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肯信人间有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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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嵩山山势甚陡,这般行路,极是艰难。刘二走的远了,撕下一块衣袂,扎住了左腿,幸好外边皮肉却无多少损伤。他刀弓尽失,不由痛哭起来,可是深山之中,却又无伤药,哭了一阵,咬紧牙齿,慢慢走下山来。

  走了约有二刻,已近巳中,看到了两个熟悉的身形向这边上来。走近一看,却是他兄弟二人,原来他一路叫骂,旁边有人看到,便去他家中报信,他大哥和四弟立刻赶回家中,顺着小路赶来。

  刘二忍住疼痛,把事情说一遍,刘四火冒三丈,当时便要赶上佛光寺理论。刘大却颇有城府,说道:“四弟且慢,二弟的功夫在我们族中算是不错,却被人家一把甩出三丈远,你可有把握去打?四弟你先背二弟回家,我去探个虚实。”

  刘大等二人下山后,紧了紧衣衫,朝佛光寺走去。快到佛光寺时,却没有走到正门的土石径,反而从一道草丛中钻了进去,摸索着穿过略有枯黄的杂草丛。出来时,已在佛光寺的后山边。

  他悄悄爬上去,往寺中一看,看到的景象让他刹时惊呆了。寺中后院到处都是兵器,在午时初刻的阳光照射下,闪出明晃晃的亮光。二百多匹马在后山的峭壁下低头吃草,却不闻一匹马嘶鸣。三百多个汉子此时正齐聚大雄宝殿前,其中一百来人身穿乌黑的铁甲。他顺着寺院看去,却见佛光寺的围墙上都支了铁架,围墙上是雪亮的刀尖。他强抑住双腿的战栗,心中涌出了一个奇怪的念头:“这是要造反,这批人肯定就是十日前从洛阳来的,我得马上禀报东都吕留守去!”

  时近未时,东都留守府的午宴也吃的差不多了。这次午宴,可以说是家宴,来的人并不多,宾客只有一个:李若荷。吕元膺当年在长安时与郢王也是旧识,这算是为她饯行。

  李若荷在王茂元府中已住了六日,她不好意思再住下去,况且也很想念母亲,虽然也怕见到父亲又会被罚,甚至被关在家中一直都出不来。因此她和王茂元说,准备这日后,返回长安。王茂元向吕元膺说了此事后,吕元膺觉得自己作为洛阳的东道,自当宴请李若荷,于是让王茂元作陪,请李若荷于府中一聚。李若荷平素不喜见人,但王茂元说吕元膺之意甚诚,于是便和归雁一起前往留守府中作客。

  洛阳城中名酿甚多,吕元膺还特地拿出了三十年的梨花酒,频频劝饮。李若荷饮了数杯,便觉性烈,推辞不就,吕元膺年岁已高,酒量也不甚好,只剩下王茂元一人饮酒。王茂元觉无趣,便逼归雁同饮,谁知归雁酒量深不见底,王茂元喝了二十杯后,已是酒意阑珊,满脸通红,归雁却一如平常,脸色愈加洁白。吕元膺的夫人在边上啧啧称奇,说归雁要不是男儿身,便是酒曲星下凡。

  正当大家酒足饭饱,便要撤席之时,一个小校走了过来,附耳对阶下的吕中说了几点。吕中脸色大变,走到吕元膺身边,附身轻言,吕元膺闻言,大声说道:“什么?此事当真?”

  吕中见席上人多,吕元膺摆手道:“无妨,你且说来。”吕中低声道:“确实如此,那伙反贼此刻确在嵩山佛光寺,是山中的山棚刘二亲眼所见,他和他兄弟刘四二人现下正在前院。”

  吕元膺倏地站起,拔步便行,王茂元随即跟出。吕夫人微感尴尬,说道:“我家夫君便是如此,洛阳军情紧急,以致失了礼数,公主莫怪。”李若荷点点头,继续坐着,不一时,王茂元进到屋中,抱拳对李若荷道:“公主,这里军情紧急,吕留守下令,下午就调军前去攻打佛光寺。卑职不能亲自送公主回京,甚是惭愧,不过卑职已安排好车马行李,公主随时便可起行。”

  李若荷一时心中思念电转,款款站起答道:“王叔叔劳烦您了,小女子虽说不敢自称,但也学过一些粗浅功夫,想见识一下王叔叔冲阵的英姿,倒也不急于这一两日回家。王叔叔,能否带侄女同去看看?”

  王茂元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回答。李若荷是郢王之女,他现下在照顾,不当让她受半点损伤,否则他实在无法向郢王交代;但他又无法拒绝李若荷,这小姑娘性子颇犟,真要不带她去,万一她又像从家中出走一样偷偷逃开,自己的责任岂不更大?正踌躇,吕夫人说道:“公主,不是老身多言,这战场上,刀剑无眼,万一伤了公主贵体,阿弥陀佛,这罪过可就大了,依老身之见,公主既然暂时不回,可搬来留守府暂住,这里守卫也好。”

  李若荷笑道:“吕夫人,这都无妨,小女倒也不算中阁中秀女,寻常人士倒也伤不了我。”转头向归雁道:“归雁姐姐,你说呢?和我同去好不好?”

