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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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雅漾与真儿在水粉店一直逗留到下午,花了大半天的时间挑选合意的胭脂密粉,西域香精。

  如真儿所说,池记水粉店近日新进了许多不同的香。

  沉香气味蓬勃,清神醒脑;紫藤香质似酒,欲盖弥彰;橄榄木香似剑,劲足势猛。

  古时的香料多以树木煅制,不像现代的香水,更多取自于鲜花,而且气味单纯,很少使用混合的方式去呈现。

  但简单的天然木香,自有其吸引人的独到魅力,加之盛香的容器也采用上好的瓷瓶或相配的木盒,光看这些精美的釉面和雕工,就很吸引人。

  雅漾在现代做的是室内设计,而且个人更偏好木制的装饰品,但现代的工人只要是雕刻便都用机器,虽然省力,作品却常常少了些灵动细腻。

  今天看到这么多繁复多层的镂空手工雕刻木盒,自然是喜欢地很。

  于是便发挥了现代败家女的本能,在水粉铺里将所有可选的物品都挑了一遍。

  最后,吩咐水粉店的伙计将挑选好的脂粉香料一同送到夏府,和真儿沾满了一身的各种香味,出了铺子。

  购物总是让人心情愉快,不管是在古代还是现代,尤其是口袋里的银子满满的时候。

  雅漾今天采购的兴致虽然在之前由于某些莫须有的理由被破坏了,但之后的事态倒是峰回路转。

  购兴正酣,不想停止,和真儿商量着,还可以去不远的玉器店看首饰,便也顾不得吃饭,直直就奔了过去。

  时值午后,来逛庙会的人群渐渐稀落起来。

  没有了拥挤往来的喧嚣,雅漾的兴致反而更好。

  主仆两人脚步轻快,一路说笑着,惹来路人纷纷侧目。

  雅漾很美,今天身上的衣衫精工细作,色彩,即使站在茫茫人海中,也异常出挑。

  搭配着满面笑容,垂柳般纤细的腰肢,仿佛一只轻盈的鹿一样纯洁可人。

  “哒~~~~~~~~~哒~~~~~~~~~哒~~~~~~~~~”

  马蹄疾弛,横冲直撞,引得路人纷纷避让。

  雅漾眼明手快,将真儿拉到路边。

  看到远处蛮横冲来三匹疾驰枣红色马匹,来势汹汹,丝毫不顾及路人。

  心下暗暗皱眉,光看骑马驾驶,就知道马上不是什么好人,真没教养。

  仗着有点权势,就这么纵马市集,这也就罢了,也应该懂得避让啊,何必搞得一街人尖叫连连呢。

  同是有事急于赶路,李士彬就能小心避让,在拥挤人群中依然避免伤人。

  想到早上那个俊逸男子,雅漾的心思有些游弋。

  走神的片刻间,马到身爆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

  铁蹄快速拍击地面,踩入混合泥水的水潭,一时泥浆四处飞溅而起。

  泼墨一般,溅上了雅漾嫩绿色的裙裾。

  同时,耳边传来真儿一声惊吓的疾呼,马匹便已飞驰而过。

  雅漾低头看着被污泥溅藏的裙摆,微蹙双眉,心里一阵难过。

  今天身上的衣服是绣坊的女工用丝线劈成几十条比头发还细的丝,花了一个月的时间,几个人一针一线地缝上去的。

  这样的精工细作,在现代可以被归类到高级订制服的行列,法语叫Couture。

  虽然雅漾的衣帽间里有满墙的一线品牌皮鞋和包包,但买得起名牌鞋包和买得起名牌衣服是完全两个概念。即使在宋代,这样的衣服,雅漾也只有几套。

  心痛的感觉划过心中,如同尖刀划过玻璃时发出的刮擦声,尖厉地刺耳。

  还不及打理被溅脏了全身的自己,发现真儿也以同样心痛的眼神看着雅漾的裙摆,轻轻“呀”了一声。

  蹲下身体,掏出手帕,细细地帮着拭去雅漾裙摆上的点点污泥。

  嘴里咕哝着:“可恶,骑马都不看路!”

