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天游子性情细腻,可不像陈半夜那样粗枝大叶,当初从‘三清’镇符后取出丹丘子所留的那副地图时,他虽然也只是大略浏览了一下,却清楚地记得在地图上的杀马道尽头标注着一扇门,门边还写了两行字:绝壁千鬼牛头马面,鬼门双煞人蛊把关。
由于一路走来所遇到的事情太过惊险紧张,所以天游子在刚一见到千鬼绝壁鬼门关和牛头马面的时候,一时间还没有想起来地图上的标记,但是刚才这俩宝货先是内讧又跟陈半夜一问一答,他的思路却逐渐清晰起来,也一下子解开了地图上那句话的意思。
绝壁千鬼不用说了,就是指岩壁上的那些所谓‘塑像’,它们和鬼门双煞也就是牛头马面这两位主,其实都不是真正的阴鬼,而是一种‘人蛊’,就是那些古越国黑苗巫师利用人体为宿主,炼制而成的一些成蛊。这些人蛊作为人的主体意识已经荡然无存,成为了这座天墓绝地最忠诚的第一批守护者,组成了进入天墓绝地的第二道防线。只不过,除了牛头马面之外,其他被禁锢在绝壁上的那些人蛊平日里都是处于休眠状态的,只有在感受到人气刺激的时候,才会再度复活。但就是这样,它们的每一柄兵刃之上,也至少都有一条生命曾经消亡,而能够来到这里的,无疑都是一些人间高手,由此看来,这座千鬼绝壁鬼门关的凶险,确实是非同凡响。
不过,一旦想明白了这些东西只是一些人蛊,天游子心里可就有底了。要知道,此时的方泊雅静已经拥有了官帽巨蛇这样一个堪称绝顶的护体本命蛊,就算是在这样一个地方,官帽巨蛇也称得上是顶级的蛊类存在,如果官帽巨蛇全力出手,恐怕那牛头马面未必能是它的对手。更何况道巫同源,以道法制蛊虽然多少有失偏颇,但也不能说是无的放矢。方泊静和陈半夜分别有符文狐灵和炔锦衣护身,可以说是自保有余,所以面对牛头马面**裸的挑衅行为,天游子可不想买他们的账。
或许是被天游子的话揭破了老底戳到了痛处,那牛头人顿时暴跳如雷:“放屁!放屁!要是我们兄弟俩不是真的,那这里怎么会有慈悲冥王出现?!你们冒渎阴神,罪不可赦!”
说着话舞动钢叉,一纵身,向着天游子迎面便打。
天游子面带微笑,身不动膀不摇,竟是对他这势若雷霆般的一击视若无睹。眼看着那柄巨大的钢叉带着一溜寒芒已经堪堪落到了天游子的头顶,突然黑影一闪,一条粗如水桶的蛇尾上鳞甲宛然,已经悄无声息地抽向了牛头人蛊的腰部。
说起来,这牛头人蛊也确实了得,就在他招式已经用老的情况下,竟然也能在间不容发之间收回钢叉往身前一立,只听‘咣当’一声巨响,官帽巨蛇的尾尖重重地击在了叉柄之上。
那柄钢叉往后一弯,像一柄大弓一样一曲一弹,牛头人蛊硕大的身子被这股巨力所击,立身不稳。他大吼一声,沉腰坐马钢叉下击,一双大脚和叉头在鬼门关前坚硬的石地上划出数道深深的凹槽,最后双脚在门口的牙齿状门槛上一绊,竟然一个后空翻直接被打了回去。
鬼门关中发出一阵剧烈的震动,红光波动,黑影一闪,牛头人蛊居然在瞬间回归,像一枚炮弹一样头前脚后,钢叉在前,直接向官帽巨蛇的双目刺了过去,看他那怒不可遏的样子,显然是面子上下不来,打出了真火。
马面人蛊一直冷眼旁观,他的眼睛盯在天游子手中的八卦七星桃木剑上,面色沉凝,一副犹豫不决的样子,始终不曾出手相帮。
那官帽巨蛇和牛头人蛊都是势大力沉之流,打斗之间大开大合,不大一会,天游子他们脚下的竹桥已经开始遭殃。天游子等人心里着忙,心说这么下去,还不等它们分出胜负呢,自己这几个人就该掉到下边的江水里去了。
此时那马面人蛊好像也看出了便宜,他蓦地抽出腰间的长剑,寒光闪动间,向着竹桥与鬼门关平台连接处便斩。后边陈半夜早就一直在关注着他呢,他这边刚一动,陈半夜已经来到了面前,摸金手甲左手隔开长剑,右手对着他的胸口便抓。说实在话,若是单论力气和武功路数,陈半夜还真就不是马面人蛊的对手,只不过马面人蛊动作虽快,力气虽大,却挡不住陈半夜有炔锦衣护体,不但刀枪不入,而且对他这种阴物有着天然的克制作用,他只需要护住面门和咽喉部位便可,但马面人蛊全身上下却无一不是他的攻击目标。
他们这两对斗了个旗鼓相当,天游子一边向方泊静示意,一边全神贯注地留意着前边绝壁上的那些其他的人蛊。方泊静会意,当即抽出短笛往唇边一横,符文狐灵终于也出手了。
