仍凸在眶外显见是死不瞑目。
鲁逸仙看了看那方玉盒长叹道:“那得意夫人果然手段毒辣竟然取出这盒毒药说是解药‘无心双恶’虽然心计凶狡但见她受刑之后才被逼取出以为不会是假一嗅之下便上了当了。”
他久历江湖虽未眼见猜得却是不错只是却不知道“无心双恶”在嗅那毒药之前已先逼得意夫人自己嗅上一些见到得意夫人无事两人便抢着嗅了。
哪知得意夫人却在暗中冷笑:“饶你好似鬼也要吃吃老娘的洗脚水。”原来她自己早已先嗅了解药。那盒中毒粉若是散在风中足够致数十百人的死命只要嗅着一点已是性命难保何况“无心双恶”两人生怕嗅得不够一盒毒粉几乎都被他两人吸了进去他两人纵有绝顶内功也是阻挡不了当下大喝一声倒在地上其毒攻心又酸又痛宛如千百支利箭射在身上只痛得这两人在地上翻滚抓爬正如疯子一般那树上的抓痕地上的乱草便是他两人毒疯狂时所留下得意夫人却乘此时偷偷跑了。
“无心双恶”虽然满手血腥久著恶名但南宫平见到他两人死状如此之惨心中也不禁为之恻然当下折了些树枝乱革草草盖住了他们的尸身不忍再看一眼走出林外寻了几匹健马套上山庄外的空车匆匆赶了回去。
只见南宫常恕、南宫夫人、司马中天一起负手。立在长阶上人人俱是满面悲哀愁苦之色黑夜终于过去日色虽已重回但死去的人命却永远回不来了。
于是众人将箱子一起搬上马车鲁逸仙拾起了那一同前还被他视为性命的麻袋袋上亦是血渍斑斑他想将这麻袋送给南宫平南宫平却婉谢了除了南宫平外别人自更不要。
鲁逸仙不禁苦笑几声摇头道:“这袋中之物费了我数十年心血哪知此刻送人都送不掉。”
要知财富一物在不同的人们眼中便有不同的价值有人视金钱如粪土有人却是辎株必较。
司马中天与众人殷殷道别神色更是黯然到后来突然一把握住南宫平的手腕长叹道:“色字头上一把刀贤侄你切莫忘了。”他还是没有忘记郭玉霞在暗地中伤的言语。
南宫平怔了一怔唯唯应了却猜不出话里的含意司马中天心灰意懒壮志全消也不愿多说目送着车马启行渐渐消失在冷风冷雨里突然想起自己的生命又何尝不是如此。
车声辚辚马声常嘶二十六口红木箱子分堆在两辆马车上由浮梁笔直东行。鲁逸仙、风漫天箕踞在一辆车上沿途痛饮南宫父子三人坐在另一辆车上却是黯然无语。
道路巅簸车行颇苦但是南宫夫人却只希望这巅簸困苦的旅途漫长得永无尽头只因旅途一尽便是她和爱子分离的时候南宫平又何尝不是满心凄凉但却都忍在心里半点也不敢露出来反而不时将自己这些年来所见所闻的可笑之享说出来给他父母解闷。
别人只见他母子两人一个含笑而言一个含笑而听只当他们必定十分欢愉其实这慈母与孝子的心事却是满怀悲凉愁苦。
到了晚间歇在厅门五人租了处跨院将车马俱都赶在院里风漫天在墙上扒下了块粉尘在车篷上划了两个“关”字铁杖一点转身就走那“八哥”双翅一张高高飞到天上。
鲁逸仙道:“你不将箱子搬下来么……”
风漫天仰天笑道:“有了这个‘关’字划在车上普天之下还有谁敢正眼看它一眼。”
原来这两个龙飞凤舞、银钩铁划的“关”字正是他昔年威震天下时的花押。有一次他为朋友自太行群盗手中讨还了三万两银子堆在荒山之中在银鞘上划了个“关”字便赶回鲁东只写了张纸柬叫主人自己去取。那主人一见之下心里大惊只当那辛辛苦苦要回来的银子这一番又要被人偷走虽然连夜赶去却已隔了三日哪知这三日三夜里银子竟未短少分文。原来武林中人见了银鞘上的“关”字不但没有下手而且还在暗中为之守护。
这些雄风豪情虽已俱成往事但风漫天乘着酒兴说了仍听得鲁逸仙热血奔腾豪兴逸飞拍案大呼道:“酒来酒来。”
南宫夫人微微一笑道:“鲁二哥你还记得我昔年为你兄弟调制的‘孔雀开屏’么?”
鲁逸仙长叹一声道:“怎不记得这些年来我虽然尝遍了天下美酒却始终觉得及不上你那‘孔雀开屏’之万一。”
风漫天大奇道:“什么‘孔雀开屏’?”
