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漾看着这个叫拾翠的妇人,突然觉得她有些不同。
在这样一个乱世之中,她依旧是向没发生过任何事情一样,淡淡地从口中说出死亡的消息。
拾翠抬头看了看雅漾,笑了笑:“夏是难得的美人呢。”
她站起身,鸟袅娜娜走到雅漾面前:“这样美丽的女人,只要愿意,总能找到方法活下去的。”
雅漾看着她,只肖刚才那一句话,便已经知道她是做什么的。
风月场中的女子,才会说出女子只要凭美貌就可以生活的话。
淡淡的微笑:“雅漾没有兴趣。”
拾翠看了雅漾一眼:“真是聪明的孩子,我一开口,便知道我要说什么了。”
她牵过雅漾的手,用手指勾划着她的掌心,默默地读她的掌纹:“很奇怪的手相呢。”
复又抬头看了雅漾的脸:“你考虑一下,我手里有个歌舞团。常常在各处表演。所能接触的也是各国的达官贵人。未必要你卖身,找个合适的时机,给你投靠个合适的男人,也比在各处找工作要好。毕竟在这乱世之内,总要一个靠山。夏,你明白吗?”
雅漾叹了口气,原来让一个人入风月场所,并不需要打骂相逼的。
就这么一个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的女子,在你面前轻言一番,多少意志薄弱,被逼入绝境的女人会愿意尝试一下。连自己都被说得有些心动。
这个,无关其它,是这久居风月场中女子老练的手段了。
她点了点头,柔声道:“拾翠的意思雅漾明白。这样吧,给雅漾几天时间考虑一下,到时候给你答复好吗?”
拾翠挑了挑眉,有些惊讶于雅漾的反应:“我行走江湖这么多年,夏的回答是第一次听到。的确是有姑娘虽然初次严词拒绝,但复又回来的。却没有说要先考虑一下的。这说法,像是生意场上的人。”
对于拾翠的惊讶,雅漾也只能无奈笑笑。
这哪是真要考虑,只是婉转拒绝她的方法罢了。
看来古人于现代人沟通的方式的确不太一样。
拾翠淡淡说:“我这四日都会在我妹妹这里,想好了,就来找我。”
雅漾淡然不语,回头出了绣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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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下来,一份工作都没有寻到。
雅漾急步往新找到的草屋赚手里紧紧握着两个馒头。
死尸的收集工作,比自己想象的要快,到时候,可能连这两个馒头都吃不上了。
看着木屋就在眼前,雅漾急步向前,真儿一定等急了。
“啊~~~~~救命啊~~~~~~~~~啊,求你放了我~~~~~~~啊~~~~~~~”
屋里传来真儿的哭泣与求救声。
雅漾心中一惊,急忙往前冲去。
“哈哈,你叫吧~~~~~~你叫破嗓子都不会有人听到,这里是荒郊野外,今天就让老子试试看,新鲜小姑娘是什么味道。”
雅漾突然驻足,因为那句淫亵的话语。
强暴!真儿被强暴了!
“大哥,你快一点~~~~~~~还有我们两兄弟,用完了可以换我们!”
“知道了,这事儿能催吗?等着~~~~~~~~~~~哈,啊~~~~~~~~”
雅漾抱着馒头,蹲下身体,慢慢靠近草屋。
直至靠到草屋外墙下,才偷偷抬起头,试探里面的情况。
屋里有三个男人,各自手持凶器,真儿被脱了衣服,压在地上。
雅漾忙低下身,惊惧的一声不发。
“啊~~~~~~~~求求你们,啊~~~~~~~~不要啊,救命~~~~~~~,救命~~~~~~~~~”
房里传来真儿的哭叫声。
雅漾却不敢进去救她,她根本没有能力救真儿。
这三个人,手持武器,自己冲进去,只可能与真儿一起被糟蹋。
她必须要保护自己,对,保护自己,千万不要进去,雅漾对自己说。
含着泪,她悄悄绕到草屋后面。
中式建筑是没有后窗的,只有正面与侧面开窗,所以那群强盗要离开的话,会从前面离开,自己躲在后面是最安全的。
是的,战争之后,许多人无家可归,有些不怎么有道德良知的人,就拿起屠刀,抢劫。
她在城里听人说过,近几日,延州强盗出没。
这三个,估计就是其中的人。
雅漾哭着,紧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发声。
不能保护别人的时候,首要的,是保全自己。
身体蜷缩在屋后墙根,用手捂住嘴,眼泪却不停的往下流。
“救命~~~~~~~救命啊~~~~~~~~~救我,求你们放了我,不要~~~~~~~~~啊~~~~~~~~~”
真儿求救的声音从未如此尖厉过,雅漾却不能动。
她是自私的,终究,她发现自己是自私的。
她救不了真儿,所以她只能躲在这里,浑身发抖地听着这些人强暴真儿的身体,凌迟她自私邪恶的灵魂。
真儿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换成男人满足的低吟声。
随着那一声声的,雅漾简直可以看到躺在地上的真儿完全放弃希望的脸孔。
她依然没有动,即使下唇被咬破,流出血来,雅漾依旧没有动。
真儿,对不起,我不适意的,我救不了你,至少我要救自己。雅漾这样说服自己。
她用手指掐进自己手臂的肉里,用来惩罚自己的视而不见。