这只可爱的小狐狸毛茸茸的大尾巴轻轻一摆,一化三,三化九,不分先后,不分彼此,可说是见缝插针,逢隙便入,像长鞭,似软剑,每每在对方极难想到也很难防御的时候对牛头马面发动攻击,两个人蛊顿时有点手忙脚乱起来。
眼看着两只人蛊败象已露,却见他俩蓦地长吸一口气,身体迅速鼓胀起来,无数长毛从他们身上激射而出往上飞起,瞬间没入了绝壁之上的那些人蛊身体。
一副离奇得匪夷所思的景象发生了:高耸的绝壁好像瞬间变成了一张纸,或是一副巨大的立体画,它从上边开始脱落翻卷,越卷越大,最后竟然带着刺耳的风声往下砸落,然后在快要接近桥面的时候倏地展开,像一朵载着无数阴魂厉鬼的乌云,对着天游子等人便罩了下来。
天游子大吃一惊。他曾经听陈半夜说起过在阴阳村殇王墓入口的遭遇,也知道在这个世界上存在着一种极为繁复的顶级巫术——画蛊。顾名思义,这画蛊就是一幅被中了蛊的画,像阴阳村村民家中的那些年画就属于这种东西。只不过,以鲁殇王的能力,也只是将一些蛊虫与画纸结合,根据周围的环境幻化出某种特定的画面而已,但是像这种巨幅的蛊画,而且是这种千鬼聚集的蛊画,其制作难度却不知道要大了几百倍,而它的威力,自然也绝对不是阴阳村的那些年画可以相提并论了。他知道,在这幅蛊画之中,不但有上千人蛊,更有被这些人蛊所困的上千鬼魂,这样是被这幅画给卷进去,就算他们再怎么道法高明、武功高强、还有法宝护体,恐怕也招架不住那种全方位立体式的无差别攻击!
危急之中,天游子一口咬破舌尖,‘噗’的便是一口舌尖血喷在了八卦七星桃木剑上,然后剑尖一领,早已布好的法坛上香烛齐燃。他伸手从包裹中抓出一把三清灰往供桌上一洒,以一种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用沾血的八卦七星桃木剑画出了一个繁复无比的符箓图案。
紧接着他出手如风,一枚五帝钱压一张辟邪符,在团上连放三十六枚,然后他剑尖上指,嗔目大喝:“五方揭谛、八方夜游,辟妖诛邪,极不我待!入我图中,各领其事,有违此勒,贬入九幽!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仿佛有一股和煦的春风忽然吹开了这漫天的阴霾,法坛上,三十六股细微的旋风吹动着三清香灰旋转着在每一枚五帝钱上聚集起来,形成一座淡黄色的三十六瓣莲台,在毫光迸射中飘然而起直上半空,竟然轻轻巧巧地将那副压下来的巨幅蛊画挡在了上边。
莲台中射出的光芒柔和而温暖,下方的陈半夜等人身子一暖,顿时倍觉精神,但上边的蛊画中所有的人蛊包括正在激斗的牛头马面却顿时如坠泥潭,不但束手束脚动作变慢,蛊画中的那些人蛊更是惨叫着挣扎起来。
天游子动作不停,他披发仗剑,脚踏禹步,嘴里念念有词:“借我诸天下尘埃,天罡破邪时不待。莲台化刀诛邪来,张目青天魔煞开!化刀!给我破!”
莲台中毫光大放,整座莲台三十六瓣花瓣瞬间分开,化作漫天刀影,密如急雨般直往上方的蛊画射去。半空中,一刹那间鬼叫连声,那张蛊画被漫天刀影倒逼而回,刹那间又贴回了绝壁之上,其中每一个人蛊都在瑟瑟发抖,如同被瞬间吸干了所有精气一般,变得干瘪无神,再也没有了刚才的光彩。
与此同时,空中的刀影相互碰撞交击,又变成了一张光芒闪动的大网,向着下方已经目瞪口呆的牛头马面便罩了下来。
天游子大发神威,一刹那间强弱异势,将对方的气焰完全压制了下去。眼看着空中的光网就要落下,可以想见落入这张光网之后的牛头马面将会是一种什么样的下场。
这时候,那马面人蛊忽然将手中长剑一扔,拉着牛头人蛊便跪了下来,口中大叫:“上仙饶命!小的不知道是真正的正一道上仙驾临,失了礼数,还望上仙原谅则个!”
天游子见状,手中桃木剑顺势一点,空中的光网悬而未落。一旁陈半夜毫不客气,上前一脚踢在马面人蛊脸上,直踢得他面孔变形,黑水横流:“娘的,现在你知道咱们是上仙了?刚才不还在想我媳妇的好事吗?!像你这种东西。留着也是祸害!”
说完抬手下挥,摸金手甲就要向对方咽喉刺落。
天游子吃了一惊,正要开口阻止,却见鬼门关中红光一收,牛头马面身形飘起,瞬间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此时,周围已经完全恢复了寂静,鬼门关巨口大张,红光褪去,好像是一种无言的邀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