鲁逸仙笑道:“那便是我南宫大嫂以十一种佳酿混合调制而成的美酒酒虽俱是儿酒但经她妙手一调立时便成了仙酿那当真有如昔年‘武圣’朱大先生所创的‘鸡尾万花拳’一般虽是武林中常见的平凡招式被他老人家随手一掇编在拳式之中立时便有点铁成金之妙。今日‘鸡尾万花拳’虽已失传但这‘孔雀开屏’酒却仍调制有方却也是你我不幸中的大幸了。”
好酒之人怎么能听这般言语鲁逸仙说得眉飞色舞凤漫天更是听得心痒难抓连声道:“南宫夫人南宫大嫂如果方便的话便请立刻一施妙手让俺也尝一尝这妙绝天下的美酒。”
他本是神情咸猛言语庄肃但此刻却“夫人”、“大嫂”地叫了起来。南宫常恕、南宫平虽然满心愁苦见了他这般神情也不禁芜尔失笑。
南宫夫人微微一笑当下说了十一种酒名叫店伙送来无非也只是“竹叶青”、“大曲”、“高粱”、“女儿红”……一类的凡酒南宫夫人取了一个酒构在每种酒里俱都杓出一些或多或少份量不一却都倒在一把铜壶中轻轻摇了几摇又滴卜入三滴清水一滴浓茶。
风漫天伸手接了过来道:“这就是‘孔雀开屏’么?”言下之意似是有些失望只觉这“孔雀开屏”未免也太过平凡。
哪知他方才将壶盖一掀便有一股浓烈的酒香扑鼻而来引口一吸酒味之妙更是用尽言语也难以形容。风漫天哪肯再放下壶柄三口便将一壶酒喝得干干净净抚腹大笑道:“痛快痛快……”
鲁逸仙笑道:“我可曾骗你人道:‘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我却要说‘佳酒本天成’但却要我南宫大嫂的妙手才能调制得出来。“风漫天伸手一抹嘴道:“这个却未必。这‘孔雀开屏么俺此刻也调制得出来了。”取了那柄酒构亦在每样酒中构了一些倾入铜壶又滴下三滴清水一滴浓茶轻轻摇了几摇大笑道:“这个不就是‘孔雀开屏’么!”引口一吸。
只见他双眉突地一扬双目突地一张吸入口中的酒却再也喝不下去只觉自己口中的酒又酸、又苦、又辣、哪里有半分方才的滋味。
鲁逸仙鼓掌大笑道:“怎地喝不下去了么?老实告诉你这个当我三十年前便已上过了酒虽一样但配制的份量先后稍有不同滋味也不可同日而语这也正与武功一样否则那‘鸡尾万花拳’我鲁逸仙岂非也可创得出来了。”
风漫天勉强喝下了那口酒却赶快将壶中的剩酒倒得干干净净双手端着酒壶恭恭敬敬地送到南宫夫人面前大笑道:“夫人俺长笑天君这番当真服了你了千祈夫人休怪再替俺弄个几壶。”
南宫夫人含笑答应了一连调了十几壶酒道:“平儿你也来喝些。”
南宫平道:“酒我不想多喝孩儿只想能再吃几样你老人家亲手做的菜……”
话声未了风漫天已自精神一震拍案道:“夫人如此好手菜必定也是做得好的……”
鲁逸仙亦自等不及似的截口道:“正是正是菠菜豆腐、醋溜活鱼、干炸子鸡这都是我大嫂的拿手杰作。”
风漫天哈哈笑道:“干炸子鸡犹还罢了菠莱豆腐有什么吃头我看你当真人穷志短穷得连菠菜豆腐也是好的。”
鲁逸仙摇头道:“这个你又错了要知天下万物之中皆有妙理同样的文字由李杜元白一缀便成妙句你我便杀了头也做不出来。同样的菠菜豆腐不同的人做出便有不同的滋味这正如同样的一趟‘少林拳’在‘无心大师’掌中施出便有降龙伏虎的威力在江湖卖艺的掌中施出便一文不值。”
他语声微顿痛饮一杯接口道:“武功有火候、功力、天赋之分两人交手胜负之判还要看当时的天时、地利、人和做菜调酒也是如此一丝也差错不得一丝也勉强不得。何况越是平凡之拳法越能显出一人的功力越是平凡的莱也越能显出我大嫂的手艺那菠菜豆腐正是妙不可言的美味你若说没有吃头等会儿你不吃好了。”
风漫天哈哈笑道:“你说得虽然头头是道那菠菜豆腐么……哈哈俺不吃也罢。”
南宫夫人只望在分离以前多让南宫平快乐一些竟真的亲自下了厨房。
南宫常恕望了望他爱妻又望了望他爱子心中百感交集也不知是愁?是喜?