  雅漾看着蹲在面前的真儿,抿了抿唇,依旧沉浸在惋惜的情绪当中。

  又是一阵疾驰,马蹄声不远反近,最后停在雅漾面前。

  雅漾失落地看着那匹枣红骏马四条细长的小腿在地上徘徊,有些不明所以。

  抬起头,对上一双蔚蓝的眼,眼神里尽是放肆。

  有些心虚地低下头,脸上微微红着,她不喜欢那样直接的眼神,仿佛自己是陈列在货架上待价而沽的商品一般。

  那眼神让他想到现代的时候,因为夏天女孩子衣服穿得稍微有些,就盯着自己猛看的中年男人,丝毫不掩饰其中的贪婪。即使那个眼神底下有一张英俊的脸孔。

  再抬头,上下打量那个人。

  黑色毡冠,窄袖绯红长袍,佩弓带剑,左侧耳朵挂了一个硕大的耳环。

  去年府里曾经来过领取每年宋朝按例发放给夏国丝绸茶叶的党项人,就是这身打扮。

  穿越回宋代,雅漾是搞了许久才搞明白,夏国,就是后来人说的西夏。

  与自己以为的不同,夏国对大宋是以臣属国的身份每年来领取物资的。

  向自己父亲一样的官员对于西夏人,多事鄙视的。

  但边境的野利部族又时常滋扰,借机开些不大不小的战事,似乎是有那么些挑衅的意味在其中。

  兄长也偶然提起,西夏人狼子野心,就是草原上一群喂不饱的野狼,这些年开疆扩土的动作频频。

  看来果然如父兄所说,嚣张的西夏人,即使在大宋的土地上,也没有一点收敛。

  “你叫什么名字?”党项人开口,着不怎么纯正的汉语。

  雅漾不予理睬,直直盯着一样沾满泥点的马腿看,忍耐住心中的不快。

  真儿不知所以地抬头,看到骑马的党项人,再看看雅漾裙摆处怎么擦都显得有些肮脏的污点,有些明白过来。

  瞬时,两颊气得鼓鼓地:“刚才是不是你们骑马溅脏了的裙子?!”

  为首的西夏人轻瞟了一眼雅漾的裙子,脸上露出一丝恶毒的笑意。

  “看来的确是被弄脏了!”只简单一句,没有一丝一点要道歉的意思。

  还回头对身后的两人说:“大宋怎么就没有留给我们大夏这么好的丝绸呢,尽是些质料单薄,织工粗糙的下脚料。”

  雅漾地分辨出他语气中的意思薄怒,心里却很是不以为然。

  本来就是这些西夏党项人问大宋伸手要东西,有什么资格挑东拣西的。

  她仰起骄傲的头,直直瞪视着眼前这个毁了她衣服的鞑子,轻启朱唇:“既然是你的马溅湿了我的裙子,于情于理,你都该向我道个歉吧。”

  党项男人挑了挑眉头,唇角露出一丝笑意:“这不是我的错。”徐徐地摇着头,眼神却没有离开过雅漾,将她从头到脚的又欣赏了一遍。

  这个宋朝女子很漂亮,从穿着看,也能大致推断出是个富庶人家出来的大户。

  他从远处骑马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注意到人群中那一抹鲜亮的鹅黄嫩绿。

  但吸引他勒缰回马的,确不光是她的容貌。

  从脸容身材判断,大约是十六岁左右的韶华之年,可那双眼睛,那双与实际年龄不相符的两汪秋水里,却透露出一个三十岁女人才有的风情。

  所以他有一股试探的,想知道是什么样的人家,会生出一个这样的女儿。

  雅漾有些气结,皱了皱眉,不解地看着马上这个男人。

  身边的真儿沉不住气地为自己辩解:“明明是你这几匹马的马蹄溅起的泥点,污了我家的衣裳,却在这里狡辩说不是你的错。”

  西夏人的眼神始终没有离开雅漾,轻佻地吹了一记响哨:“这的确不是我的错,要怪就怪你家吧。”

  真儿怒了:“这话怎么说的?!你做错了事情还要狡辩不成?”

  “当然不是。”西夏人说:“的确不能怪我。要怪,就怪你家长得太漂亮。连我这头畜牲看到了都浮躁得很,才不听我的使唤,让我的追风骏误踏了水坑。”

  雅漾的脸,“膯”地一下红了起来。

  Oh,myGod!!!这可恶的西夏人,竟然说这样的话来挑逗和轻薄她。

  雅漾在心智上比身体上要成熟许多,她脸红当然不是为了那西夏人说她漂亮,而后后半句那意有所指的话。

  的畜牲?!

  他当然说的不是那匹马。

  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就这么调戏自己,自己却怒而不能言。

  他真是很奸诈,小心的运用一语双关的词汇,争辩起来,也是自己吃亏,就算别人明白了他的无礼,自己的名声恐怕也会被玷污,一个大家闺秀,就不该明白这句子里隐晦不清,同时又露骨无疑的意义。

  真儿才是懵懂,不经大脑的回他:“那就管好你的畜牲,别再让它污了我家!”

  西夏人脸上的笑意更深,蓝色的眼睛里射出一道光芒,犀利如剑。

  雅漾握紧拳头,抿紧嘴唇,压抑心中的怒气。

  如果在现代,面对这样言语上的,她还能当面回他两句,讽刺得他无地自容,可是在古代,她只能装没听懂。

  罢了,惹不起,总躲得起。

  就当被狗咬了,装傻!装傻还不行吗?

  拉起身边的真儿,轻声说一句:“算了,我们走。”

  几乎是用跑的,雅漾夺路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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