  其实归雁知道袁子期与佛光寺之谋,心中本就极想前去见袁子期,还怕没个说辞。此刻见李若荷跃跃欲试的样子,不由好笑,口中却淡淡道:“主人让我伺候李姑娘时,要我唯李姑娘之命是从。姑娘自说要去,我只能同往。”

  李若荷大喜,说道:“归雁姐姐真好!”王茂元见其势不能再拒,只好说道:“卑职引路,公主这边请。”李若荷向吕夫人躬身一福,随王茂元走出院子,留下吕夫人一人在屋中边捶胸口边念阿弥陀佛。

  未末申初,袁子期正陪着柳浥雨在缑氏山绝壁上练气,突然看到洛阳城方向好像开来了一队人马。黄尘滚滚中,他略略一看不下二千之数,而且好像带着攻城的器具。袁子期一下子意识到,圆净那边肯定又泄事了。他一瞬间感到很是窝火,訾嘉珍这鸟人,上一次不是要招几个洛阳地痞,也不至于让唾手可得的洛阳城就这样功败垂成。

  柳浥雨眼看申时将至,正是修炼膀胱经的时刻,却见袁子期一脸焦之急状,不由问道:“大哥,你怎么了?有什么事吗?”袁子期摇头道:“不关你事,轻尘,你好好在这里练功,随崔真人学习心法。大哥要去帮一个朋友的忙,现下就走。”

  柳浥雨一听,说道:“大哥,哪里的话,我与大哥相聚日少,这次说来也是托大哥的面子,崔真人才教小弟这些不传之秘。现下大哥有事,我又怎能袖手旁观?”袁子期坚拒不允,柳浥雨却是一定要去,正争抵间,崔希范走了过来,说道:“仲道,怎么,你要下山?”

  袁子期见洛城守军陆续走过缑氏山下官道,心下正急,说道:“崔真人,晚辈此刻必须下山。多谢真人传我兄弟功法,大恩还望后报。”说着便欲下山,柳浥雨一把拉住他,说道:“大哥,小弟随你下山。”接着解开长袍,双手一振间,插在攒竹、玉枕、承光、通天等穴上的银针被他顺手而起。崔希范黯然摇了摇头,说道:“轻尘,你可知这一下,你已前功尽弃,大好良机就被你糟蹋了吗?”袁子期也动容道:“轻尘,你这又是何苦?”

  柳浥雨神色不变,朝崔希范跪下,磕了八个响头,方才站起道:“真人,我与大哥兄弟一场,大哥的事即是我的事,又岂能为一己之私弃大哥于不顾?如此岂不成了不顾兄弟情谊的小人?就算真人不说,我也自耻之。”说罢将一把银针交到崔希范手中,拉住袁子期道:“大哥,我们走。”袁子期目中闪动,哑声道:“好兄弟,我们走。”二人走到崖边,同时向崔希范一揖到地,跳下崖去。

  袁子期一飞身下崖,将吴钩剑搭在铁索之上,有如轮滑,直直降下。柳浥雨却抽出玉剑,每落下丈余,便朝石壁上刺出一剑,二人俱是如飞而下,却同时到地,相互对视,俱是会心一笑。柳浥雨问道:“大哥,我们走不走地道?”

  袁子期微一沉吟,说道:“不走,时间紧急,地道须从外打开,来不及了。”但此时回望,缑氏山上并无山路下行,如何走到子晋庙,倒是一个难题。袁子期见四周并放无树木,心感焦急,却见柳浥雨脱下长衫,立刻叫道:“轻尘,真有你的!”随即脱下长袍,柳浥雨却拔出玄武剑,递给袁子期,说道:“大哥,这剑是玉石制成,我近日才偶然得来,可以斩石而下。此剑交与你用,我们二人将长袍拉开,可以当作伞一般,我身子较轻,只能伏你身上了。”

  袁子期接过玄武玉剑,睹物思人,心中一酸,随即敛神点头称是。二人很快将长袍连起,迎风一抖,便如一张一丈长的风帆。袁子期拿玄武剑在手,背着柳浥雨,大喝一声,疾步跳落陡壁,随即反手将玄武剑刺入山石中,那玄武剑极是奇特,斩在石块上有如生根,不破不裂,却如斩豆腐般直切而下。

  猎猎风声中,二人急速下坠,眼见离地只有一丈之距,柳浥雨将身子一偏,二人同时大喝,四掌齐出,朝地下击去。“蓬”的一声,地上的石块被二人深厚的掌力所激,四裂迸开,二人随即徐徐落地。袁子期微一转身,已取下插在石壁中的玄武剑,赞道:“兄弟,果真是把好剑!”柳浥雨微笑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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