是悲?是笑?此刻他良朋爱侣俱在身旁妻贤子孝可称无憾却怎奈会短离长自更令人肠断。
只听厅外“咕”地一声那“八哥”飞了进来咕咕叫着说:“好香好香……”一个店伙手端莱盘走了进来双眼直勾勾地望着盘中的菜喉结上下滚动原来也在咽着口水。
鲁逸仙一把先将一盘菠菜豆腐端了过来笑道:“他既是不吃平儿只有我爷俩儿来享受了。”
风漫天斜眼望去只见那一盘菠菜豆腐炒得有如翡翠白玉一般一阵阵清香扑鼻心里实是难忍哈哈一笑道:“说不吃么其实还是要吃的。”伸出筷子飞也似的夹了一筷。
这一口吃将下去他更是再也难以放下筷子。
鲁逸仙道:“你说不吃怎又吃了。”端起盘子左避右闪。
风漫天道:“再吃一筷再吃一筷。”一双筷子出筷如凤。
鲁逸仙手端菜盘往来移动一只盘子看来竟有如一片光影盘中的菜汁却半点也未洒出。
风漫天手中一双筷于看来却有如千百双筷子只有光影旋传筷影闪动鲁逸仙虽然用尽了手上功夫刹那间一盘菜还是被风漫天吃得于干净净半块豆腐、半根菠菜也没有了。
鲁逸仙放下盘子仰天长叹一声道:“好武功。”
风漫天放下筷子仰天长叹一声道:“好菠菜!”
两人对望一眼不禁相对狂笑起来那八哥在他两人头上往来盘旋咕咕叫道:“好武功……好菠菜……”原来它方才也乘机啄了几口。
这一顿饭一直吃到三更风漫天、鲁逸仙两人已是酩酊大醉玉山颓倒鞋子未脱便倒下呼呼大睡。
月色清清微风依依南宫父子三人却仍坐在明月下、清风中絮絮低语说到后来群星渐稀月光渐落微风渐寒南宫常恕道:“明日还要赶路平儿去睡吧!”
南宫夫人道:“孩儿是该睡了爹爹妈妈也该去睡了。”
但直到第二日清晨三人口中虽已数十句“睡吧”却谁也未睡对这短短的相见之期他们是那么珍惜只恨天下千千万万个能够终日相见的父母儿子不知道珍惜他们相见的日子而已。
风漫天一觉醒来见到这严父、慈母、孝子三人的神色目光不禁一阵黯然口中却哈哈笑道:“夫人昨夜的好酒好菜吃得我此刻仍是口有余香今日早些歇下再好好吃上一顿夫人可愿意么?”
南宫夫人大喜道:“自然!”只要能教她和爱子多见一刻她无论做什么都是愿意一路上她调制美酒整治佳肴叫风漫天天天吃得酩酊大醉风漫天面冷心热行程越来越慢本是数日的行程至少走了三倍日子。
每过一地风漫天必定要出去转上半天回来时总是带着满满一车货物大箱小箱俱都关得严严密密也不知里面究竟是些什么东西只见最大的箱子大如巨棺最小的也有三尺长短到后来珍宝越来越少车子却越来越多。
由浮梁东行一路上山区颇多黄山、天目、七里泷、会稽一带本是绿林强豪出没之地这一行车马自是引人眼红一路上只见疾服佩刀的黑衣大汉飞骑来去但风漫天等人却漫不在意。
那绿林豪客见到他们的车尘知道必定油水极多自是人人心动但数股人互相牵制又奇怪他们身带巨万银子却无一个镖师相随不知究竟是何来历是以一路下来谁也不敢单独抢先出手。
这一日到了东阳前面便是会稽、天台、四明三条山脉的会合之处。
未到黄昏他们便投店住下凤漫天到街上转了一圈。第二日清晨店门外突然人声嘈杂纷纷惊语。
原来风漫天竟在东阳城里每家铁匠店里都订了一、两个高有一丈、方圆也有丈余的铁笼共有二十余个之多大小不一形状参差。
铁笼送到栈门外人人见了都惊疑不置谁也不知道是用来做什么的。还有一个铁笼更是奇异四面都密密地编着铁丝风漫天将一些箱笼等物俱都搬到铁笼里又抬起铁笼放到车上赶车启行。
踩盘子的绿林强人见到这般情况心中都不禁暗笑。“你将金银锁在笼子里难道我们不会将笼子一起搬走么?这五个人看来仿佛有恃无恐却原来想的只是这个主意。”心中不禁大为放心决定今夜就下手。
走过几个村落前面使是山区道旁飞骑往来更频一个个直眉愣眼的彪形大汉手挥马鞭指指点点那些车夫却骇得面白齿战也在暗中商量好了强盗一来就双手抱头到路旁一蹲其余的事死也不管。
南宫夫妇、鲁逸仙、南宫平也不知道风漫天买来这些铁笼有何用途到后来实在忍不住便问了出来。
凤漫天哈哈笑道:“从前有个笑话一个人拿了根竹竿进城横也进不了城门竖也进不了城门到后来只有从城上抛过去。另一人见了不禁哈哈大笑道:“此人真蠢为什么他不将竹竿折为两段这样不是方便得多。”
鲁逸仙愕了一愕还未会过意来道:“为何不直着从城门穿过去……”
风漫天哈哈笑道:“若是直着进去这就不是笑话了。”
南宫平忍不住“噗哧”一笑凤漫天道:“那些踩盘子的小强盗见我将箱子搬进铁笼一定在笑我和那位拿竹竿的仁兄一样的笨‘他将箱子锁在笼子里难道我们不会将箱子一起搬走么!’却不想拿竹竿的仁兄有时会忽然将竹竿直着穿进了城门于是那班小强盗也笑不出来了。”
鲁逸仙一摸头顶道:“你这些铁笼究竟有何用处?”