真儿,我知道你很痛,我也很痛,可是,我真的没有办法,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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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多久,强盗们被满足之后,带着满意的呼喊声,离开了草屋。
雅漾又等了等,直到天黑,才起身进了草屋。
真儿躺在地上,身无寸屡,腿间的血迹清晰可见。
雅漾缓缓走过去,将她抱起来,取过一件衣衫,盖住真儿的身体。
真儿这才抬头,看了看雅漾“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雅漾将她紧搂在怀里,眼泪再次流了下来。
“真儿,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不应该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的。”
怀里的真儿突然如死去一般,不再哭泣,整个身体僵直着。
“怎么了,真儿?”雅漾问她。
真儿麻木地望着前方:“我要去河边洗洗。”
说罢,挣扎着站起来,随便套了件衣服,往流出城外的延河走。
雅漾在后面想要拉住她,却被她甩脱:“,求你,我就想去洗洗。”
再次抓住她:“秋天了,河水凉。”
真儿冷冷看了雅漾一眼,“我要去洗洗。”语气冷得不带一丝生气。
挣脱她的力道也前所未有的大。
雅漾只能跟在她身后,看她脱下衣服,一步一步踏入秋天冰冷的河水。
真儿瘦小的身躯在皎洁的月光下,泛着白。
她好瘦,还是个孩子。
而自己却自私地生生看着这个孩子被强暴。
雅漾开始恨自己,恨自己的无能与自私。
这样的女子能配上什么样的男人,李士彬?
她本来就不配嫁给他,老天早就看出来了,不是吗?
李士彬?自己有多久没想他了。
从周平离开的那天晚上之后,就没有想过他。
想来自己也确实是个无情的人,丈夫死了,没有怎么思念,真儿被人强暴了,也袖手旁观。
雅漾看着真儿在河中不停的搓洗自己的身体,并没有上去阻止,只这样失神的坐着,眼神与河水里的那个女孩儿一样空洞无助。
“哗~~~~~~~~~”一片水声,真儿倒在河里。
雅漾这才疯了似地冲过去,将那个可怜的孩子抱上岸,为她擦洗干净身体,抱到屋内一同颓然倒在。
真儿在怀里喃喃自语:“让我死了,好吗?让我死了吧。死了就干净了。死了~~~就干净了~~~”
雅漾抱紧真儿,不住:“不行,不许死!活着,要活着。好好活下去。真儿,我不允许你死,听话,好好活下去~~~~活下去~~~~~~”
就这样自言自语着,渐渐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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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透过草屋的门缝钻了进来。
雅漾睁开微微发肿的眼,被清晨的一缕光。
她揉了揉眼睛,起身想看看昨晚真儿怎么样了,不知在那么凉的河水里泡过之后,有没有发烧。
往一边摸一摸,没人?!
她跃然起身,环顾房内,空无一人。
雅漾着急了,来不及作任何想法,飞也似地冲出去。
真儿!真儿到哪里去了?!
不远处的延河爆水流湍急,雅漾飞奔过去,河水冰凉清冽。
河边远处有一个红点,走过去,真儿的鞋子。
她这次再有没有力气走了,提着真儿的绣花鞋,呆呆坐在地上。真儿是因为自己才自杀的,剩下的,只有一个鞋子。
为什么,真儿?
为什么就不能好好活下去?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我要你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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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命,是雅漾脑中唯一不断出现的词汇。
她知道,她要活着。
自己已经没有了家人,没有了钱财,也在前两日之内,失去了尊严与良知。
唯一拥有的,只这条丑陋却顽强的生命。
既然生命是自己仅有的,那么付出其他代价保全它,也不算什么了。
她在真儿自尽的河爆用冰凉的河水将自己清洗干净。
将昨天自己买来的两个包子,全部塞进腹中。
雅漾需要体力,她要去婉娘绣坊,告诉那里的拾翠,如果她需要,自己想进歌舞团。
卖不卖身她也不清楚,如果万不得已,她也只能卖身。
只是她再也不要过现在这样的日子,拾翠没有说错,乱世之中,人是需要一个靠山的。
如果没有靠山,别说身体,连吃饱、活命都成问题。
也许,还有其它方法可行,可以让雅漾活下去,但她等不及了,昨夜河水的温度告诉她,秋天过后,冬天就要来了。
没有一个地方,会比拾翠这里更能吃饱穿暖,如果投奔拾翠是堕落的话,那就堕落吧,让自己安安心心,饱饱地堕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