风漫天大笑道:“这用处若说出来便不是笑话了。”那“八哥”“咕”地一声直飞到天上叫道:“笑话笑话……”
突听“嗖、嗖、嗖”三响三枚响箭一枝接着一枝划空而来那八哥咕咕叫道:“笑话来了笑话来了……”“嗖”地飞回风漫天肩上。
南宫常恕早已料到此着他生性严谨不动声色招呼着将二十余辆马车围成一圈那些车夫果然抱头蹲到道旁。
只听四侧马蹄声响烟尘滚滚东南西北四面各自驰来数十匹健马。东面为一人黑面虬髯端坐马上有如半截铁塔呼啸一声振臂大喝道:“天外飞来半截山在此众家弟兄先请停下!”
喝声之中他只手一按马鞍突地翻身站起笔直地站在马鞍上身形虽庞大居然十分轻捷围着车队奔了一圈四面的马队果然一起停了下来一阵阵健马的长嘶声中又有三条汉子自四面马队中飞驰而出。
四匹马连袂而奔马上人突地一跃而下马鞍凑在一起低声商议起来。
鲁逸仙微微一笑道:“这批强盗倒是互相认得的我本想看他们狗咬狗地自相残杀一场哪知他们倒聪明得很居然在商量如何分赃了看来这场热闹是看不成了。”
风漫天轩眉突道:“热闹倒是有得看的只要你们先莫动手看我的意思行事就是了。”
话才说完那四条汉子已大摇大摆地走了过去。四人俱是神情剽悍意气洋洋大有不可一世之概一个瘦小枯干、缩腮无肉的汉子目光更是忸睨作态扬声道:“车队的主人在哪里请出来说话。”语声却有如洪锏一般。
风漫无故作茫然四望道:“谁在说话?”
枯瘦汉于面色一沉冷笑道:“便是区区!”
风漫天浓眉一皱道:“在下与尊兄素昧平生突加宠召有何见教?”
枯瘦汉子哈哈一笑道:“端台认得在下么?在下便是来自枫岭之腰、秋枫寨、落叶庄的‘秋风卷落叶杜小玉……”风漫天哈哈笑道:“秋枫寨落叶庄好个风雅的名字。”
杜小玉道“这三个一个是‘分水关’的左右双刀胡大侠一个是……”
“天外飞来半截山”双眉一轩厉声道:“杜兄还要与他噜嗦什么?朋友你也少在我铁大竿面前装蒜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我兄弟四人此刻的来意你难道还不懂么闲话少说丢下买路赎命钱来便饶你一命。”
风漫天以手捋髯故作失色道:“在下只当杜郎君是来寻我吟诗作对你怎地要起钱来!”
铁大竿目光一凛狞笑道:“你要念诗么老子就念诗给你听听……此山是我开此林是我栽若从此路过丢下买路钱牙缝里崩出半个不字一刀一个不管埋!”伸出海碗般大小的拳头“砰”地一拳击在一匹套车的马头上那匹马惊嘶半声横地而倒。
南宫常恕等人面不改容杜小玉三人却对望一眼失色道:“好神力。”
铁大竿仰天笑道:“老子的诗你们听得懂么?”
风漫天惊道:“我只当你们是郊游踏青的风雅之士哪知道你们竟是截路打劫的强盗……”手肘俏俏一触南宫平大声道:“强盗来了镖师何在还不来打强盗。”
南宫平心中暗笑霍然长身而起铁大竿四人听到那一声大喝脚步微微一缩抬目望去却见这“镖师”不过只是个初出茅芦的少年四人心里更定。铁大竿哈哈笑道:“这就是镖师么?哈哈!大镖师你是哪个镖局的听到老子们的名声还没有吓出蛋黄么?”
话声未了突听“吧”地一声脸上已被南宫平着着实实扇了个大耳光子。铁大竿呆了一呆怒吼道:“畜牲……”
声才出口右面脸上也着了狠狠一记被打得后退数步。
铁大竿嘴角流血顺手一抹便要和身扑上哪知杜小玉却已一拉他衣角轻轻道:“且慢!”朗声笑道:“这位镖师好俊的拳脚不知高姓大名拜在哪位老爷子门下大家既然都是道上同源说出来敢许还是一家人哩!”
南宫平朗声道:“在下便是神龙弟子南宫平!”
风漫天微微一怔实未想到南宫平毫不迟疑地便说出自己的真名实姓他却不知南宫平生性磊落从不知隐姓藏名之事。
铁大竿、杜小玉、左右双刀胡振人以及另一黑衣汉子、“阴阳斧”赵雄图面色齐都一变四人对望一眼失色道:“阁下真的是南宫平?”
南宫平冷哼一声默然不语。四人上上下下看了他几眼只见他卓立辕旁神态轩昂目光炯炯当真是英姿飒爽威风凛凛。
要知南宫平自从火拼快聚楼头出入飞环庄院声名早已传遍天下这四人虽然俱是一方之雄此刻也不禁心头打鼓。
“天外飞来半截山”手抚面颊退到一边三人俱都跟了过去只见他挥手招来一条大汉一把抓起那大汉的衣襟恨声道:“我叫你详加打听你说这车队中不是残废和老头子便是秃子和小白脸那么这南宫平是天上掉下来的地上长出来的不成?”
那大汉身子一震颤声道:“他……他便是南宫平么?”铁大竿反手一掌将他击出数步。赵雄图双眉一皱沉声道:“既来之则安之这南宫平虽然听说是把硬手但双拳不敌四手好汉架不住人多就凭我们四人再加上几十条响铛铛的弟兄难道怕了他么?”
胡振人道:“正是如此就凭我们四人难道还怕了他么?好歹也要拼上一拼!”
他四人在这里嘀嘀咕咕暗中商量鲁逸仙在那边微笑道:“想不到贤侄你竟也有了这么大的名声只可惜你一下便将名字说了出来莫要将这些强盗吓跑了笑话岂非看不成了。”
南宫平微微一笑只见铁大竿四人又并肩走了过来只是神情之间已远不及方才那般得意。
杜小玉目光一转抢先道:“这趟镖既然是南宫公子你的兄弟们无论是看在龙老爷子面上抑是看在公子你的面上本都该拍手就走只是……嘿嘿这三位朋友却还想领教领教公子的武功也好让弟兄们死心。”
他轻轻两句话便将责任一起推到别人身上。南宫平冷笑一声一步抢出微微抱拳道“哪一位上来指教。”
杜小玉脚步一缩远远退下铁大竿、胡振人、赵雄图你望我我望你他三人有心群殴却不敢独斗尤其是铁大竿面上痛还未消更是杀了头也不敢出手他人虽鲁莽玩命的事却是不敢做的正是标标准准的欺弱怕恶之徒当真是身子最大胆子最小。
南宫夫妇见了他爱子如此威风心中不禁得意。
只听杜小玉冷冷道:“三位兄台虽不必抢着出手却也不必太谦了。”
铁大竿等三人面颊齐地一红他三人再是畏惧但在许多兄弟面前这个台却是坍不起的。
胡振人面上阵青阵红回冷笑道:“杜兄怎地忽然置身事外了倒教小弟奇怪得很。”
杜小玉冷冷道:“胡兄不愿动手自管站在旁边看看便是!”
胡振人大喝一声道:“胡某也去领教领教又有何妨。”双掌一拍自背后抽出长刀大步迎出。
风漫天突地摇手道:“且慢。”
胡振人脚步立顿风漫天道:“南宫镖头这场架你是万万打不得的。”
南宫平愕了愕。
风漫天道:“这场架打将下来无论谁胜谁负这班绿林好汉定必要一涌而上的那时乱刀齐下连我这老残废的命都保不住了。我先前请你来保镖只当就凭你的名头就能将人吓跑此刻既然事已至此说不得我只有破财消灾拿钱赎命了。”
说得当真活灵活现。
胡振人大喜道:“老先生当真是位明达之士既是如此胡某负责没有人来难为你老。”
铁大竿胸膛一挺大笑道:“算你见机得早。”他一听事情突地演变至此立刻便又威风起来。
南宫平心中暗笑退回一边。
只见风漫天一本正经他说道:“我这些铁笼俱未上锁各位好汉要什么只管拿只要给我留下些路费就是了。”
南宫平等人虽知此老此举必有玄妙但直到此刻为止却还猜不透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铁大竿等人却是满心欢喜三人各各一招手就要指挥兄弟前来搬箱子。
赵雄图突地面色一沉道:“且慢!”
胡振人道:“什么事?”
赵雄图道:“亲兄弟明算账今日的买卖不小我们虽是好弟兄却也得把账算算清楚这些箱子有大有小箱千里的货物有贵有贱你我手下的兄弟若是胡乱一抢那就乱了。”
胡振人道:“正是如此小弟方才抢先动手这批箱子自然该分水关的弟兄先动至于杜兄么嘿嘿他既然早已置身事外此刻也只好请他在旁边看看了。”
落叶庄群豪立刻一阵骚动有几个立时就拔出兵刃但杜小玉却是面含冷笑不动声色原来他早已看出此事必有蹊跷即使事情真的这般容易他也早已准备好了只要分水关弟兄一得手他便出手将胡振人击倒。这四人中他不但心计最深武功也高人一筹是以他算来算去心里早有成竹在胸。
赵雄图面色一沉冷笑道:“胡兄方才动了手么?铁兄你可曾看到?小弟却是没有看到。”
铁大竿道:“若说动手的话小弟倒是最先动手的”想到自己方才一连吃了两个耳光面上也不禁有些微微红。
胡振人面色大变一摆掌中双刀大声道:“依两位之见又当如何分配?”
铁大竿挺胸道:“自然是该我天台寨的兄弟先拿!”他胸膛一挺便比其他两人高了一个头。
赵雄图冷笑道:“若是以身材大小为准自然是该铁兄占先只可惜有时身材再大也无济干事。”
铁大竿大怒道:“你小子说什么?”
胡振人一摆双刀大声道:“凭哪点也轮不到你!”
赵雄图双目一转道:“还是让杜兄分配好了杜兄武功最高落叶庄兄弟最多杜兄最精于计算必定不会教别人吃亏的。”他一看自己占了下风便赶紧先招上一个帮手。
杜小玉目光转处只见南宫平等人面上虽然不动声色但目中却似有笑意心念一动缓缓笑道:“这货物小弟早已不想要了怎能再为三位分配。”落叶庄群豪一阵大乱杜小玉手掌一挥竟真的远远退走。
铁大竿三人齐地一愕突听风漫天笑道:“三位若是举决不定老夫倒有个极好的办法”赵雄图生怕铁大竿、胡振人两人联合对付自己闻声大喜道:“好极好极老先生如此明达想出来的方法必定是公平的。铁大竿、胡振人对望一眼这两人心里其实也在互相猜疑听到如此也一起应了。风漫天道:“我本来最怕流血是以才会将偌大财富拱手奉上三位此刻既然应了稍等可不准反悔否则……”
他面色一沉接口道:“我这位镖师若是了脾气于三位可都没有好处。”
三人心头一寒赵雄图道:“只要你方法公平我等自无异议!”
风漫天哈哈笑道:“自是极公平的各位既然俱是绿林好汉双手血腥越重便越是英雄此刻在这里的所有朋友俱都算上只要每人说出一仵人所共知的英雄之事就可站在前面我击掌为号号令一出各位便可自行选择一口箱子若是说不出的便请退到一边。”
他话声微顿突然一拄铁拐自铁笼外挑起一口箱子。接口道:“而且我还可告诉各位离我越近的箱子越是贵重各位抢箱子的时候便可各凭武功来定贵贱了。”
众人听了他这离奇古怪的方法心中本来大是疑惑但等他一掀箱盖只见箱子里珠光宝气刹那间人人眼都红了财欲蒙心哪里还有人想到别的羞耻之心更是早已抛到一边。
铁大竿等三人自侍武功身手谅必稳稳可以抢得一箱最贵重的珠宝又想到自家的兄弟怕哪一个说不出件把两件“英雄之事”来三人指望钱财快些到手当下一无疑议一起应了。
铁大竿一拍胸脯大声道:“有一次老子在临海城一夜之间连做七案直杀得刀口都卷了起来此事人人知道不用我铁大竿再作吹嘘想必可算得上是件英雄之事了。”说完仰天长笑。
胡振人哪甘示弱立刻接口道:“这算得什么有一日我在泰顺城外光天化日之下将数十个连袂至雁荡烧香的妇女一起……”
这些人生怕来不及似的一个接一个将自己的“英雄之事”俱都说出还生怕别人不信俱都说出证据。一时之间南宫平等人只听满耳俱是**屠杀、人神共愤之事无论任何一亭都够资格上刑场砍头十次。
杜小玉冷眼旁观越看越觉此事不大寻常方才夙漫天铁杖一点他也听出了金铁之声心念数转只觉手足冷越退越远。落叶庄群豪本是人人跃跃欲动但这些人却最信服杜小玉见到庄主未动便也强自忍下跟着杜小玉闭口不言退到一边。
五六十条汉子只说了约莫一个时辰才将这些“光荣的历史”说完你挤我我挤你都想挤到离得风漫天近些的铁笼前数十双眼睛有如饿狼一般炯炯的凝注着笼中的箱子。
风漫天仰天笑道:“好好各位果然都是英雄我双掌一拍各位便可大显身手了!”缓缓分开双掌众人只见他双掌越离越近心头也跳动得越来越快一双眸子更是要突出眼眶来谁也没有听出凤漫天笑声中的杀机目光中的寒意。
风漫天目光一凛双掌一拍——众人哄然一声一哄而上手脚舞动张牙咧嘴将人情礼义都抛在一边当真有如一群野兽拥向残尸——南宫平、鲁逸仙听了那些人神共愤之事心里早已气愤填膺此刻更忍不住跃跃欲动。南宫常恕夫妇两人却仍是声色不动都知道风漫天这武林的奇人必定有出人意料之外的举叨。
只见那数十条大汉刹那间俱都入了铁笼风漫天突地轻叱一声道:“锁上笼子。”
南宫常恕四人身形一起展动有如鹰隼一般凭空飞出!
那班人只顾眼前财宝生怕落了人后哪有时间注意别的何况即便注意也来不及了。
刹那间只听一连串落锁之声南宫常恕等四人身法、手法是何等迅快二十多个铁笼一瞬间便已都锁上。
有几条汉子这才惊觉失色呼道:“不好。”
风漫天浓眉一扬放声一笑突地撮口长啸起来那“八哥”咕地一声冲霄而上。
啸声一起众人只觉心头一震天地间都仿佛变了颜色。
只听啸声越来越是高亢直震得天上浮云四散地上木叶飘落便是南宫常恕等人亦是面目变色。那班绿林强盗有的早已四肢软瘫有的虽然尚能支持但也是面青唇白牙齿打战就连站得远远的杜小玉也无法抬起脚步。
啸声之中二十多只铁笼里俱有一两口箱子的箱盖已经缓缓自动掀起众人方才觉得一阵寒意涌上心头突听震天般一声狮吼一条猛狮自一口巨箱中缓缓站起……
接着虎吼之声亦随之大作豹鸣、狼嗥万兽齐鸣声震天地与啸声相合更是震人心悸。有的铁笼中是狮虎怒啸有的铁笼中是狼豺凶嗥那四面编着铁丝的铁箱里箱盖掀得最迟也最慢箱子里却涌出了百十条毒蛇只见红信闪闪蛇目如炬。四面的数十匹健马俱已口吐白沫倒在地上。
方才还自像野兽一般要择肥而噬的人此刻却已变成了俎上鱼肉一个个浑身战栗缩向铁笼角落。
长啸兽吼惨呼天色低冥木叶萧萧天地间立刻满布杀机!
群兽被风漫天制住困在箱中此刻亦被啸声震醒早已饿极刹那间只见血肉横飞当真是令人惨不忍睹。
就在此时远远本有几条人影奔来一听啸声响起便倏然顿住脚步其中一人身材窈窕秋波盈盈正是郭玉霞。
她身侧一左一右两个男子一个是潇潇酒洒的任风萍一个是面容苍白的石沉身后四个老人却是江南七鹰中的兄弟。
郭玉霞柳眉一皱道:“这会是谁怎地……”
黑鹰堵住耳朵颤声道:“听来像是昔年火焚‘万兽山庄’的风漫天以绝顶内力化成的‘破王啸’。”
郭玉霞秋波一转道:“风漫天他难道还没有死么?”
任风萍道:“闻道那风漫天昔年曾以‘破玉啸’震慑万兽是以才会大破‘万兽山庄’啸声一起比佛家的‘狮子吼’还具威力今日听来也不过如此而已。”
郭玉霞媚笑道:“那不过是我们离得还远而已。”轻轻一拉任风萍的腕子道:“既然姓风的老怪在这里就算我们倒霉白来一趟好了快走为妙。”拉着任风萍转身而行。
石沉目光瞬也不瞬地凝注着郭玉霞拉着任风萍的纤手眉字间亦不知是愤怒抑或是悲哀但终于还是垂跟在郭玉霞身后如飞掠去去得有如来时一般迅快。
这七人来而复返那边的人自然全不知道南宫夫人早已转过头去不忍再看。
啸声渐渐低弱有如箫声般袅袅但却另有一种夺人神志的威力。
啸声之中惨嚎也变为呻吟夹杂着一片野兽咀嚼之声南宫平只觉心头热血翻涌再也忍受不得他虽然明知这些人俱是十恶不赦之徒对于善良的人来说他们甚至比狼豺虎豹还要恶毒。
但他毕竟是人南宫平忍不住动了恻隐之心仁心一起啸声对他便全无作用他如飞掠到铁笼前双手挥动将铁笼一起打开一步窜到风漫天身前大喝道:“罢手罢手。”
风漫天目光一闪亦不知是惊奇抑或是喜悦啸声一顿突地仰天长笑起来。
笑声一起亦有如洪钟大吕万鼓齐鸣不但有震人心弦之力而且有惊天动地之威。
数十只猛狮一闻笑声刹那间只见狮虎煞威豺狼无力有如遇到对头克星一般连当前的血肉都顾不得了。
铁笼中还有二十余个侥幸未死、挣扎至今的汉子一听这笑声却有如当头棒喝一起震醒连滚带爬地逃了出来铁大竿右臂已被齐根咬去赵雄图满身血迹淋漓亦不知伤了多少处胡振人却早已尸骨破碎炮了狮吻。
刹那间所有的人俱都连滚带爬地逃得于干净净杜小玉暗道一声:“侥幸。”也无声无息地走了。
风漫天铁杖一点身形飞掠只听一连串铁杖点地的“叮叮”声响他随手在野兽身上一折夹头一把抓起便将之抛入箱内片刻间竟将数十只狮虎狼豹一起制住一起抛入箱内那百十条毒蛇也!是蚯蚓一般地爬回箱子里大地间又恢复了平静。若不是地上一片血肉狼藉谁也看不出这里方才已生过一幕令人不忍卒睹的人间惨剧。
风漫天仰天笑道:“你们饱餐了一顿恶人的血肉又可乖乖地给我蹲上数十天了。”
南宫平道:“这便是你饲兽的方法么?”
风漫天笑道:“以恶徒来饲猛兽岂非是天地间最合理之事牛羊狗马是盲类却远比这帮恶徒可怜得多何况他们是自己送上门来了。”
南宫平木立半晌只觉无言可对但目中却已有莹莹泪光泛起。
鲁逸仙吐出一口长气寻着酒葫芦痛饮了儿口长叹道:“我当真未曾想到你箱子里装的竟是这些东西只奇怪这些猛兽藏在箱子里竟会如此服贴我若非眼见怎能相信?”
风漫天笑道:“此事说来并无奇处我制住这些猛兽的手法正如武林高手点人穴道一般。野兽虽然不似人类有固定穴道但周身血液循环却和人类一样有固定系统你只要算准时间看清部位在它血液流经之处一斫使它血液立时凝住便是再凶狠的野兽一样也可被你制注。”
南宫常恕道:“如此说来这手法岂非正如‘排教’中的‘下手’一样?”要知“下手”一法虽与“点穴”之道有异曲同工之妙其实手法却是大不相同!
风漫天拊掌道:“这正与排教中之‘下手’一样只是当今江湖上懂得此法的人已不大多了。”
他们在这里谈论着武林传言中说来比“点穴”更加玄妙的“下手”之法南宫平却充耳不闻心中在暗自思忖如何埋葬铁笼里的残尸断体如何收拾这一片血腥只听身后轻轻一叹南宫夫人道:“我来帮你。”他虽然一言未但南宫夫人却已看出了他的心意当下众人便在山林中掘了一个大坑将残尸断肢全部埋了下去堆起一个高高的上坡直到日后此事在江湖中传说开来武林中人便将此地唤做“恶人冢”。
半个时辰过后马群才渐渐恢复常态但数百匹健马却已被吓死大半车马再复前行人人俱都不再说话心头俱是十分沉重会时越来越短别时越来越近二日后到了三门湾极目远眺已可见到那一片湛蓝的海水。
天水相连碧波荡漾南宫平初次见到大海精神不觉一振将两日前积郁心头的闷气全部一扫而空。中华自唐代以来海运已开这三门湾一地正是浙帮、皖帮、徽帮商人出口贸易的必经之路是以市面倒也十分繁盛只是街道上行走的人群大多都带着几分粗旷之气连微风吹到身上都似乎带着些咸味。
黄昏一过街上便充满了短衣赤足、敞胸露臂的船夫、渔翁身上的海水犹未全干中犹自带着海水的盐粒便三五成群出来买醉。他们衣衫虽褴搂囊中虽羞涩但面上的笑容却甚是开朗久被大海薰洗的汉子心胸自然开阔得多。
南宫平只觉这城市的风味与人物俱是这般新奇不禁留在店门外不忍邃入但方自流连半晌便已听得南宫夫人的呼唤之声。
风漫天肠胃中除酒之外仿佛便别无他物才一坐定又喝将起来。一斤落肚他突地自怀中取出一条长长的纸单展在桌上。纸单上字迹零乱大小不一有的写得风致透逸有的写得铁划银勾有的写得力透纸背有的却写得有如幼童涂鸦有的是柳体有的是颜体有的是王草有的是魏隶有的是孩童体有的却是谁也认不出是什么体来。
开头一行写的是“汞一百斤铅三百斤”接着是“棉线一百斤精铁一千斤”还写着一些零零碎碎千奇百怪之物却原来是张货单却又俱非日用之物最后一节开的货物竟是“猛虎、雄狮雌雄各一头毒蛇一百二十条狼、豹雌雄各两头”。众人心中不觉大是奇怪不知道那百十年来一直被武林中人视为圣地的“诸神殿”要这些东西作甚?
南宫平目光一扫看到最后一行写的竟是“恶人十名”四字心头不禁又是一跳脱口道:“恶人难道也算货物么要来有何用处你却又要到哪里买去?”
风漫天微微一笑道:“你慢慢自然就会知道的。”笑容之间隐含神秘神秘之中却又带着一些悲哀。
南宫平猜不透他表情中的含意却也没有再间。风漫天饱餐一顿便去采购却也不见他带有货物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